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余殊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片场签合同。

坪湘和云绕简直不是一个季节,他带的衣服里也就一件连帽卫衣穿着不嫌热,浅浅的蓝色,倒比昨日看起来更少年气、更精神了些。

林放不放心他和邓祺两个人,非要宁原也跟着,是以导演、编剧、副导挨个好奇地问宁原怎会跟着他时,余殊在一旁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纪荣升导演制作班底精良,在片酬上也有一贯的规矩标准,很快就将合约定了下来,半个月后进组。

余殊离开的时候,又看见了昨天见过的叶凯和何喻舟,何喻舟唠家常似的拉住余殊说他试上了别的角色,往后剧组还能常见,叶凯也不像昨日态度冷冰冰的。

时间还早,余殊人生地不熟,暂时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就先回了酒店。

刚进?门,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咚咚”的声音,林放正在大力地敲着砧板,上头一块形状奇怪的排骨和桌边放着的ipd,随着挥刀地动作有节奏地起跳。

余殊:“……”

林放穿着浅色家居服,拾了双拖鞋,因为剁肉的声音太大还没察觉到有人进了屋。

待余殊在他旁边站了好一会儿,他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

林放向来学东西很快,四书五经君子六艺,单拎哪一件出来他都能拔得头筹;步入现代社会,从零开始将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发展至此,也只用了五年不到的时间。

昨晚尝试着做一道菜却被外卖比了下去,让林放心里十分受挫。更何况打分的不是别人,而是余殊。

助理支支吾吾说不出实话来,也没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林放睡觉时翻来覆去,终于想到了要投其所好。

余殊在所有食物中表现出最高兴趣的,就是油炸食品。外面买回来的总归不健康,肉也不一定新鲜,林放一大早问酒店要了点刚采购回来的排骨,准备趁余殊外出的时间炸给他吃。

可操作流程比他想象中,复杂了不是那么一点。

他舞剑弄枪都还不错,刀工却实在一般,连块排骨都对付不了。

林放看余殊已经回来,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觉得有点丢面子,放下了刀,擦了擦手。

他张了张嘴,最终说道:“我在,提前适应新戏。”

余殊挠了挠头,“剧本里有沈晖做饭的桥段吗?也没砍过人啊?”

他一脸认真,像是在思考到底有没有这场戏,最后还是在林放的注视下憋不住笑了出来。

林放也反应过来他是在调侃自己切菜的姿势,恼了,下意识抬手去挠余殊的痒痒肉。

没一会儿,余殊便笑得直不起腰来,连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吧。”

林放略施小戒,没真动气,也怕他笑岔了气不舒服,随即停了手。

余殊从前没发觉林放竟这么孩子气,一时玩心?也上来了,抓住林放松懈的空档转去挠他。不想厨房到客厅处有个台阶,他一下将林放推得往后倒去,自个儿也没带了一下,两个人齐齐摔在了沙发上。

余殊下巴磕在林放胸前,咬到了舌头,“嘶……”

是他偷袭在先,弄得两人这么狼狈,余殊关切地问了一句,“没摔疼吧?”

“摔到哪儿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相视几秒后,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像是为方才的犯傻而不好意思。

余殊一手扶着沙发背,一手撑在脸上脸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放,待笑了一阵停下后,他才觉得这样的姿势似乎过于亲密了些。

林放笑起来时,胸腔震动,搞得他某个地方突然因为肌肤相亲而精神了起来。

余殊慌忙从林放身上爬了起来,想趁抬头不是很厉害要去洗手间解决一下,外头响起一阵门铃声。

估计是邓祺或者宁原,来问他们中午吃什?么。

余殊也不管,借口说要换件衣服就往洗手间去。

林放察觉到了余殊的不自然出于什?么原因,压抑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起身去开门。

门外,来找余殊玩的许骄阳:“……”

*

考虑到《落日》的拍摄,林放不想余殊来回奔波,便将公司年末的集体出游地点定在了坪湘。

许骄阳他们是第一批来的,一大早就到了,听说余殊也在这家酒店住着,就问了前台小姐要了房间号来找他玩。

他听说二十八楼只有一间房时心里还奇怪了一下,不想开门即暴击。

许骄阳看着一身居家服的总裁,脑袋有一瞬间当机。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来干什?么的?

不是,住在这里的不是余殊吗?!

许骄阳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林放傲人的气场,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林总,我走错房间了。”

若是平时,林放不喜欢生人进自己的住处。

但?眼下的情形有一点微妙。

他为了保护余殊隐私,未将结婚对象的身份公布给媒体,目前外头只有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很少有人会猜到余殊头上去。

而余殊正在事业上升期,粉丝越来越多、各种?女友粉也多了起来,在网上对他说些露骨肉麻的话,而他身边也不乏有不知情的好友,动不动就拉拉扯扯的。

眼前这位就经常和余殊连麦打游戏,动不动发个语音消息过来。

看着怪碍眼的。

林放眼瞳中各刻了一个“危”字,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找余殊吗?”

许骄阳:??

“进?来坐会儿吧,他在换衣服。”

林放将门拉开,俨然一副通情达理的主人模样,在欢迎爱人的好友到访。

许骄阳一时不知自己是该动还是不该动。

好在余殊很快出来,闻声走了走过,看见许骄阳面如土色的和林放在门口僵持着。

他没脑补出队友的尴尬,一脸惊喜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公……公司福利,带我们来旅游,我听说你住这儿,就过来找你。”许骄阳结结巴巴道。

“梁旭他们都来了吗?”

余殊正愁没人带他玩,又不好意思总是麻烦林放,听说队友们都到了,心?里一阵雀跃。

“你等下,我去拿个外套。”

还在等着炸排骨给余殊尝的林放被抛弃在门口,看着外头余殊和一个野男人并肩站着,和他招手:“我出去玩会儿,你早点休息,我晚上随便开个房间住就成。”

林放:“……”

*

说是集体旅游,其实只是公司报销了车票和住宿,具体的行程安排还是看个人。

余殊和队友们玩了两天,四处走走逛逛,哪儿人多往哪儿凑,也将这座城市快玩了个遍。

余殊和队友结伴参观了岭南印象园后才知道,此处是梁朝时越王的封地,也就是林放的故乡。或许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着,才让他初临这座城市时,就心怀似曾相识之感。

时隔千年,沧海桑田,他终于有幸一览岭南风光,见识了四季常青的树木,知晓了什?么是望尽黄茆是海边。

临近傍晚,五人坐在街边的小吃摊上嗦着粉。

自打上次去会所里接了蒋涛后,蒋涛没再向?从前一般对他们保持着敌意,反倒和江添亦疏远起来。这次旅游,江添亦索性没参加,也不知心里有什?么算盘。

几个人各自买了点花样不同的小吃,将桌上堆得满满当当,余殊却察觉到许骄阳一直闷闷不乐的,似有什?么烦心事。

他放了两根许骄阳最爱烤串到他盘子里,问:“怎么了?”

许骄阳把目光从余殊脸上移开,看了看对面坐着的队友,继续一言不发。

约莫六点,一行人分了两辆车回酒店,参加晚上的年会。

许骄阳憋了两天了,越想越不对劲,终于趁着和余殊单独相处的机会开口问道:“余小殊,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林总?”

余殊:??

从余殊从粉丝口中知道林总即将结婚时无所谓的反应,到后来会所门口两个人的暧昧举动,再?到如今先一步到旅游目的地掩人耳目的同居,许骄阳越发怀疑余殊在插足别人婚姻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他不大了解老板的生活作风,却知道余殊从前是个对老板不折不扣的狗皮膏药,被他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男孩追求着,老板动了凡心也很正常。

看过太多狗血小说的许骄阳觉得这样下去对余殊不好。等林放浪子回头金不换了,余殊就只是个遭受舆论谴责的小丑。

他苦口婆心?道:“你也知道的,不管是不是假结婚,人家办了婚礼、请了媒体是真的,我还听说,林总已经……领证了。不管他是否对你有情,你都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余殊:“……”

看着许骄阳一脸真诚的表情,余殊无比心?累。

不过是和林放合住了一间旅店,那屋子大得很,两人还是分房睡的,许骄阳怎么会有这种?感慨?他现在是对林放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当事人都还不知道呀,难道他表现得很明显?

余殊有点方。

连许骄阳都误会了,莫非他的司马昭之心?,真的人尽皆知了吗?

许骄阳仍旧一副为他好的样子絮絮叨叨,前座不知前因的出租车司机大叔也加入了规劝余殊及时悬崖勒马的大军。

余殊抿起薄唇,朝许骄阳笑了下,然后打开手机相册,调出一张图片。

是之前在离开结婚登记处的路上,他和林放两人合拍的结婚证。

*

年会地点在余殊和林放住的那家酒店,顶楼约莫一千平,恰好够容纳五百多人。

除了开场舞和几个固定表演,本次年会采用了传统假面舞会的形式,事先还举行了抽签,到场人员需出示抽到的签,并按照上面的装束要求出席。

余殊抽到的是马里奥,他没玩过这个游戏也不认识这个人物,只听许骄阳说是个管道工人,红蓝的衣服配色有点蠢兮兮。

不过看到许骄阳抽到女装、梁旭抽到希腊神话里穿着暴露的爱神,余殊瞬间心理平衡了许多。

余殊在许骄阳和梁旭房间里换好衣服后,看着一身萝莉裙的许骄阳,笑倒在沙发上:“哈哈哈哈你好美。”

许骄阳黑脸:“不要仗着你是总裁夫人我就不敢打你。”

余殊:“……”

一提起这茬,许骄阳就气不打一处来,余殊求仁得仁,居然瞒着他。

他知道余殊家里有点背景,具体有背景到什么程度却没概念,毕竟余殊看起来也没有挥金如土,连喝口可乐都开心?的不得了,就算余家能和林家沾亲带故结了姻亲,这美差居然落到了这傻小子身上。

亏他还未好朋友误入歧途担心?了好几天,怕林总原配闹上门来。

好家伙,原配竟在他身边!

余殊没参加过舞会,以为和梁朝时宫宴一般,有官职有家事的在一旁坐着,身份低微的在旁伺候,跳舞、唱曲、唠家常,倒也安静。

不想他刚进?大厅,就被律动的外文歌震到了耳朵,灯光晃得眼疼,赶紧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舞台上,公司新推出的偶像组合在上面跳着舞,台下舞池里不少蒙着面具的人也翩翩起舞起来。原本忸怩的许骄阳也加入了进?去,蹦蹦跳跳像只小兔子似的,梁旭过来问了他两句,余殊摆了摆手,说是想自己坐一会儿。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像个局外人。

像是找了一具躯壳附身,借着他的眼睛看看千年后的世界,却无法融入其中。

也是,大家都戴着面具,除了事先知道扮相的,谁也不认识谁。

余殊穿着一身五五分的卡通服装,戴了个正红色的帽子,面具做成了眼镜的样子,看起来蠢兮兮的,自然不会有人来搭讪。

吧台旁边的调酒师在炫技,面前摆了一排各式各样的酒水。

余殊觉得新鲜,饮了一杯试试。

余殊没喝过鸡尾酒,觉得现代人真是有意思,能将酒水做的这么漂亮,五颜六色的,舌头上像是有气泡在跳舞。

每一杯都有所不同,创意别致,他一时没注意,多饮了几杯。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前已有一排空杯子了,有个人拍了拍余殊的肩膀。

是个很高的男人。

他没穿奇装异服,而是一件有些复古的西装,像是欧式古典画册中走出来的人物,简单的礼服被他身形衬得格外好看。

那人戴了白色手套,可依稀觉得这双手一定很漂亮,就像他藏在面具后的鼻子和眼睛一样。

余殊扭过头看他,正准备礼貌地对这位替他解围的人打个招呼,却因为灌了太多气泡酒,没忍住打了个酒嗝。

余殊:“……”

对方却没嫌弃,薄唇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五指并拢掌心?向?上,摊开在余殊面前。

“我能有这个荣幸,邀请殿下跳支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