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城郊庄园中到访的?宾客已散。
林放从应酬中抽出身来,问了?问余殊的?情况。
余家老宅的?管家温儒海回道:“小少爷一直待在屋里没出来过,叫了?好?几轮也不管用。”
林放若有?所思,“还没消气吗?”
婚礼上是他不对。
说好?了?不碰他的?,却还是没克制住。
浅尝辄止也就算了?,好?像还咬破了?余殊的?嘴唇。
咳咳,好?像有?点过分了?。
虽然早就想好?了?不干涉余殊的?生活,给他留有?足够的?空间?,可道歉这种事应该要当面说吧。
嗯,不算犯规。
*
房间?里,余殊正在玩新下载的?手游。
听许骄阳说这种推塔游戏在年?轻人里很火,他借队友手机玩过两把,因为太菜被孤立了?。
这会儿正好?能偷偷练练,等到时组队开黑,他就不是那个只会站在敌方?塔里送死的?菜鸟了?。
可能是肚子太饿影响了?手感,余殊总觉得自己反应慢一拍,每次等他想跑时,就已经惨死敌手了?。
刚结束了?一局惨烈的?败局,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余殊手机一摔,不知第多少次重复道:“不吃、不出去、准备睡了?。”
堂堂男子汉被当众亲哭这件事对余殊来说,太过见不得人,他暂时不想见到任何目击者。
尤其是罪魁祸首林放。
如果不是听出门外?温儒海的?声音,余殊估计还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自闭一整天。
余殊开了?门,礼貌地问道:“温伯,您怎么过来了??”
温儒海是祖母身边的?人,自小待原主很好?。余殊住院那会儿,也都仰仗他的?照顾,余殊很尊敬他。
“小少爷,西南边上的?会客厅里还没歇宴,林少被围着劝了?好?几轮酒,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余殊不太信,有?点怀疑温伯是被林放哄来一起骗他的?,“他要是不想喝,还有?人敢起哄吗?”
温儒海心道,林放少爷是真了?解他家小少爷,将他的?反应和回复都猜准了?,还提前准备好?了?说辞。
他先前还以为林家二少爷不是为好?相?与的?人,想来是他多虑了?。
他按照林放的?意思解释道:“西南会客厅里,都是林大少那边的?人。”
一听是林峥,余殊忙紧张了?起来。
上辈子庭雁身份尴尬,常常在家宴上被人灌酒,醉得不省人事头昏发热;如今林放虽非庭雁,但?他这兄长实在不像是个有?数的?人,若是有?个好?歹……
余殊心生愧疚。
按理说他该和林放一道的?,却赌气撇下他独自应酬。
也不管温儒海能不能跟得上,他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做过几天帮工,余殊对每一层楼的?布置都很清楚。前往宴厅的?路上都没什么人,至多有?些打?扫卫生的?,不像宾客满座的?热闹景象。
来不及多想,余殊推门冲了?进去。
若是林峥胡搅蛮缠,余殊早已想好?了?对策。
可眼前所见并非温儒海所形容的?那般,反倒将他震住了?。
西南角上的?会客厅本就是备用,早晨确定其他会客厅够用后,林放就命人将这间?收拾了?出来,禁止旁人出入。
房间?里窗帘紧闭,没有?日光照进来,唯有?四?面墙边点的?一排排红烛,火光灼灼。
余殊被烛火烟味儿呛得揉了?揉眼睛,缓缓睁开时,才?确信眼前所见不是错觉。
太像了?。
像极了?前世他与庭雁大婚时的?满堂红烛。
可他原身已死,借着余家小少爷的?身子重活在现?代,怎会重现?当年?之景?
耳边有?人打?了?个响指。
余殊懵懵地转过头,一身黑色西装的?林放在他身边站着,他才?恍然从旧梦中抽离出来。
现?代化的?房顶、窗帘和地板,以及两个人相?对着的?脚尖。
他揉了?揉脑袋,肯定是饿傻了?,才?会忘记他是担心林放出事来找他的?。
事实了?然,林放又?骗了?他一回。
只是方?才?有?关前世的?百感交集冲淡了?余殊心头的?愠怒,他一时说不出恶毒的?话来,只用脚背踢了?踢林放。
他对现?代婚俗了?解不多,不知旧时的?习俗是否经由漫漫岁月保留了?下来。
林放望向他的?眼眸始终坦荡清澄,他看不出丝毫异样来。
应该是他想多了?。
和余殊朝夕相?对多年?,林放自然读懂了?他眼中的?疑问与释然。
他已先一步知晓了?余殊的?身份,在明处,且清楚余殊对前世有?心结,若他有?意瞒着余殊不让他发现?,不算难。
今日婚礼不过一个形式,虽宴请了?天南地北的?豪门,却不及当年?一杯余殊亲自递给他的?合卺酒。
况且他自作主张吻了?余殊,惹他不悦,闭门半日不见人,得想法?子将不开心的?记忆替代了?。
林放故意用鞋尖碰了?碰余殊的?,半哄半嗔地问:“一整天没吃东西,饿不饿?”
余殊打?了?一下午的?游戏,早就不记挂他食言的?事了?,来之前也是担心他被林峥为难居多。此?时见林放安然无恙,又?一副求和好?的?温和模样,早就没气了?,只装作一副不悦的?样子,“不理骗子。”
林放轻笑,揉了?揉他的?发顶,顺着余殊的?话认错道:“嗯,骗子向余少爷道歉,下次不敢了?。”
明明是在揉头发,余殊心里却像被小猫挠过似的?。
两人站着说了?会儿话,余殊饿劲儿上来了?,想去弄点东西吃。
“给你备了?清淡的?茶点。不过,”林放不知从何处取来三柱香,在身畔的?烛台上引着了?。
他转过头来望着余殊,眼中笼罩了?一层明媚的?哀伤,“在这之前,能借我几分钟吗?”
轻烟燃了?起来,迷得林放眼尾泛红。
烛火交映,小火苗似在他眼中跳动似的?,与升起的?烟一道,将面庞的?清冷熔化了?。
余殊在灼灼目光的?注视下,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他跟在林放身后,穿过两道回廊,走进了?里厅。
最里面的?台子上供了?尊牌位,正上方?悬着一张黑白相?片。
照片中是一位年?轻女子,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
余殊从没见过她,却觉得异常熟悉。
犹记从前,林放房中有?一幅母亲的?画像,那画中人便与这张照片上模样一致。
听林放说,那幅画是从岭南带来的?,有?些年?岁了?,却保存得极好?。
每日晨昏,林放都要定时问安。
后来余殊才?知,他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父兄因此?不待见他,怪他害死了?母亲。林放年?少不知事时,遭受各种白眼欺侮,平生无所愿,但?求为母亲守灵赎罪。
余殊深知这是林放心里的?一根刺,有?一回哄他,说“等你解了?心结,我便同你回岭南去祭拜母亲,大梁与岭南从此?永结同好?。”
他那时说过许多半真半假的?话,也不知道林放到底信没信。
眼前,林放将点燃的?香插入香炉中,深深鞠了?一躬。
足有?三分钟,他才?重新直起身来。
他向后伸出手,握住了?余殊,将他向前拽了?拽。
“母亲,我带殊殊来见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