林放没烟瘾,除了四年前出演过一个社会?底层的瘾君子,也就林峥给他使绊子那回他才?碰过烟。

尼古丁带来的轻柔愉悦能暂时麻痹神经,特别适合这种让他无能为力的时刻。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串号码,林放还没来得及给他备注。

他第一次知道余殊的手机号,是余殊祖母邀请他赴宴那天,老人嘱托他将余殊捎上。

他本可以与他分乘两辆车,却在舞蹈室里被玻璃上那幅画勾了一下。

那天傍晚,余殊对着玻璃哈气,白雾迷蒙中一副孩童提着鲤鱼灯的画,映照着夕阳余辉。

稚嫩的笔调让他想起了年幼的遭遇、想起为他做那盏灯的少年,却独独没敢将作画人与当年的余殊对应起来。

画上那个笑靥明媚、眉毛有些锋利的男孩,不正就是他自己吗?

不管余殊是否愿意承认,他画鲤鱼灯时,心里定有一瞬是在想着他。

电话被接通。

余殊带点困意孱弱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喂。”

不知怎的,林放就笑了,好像寒风中有一股暖流裹挟着,将他孤零飘摇的心脏包围起来。

千年后,他再次获得了机会与余殊对话。

而不是在他自尽后只能抱着尸体无言悔恨。

他就离自己这么近。

“余殊。”

像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一般,林放郑重念道。

电话另一头,余殊有点懵。

林放好像很少当面叫他的名字,乍一听到他的音色念出这两个字时,他都有些恍惚了。

“怎么了?”余殊顿了顿,“你今晚还回来吗?”

余泽扬已经睡了,家里没多的客房,余殊只好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他自己抱了床被子睡在沙发?上。

“回,不过会?很晚。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听筒那边林放的声音很轻很慢,还夹杂着窸窸窣窣的电流声。

好像有无尽的耐心和包容。

余殊抱着被子倚在沙发?靠垫上,头顶是高悬的天花板和吊灯,稍微侧脸就能看到窗外的星辰万里,和生前逼仄的牢狱毫不相同。

“想什么呢,”余殊抱紧了被子,软乎乎的蹭了蹭,“我睡眠很规律的,才?不等?你。”

听着少年轻快的笑声,林放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嗯。”

余殊听到他声音里的笑意,松了口气,“不生气了吧?”

他最近总觉得林放怪怪的,可能是事业上遇到了瓶颈期。

他本来一直不解,直到今天潜伏进林放粉丝的微博,才?知道黑粉一直说林放感情戏稀烂。这些天他不在剧组,林放估计是和女主对戏时出了差错被导演说了,才?一直闷闷不乐似有心事。

林放不知道余殊心里给他贴了一个“演技差”的标签,平静道:“没生气。”

切。余殊在心里冷哼一声,他可是都看出来了。

不过他没明说,在心里成全了男人的小骄傲。

每天都在为自己的善解人意点赞.jpg

“对了,你怎么想起来注册微博了?”

他还不困,将手机放在枕边,解放双手平躺着,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听见林放的声音。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帮我澄清了谣言,你粉丝都不骂我了。不过说起来也真奇怪,微博这么好用,你怎么现在才注册?”

之?前听说林放没微博的时候,他就十分震惊,这次终于有机会能问一问。

林放憋着笑。

放在从前还好,被一个从古代穿越来不久的人问这种问题,想想就觉得出戏。

“不过你是不是不太会用?你知道吗,你只关注了我一个人!”

作为网络小白,余殊难得有给别人上课的机会,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你可以看看推荐关注,或者从我的关注列表里找些高质量博主,都是我精心挑选过的,别客气哈。你要是只关注我一个人,大家误会了怎么办。”

林放不言,倚在车上,寒风从袖口灌了进去。他只静静听着余殊说话,面庞弧度柔和,像是想将这些年欠下的陪伴都一个劲说清。

“不过还是谢谢你啦,你粉丝都忙着去你那边打卡忘了骂我了。”

傻子。林放心道。

该说谢谢的人是他。

谢谢三殿下在暗无天日的皇城中为他照进一道光。

谢谢三殿下在缺失关心的童年赐他一份不求回报的爱。

谢谢三殿下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乱世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

“余殊。”

手机就放在枕边,好像林放在耳边低语。

明明只是一声普通的叫唤,余殊脸颊却微微发烫,“干嘛?”

“我,”想说的话被寒风截断。

“嗯?”余殊喃喃问。

寒风里,林放脸庞不自觉热了起来,像是回到初见余殊的那年,蓬头垢面如村野稚子的小余殊在马厩里找到了发?抖的他。

“想……就想叫叫你。”

余殊:“……”

什?么断断续续不清不楚的。

草,大晚上的又撩他。

余殊佯怒:“闭嘴吧,我要睡觉了。”

林放还在因为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思念暗暗跟自己较劲,只道了声“晚安”。

*

可能因为客厅沙发?贵的离谱,余殊这一夜睡得很安实,没像平日里一样认床。

他倒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在海棠苑上学时那些叔伯兄弟都变成了蛇怪,好在林放执一柄长剑,将他们一一斩断。

等?余殊醒来时,已经早晨七点。

空荡的屋子被阳光填满,一派祥和宁静。

身后的房门紧闭,余泽扬应该还没醒。

就是不知道林放昨晚回来没有。

他刚坐起来伸懒腰,就听到厨房里好像有动静。

余殊揉了揉眼睛走了过去,怀疑自己没睡醒。

厨房里,林放穿了套灰色家居服,正在往煮沸的锅里扔速冻饺子。

“不是吧,林总洗手作羹汤啦,我得拿相机来记录下这一刻。”

嘴上这么说,余殊却只倚在厨房门上往林放那边看,嘴上噙着笑。

他虽没心没肺,这会?儿也能想到林放的心意,为了照顾家里的病号和小孩儿,接手过做饭的艰巨任务。

“别笑。”林放一脸淡定的关掉了旁边的指导视频,盖上锅盖,“还在发烧吗?”

余殊摸了摸自己的头,装傻:“我自己摸不出来哎。”

林放无奈地叹了口气,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他倚在灶台上,掰正了正步走过来的余殊的肩膀,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好多了。”

余殊本想赖着不走再调戏他两句,见林放不经撩的垂着眼眸,便高抬贵手暂时放过了他,问:“余泽扬呢?”

“他今天有课,一会?儿让司机送他去学校。”

等?余殊洗漱完,林放已经煮好了饺子端上桌。他用手机照了一张,加了滤镜发?到微博上。

三个人简简单单吃了顿早饭,余泽扬就该上学去了。

两人送他到楼下时,余殊被拽住了衣角,只好蹲下身听他说悄悄话。

余泽扬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余小殊,你变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独占林放哥哥唔……”

余殊立马捂住他的嘴,见林放没看过来才松了口气,“小孩子家的别胡说,下次给你寄好吃的。”

宁原也跟了司机一道过来,顺便送了公务来。

赶着回去洗碗的林放:“放着吧,明天再处理。”

宁原面露为难:“剧组那边……”

林放瞥了眼身旁在聊微信的余殊,淡淡道:“我今天请假了。”

宁原心里生出一点怪异的感觉,却又不太明白,壮着胆子问:“请问您接下来的安排是?”

“逛超市。”林放想当然道。

宁原:“……”

懂了,臣告退。

*

“你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没见过的,都可以跟我说,但是口罩记得不要摘。”

余殊大半张小脸都被口罩遮住了,只露出一双澄澈空灵的眼眸,眼里藏不住的兴奋。

他头一回来到现代集市,不比从前要么偷溜出去要么被护卫盯着,体验肯定要好得多。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快走吧。”

林放拦不住他,只好推了个小车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

一旦知晓了余殊从梁朝而来的设定,许多古怪的行为就有了解释。

比如他对许多蔬菜水果都感到陌生,完全不了解现代货币的算法,不知道塑料包装的物品不能拆开售卖。

瞧他小心翼翼又实在开心的样子,林放心里痒痒的。

他想保留余殊此刻的天真和对现代生活的向?往,又急着想与他相认。

可在互诉衷肠和保持原状之间,后者或许是更合适的选择。

一旦将面具揭开,让余殊想起前世?的欺瞒与误会?,仇恨和遗憾,他这一生就失去了转世重来的的意义。

拥有全新的身份,接纳崭新的世?界,面临挑战和光明的未来。

余殊都做的很好。

而林放自己于他,只是一个住在一处、婚约牵绊、或许值得来往的朋友。

余殊从不缺朋友。

他天性纯良,不以恶看人,从前在宫里对待那些侍女仆从,都宽容大度、没有阶级差,更别提现在的队友、剧组的伙伴。

余殊到现在都没有回关他的微博,看起来不甚在意的样子。

一路却都和那个姓许的队友聊得火热,还时不时给对方发几张照片。

“对呀,我在逛超市。”

“啊?有人拍到我了,我不知道呀?”

“是吗,林放也住这附近?没见过,我堂弟家就住边小区。”

“他也在这个超市?那还挺巧。”

林放:“……”

他看着余殊一本正经地假装不认识自己,心上被扎了一刀,故意沉下脸色道:“别闲聊了,过来。”

余殊挂了电话,才?察觉到林放离他有了一段距离,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

林放戴了只黑色口罩,看起来不大高兴,一副被冷落的样子。

余殊笑着哼了两声,示好地伸手要去帮他提东西。

居然被林放避开了。

真难哄!

他刚想说些什?么,注意力很快就被一阵难以言喻的香味吸引了,循着香味走到了一家店铺门口。

“这个是什么?”

“小朋友,没吃过炸鸡啊?”

炸鸡店的老板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叔,看不出余殊的年纪,以为他还是个读中学的小孩儿,热情地说道:“不贵,叫你哥哥买给你尝尝。”

余殊不知怎的就被这称呼刺了一下,觉得怪怪的,用余光去瞥林放。

却惊奇的发?现,林放似乎,耳根有些泛红。

啧啧啧。余殊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笑了起来。

怪不得黑子总是说他感情戏不长进,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也太经不住撩拨了。

见林放比他还不好意思,余殊索性没脸没皮,顺着老板的话对林放道:“哥哥,给我买。”

作者有话要说:放放:买买买买买让他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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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于2021-03-0209: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