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嘉赶到李婆婆家从外头看起来很是破败,推开门院子里杂草丛生没人打理,院角似乎躺着些新摘的野菜,堂屋内还有个小孩疼得蜷缩在地上,宽大的衣裳在地上蹭得灰扑扑的,原本身子骨就弱小,如今看来更是小小的一团。

脚下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将李婆婆孙子剩子从地上捞起来,身子轻得不像话,根本不像是七岁孩童该有的重量。

他整个额头布满细汗,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嘴唇发乌,脸色却是惨白得很。

这是食物中毒的迹象。

看样子遭了不久的罪了,她再晚来一步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沈清嘉不敢怠慢,打开医药箱拿出颗拇指大的药丸往剩子嘴里塞,怕他心有戒备不肯吃,沈清嘉特地说了句:“吃下去就好了。”

声音温和得不像话,如春风般亲切动人。

剩子疼得闭紧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入目只有穿着嫩绿色衣裳的人影,她目光和煦,温润安宁地对他笑着,好温暖,让他不由自主地眷恋。

肚子还是绞痛得要死的感觉,可是他却不那么害怕了,尽管不知道到嘴里的是什么东西,剩子还是硬着头皮艰难地咽了下去。

药效没有那么快发作,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如何,剩子真的觉得自己好很多了,只是眼皮重重的,让人有些犯困。

沈清嘉拿着银针扎剩子虎口,免得他昏睡过去,这药就白吃下肚了。

不多时,剩子疼痛才好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更加不舒服了,喉咙里泛起一股酸味只想吐,但是又怕弄脏旁边的姐姐。

“吐出来,把脏东西吐出来就没事了。”沈清嘉轻拍剩子的背帮他催吐,这药就是为了让他把先前吃下去的食物呕吐出来,见他还不吐沈清嘉直接上手了。

剩子没忍住,伸头当场就吐了出来。

李婆婆刚踏进家门,就看到剩子扶着凳子使劲在吐,满屋子都是难闻的气味。

因为遭罪的是自己孙子,李婆婆当然是不会嫌弃孙子弄脏了屋子,可是浑浊老眼望去,沈清嘉竟然半点没嫌弃地扶着剩子,还一边在鼓励着他。

林婶子站在门口良久,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进去,粗眉皱得死死的,看了看堂屋内不受半点影响在救人的沈清嘉,心里越发的佩服她了,脚步不由自主的踏了进去。

“李婆婆,麻烦您倒杯水来。”感受到有人站在前头,沈清嘉头也不抬地道。

李婆婆心里着急,全神都在剩子身上,听了沈清嘉这话赶紧走到厨房端了两碗水来,放下一碗在桌上,另一碗被她颤颤巍巍地递到剩子嘴边。

碗上破了好几个缺口,好在水干净澄澈。

沈清嘉怕李婆婆手不稳缺口割到剩子,把碗接过去小心避开缺口,对着李婆婆笑道:“我来吧。”

等到让剩子漱了口,沈清嘉替他扎了几针就差不多了,剩子面色恢复了不少,沈清嘉才起身环顾四周。

李婆婆家只剩子她和年幼的孙子,两人守着破房子过日子,屋内摆设都是残败不堪。

沈清嘉瞥到桌上还有碗干净的水,怕是李婆婆留给她的,李婆婆见沈清嘉看到了,窘迫地搓手,她家没有好招待的只有碗能够待人水。

沈清嘉没动桌上的水,收拾起自己的药箱,从中拿了几颗养胃补气的药丸出来,每次她都会随身携带药丸,不是必须煎药喝的就拿药丸出来,药效与煎出来的药同样,而且方便省事。

“每隔两个时辰用上一颗,放嘴里含着到化就行。”沈清嘉嘱咐着李婆婆。没问剩子怎么吃到食物中毒,毕竟家境摆在这儿,估计是饿狠了,偷偷上山想弄点东西填肚子,结果采野菜的时候没注意夹杂了有毒的野菜。

堂屋内只有两条凳子,沈清嘉与剩子坐了,林婶子只能站在一旁,笑了笑宽心开口:“食物中毒说大不大,说小能死人,是剩子命好能够救回来。”

李婆婆干枯粗糙的老手擦了擦脸上泪痕,“是,多亏了陆大夫,我和剩子无以为报。”如果陆大夫需要她做什么,她肯定愿意帮忙。

沈清嘉接话,“也不是不能报答。”

秦长陌伤势得养好长一段日子才能恢复,总让她伺候秦长陌她还真不乐意,但沈清嘉顾忌他大将军的身份,又不能得罪他,所以沈清嘉思考再三,决定专门找个伺候他的人得了。

沈清嘉看着萎靡不振,又有些内疚的剩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哪儿还缺打杂的。”

闻言,剩子眼睛一亮,貌似人也精神了些,他是很想跟着陆大夫学些本事。

他迟疑地看了看年迈的李婆婆,“可……”

李婆婆看出剩子的顾虑,如果不是他刚遭大罪,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好好把握,李婆婆用沙哑的嗓子催促道:“陆大夫要你过去帮忙,还不快答应了。”

“以后你辰时过去医馆,酉时再回来,时间有些长,所以你的一日三餐我那边负责了,李婆婆的三餐你每日自己送回来,只是要工钱可就没了。”

最后一句话沈清嘉带了些笑意,让人觉得她是为了省工钱才请了剩子过去干活,并且负担他们三餐。

只是到底如何,李婆婆活了七八十年,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就算不给工钱白干活,能够跟在陆大夫身后学点本事,晋江村有大把人家愿意把小孩子送去医馆。

偏生陆大夫选中了剩子,这话还解决了他们最大的窘境,孤老幼儿有口热乎饭吃,还是靠着自己能力挣来的,她也不用怕她孙子日后被人戳脊梁骨说他们靠人施舍度日了。

“多、多谢陆大夫了……”说着,就要给沈清嘉下跪,她不仅仅救了她孙子的命,还愿意如此慷慨大方的帮他们,这份恩情重到他们无以为报。

沈清嘉搀扶起李婆婆,她本身又不是特别有力气的人,这么扶着李婆婆还是有些吃力,但又不能真让这么个老人家给她下跪。

“好了李婆婆,我也是看剩子人机灵活泛才愿意用他的,话我先说好,如果他不听话又惹事我可不会让他继续在我医馆里留下。”沈清嘉重生后有条原则:能帮则帮,但不养白眼狼。她也有私心,想着或许多行善事能得善终,这辈子别和上辈子落得一样的下场。

沈清嘉替剩子看完病,交待完事宜谢绝了李婆婆要送的念头,与林婶子一同回去。

一路上林婶子逮着沈清嘉问个不停,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沈清嘉耐着心思回答,有些事情不方便说她就含糊过去。

林婶子是热心肠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帮忙扶着李婆婆回来。不过有一点就是嘴巴太能说,而且嘴巴不太牢实。事情到了她耳朵里,不出片刻,整个晋江村的人差不多都会知道。

沈清嘉大多听着,并不发表意见,好在众人都知道她不是多话的人,没人强求她说话。

不过林婶子说得起劲,晋江村大大小小的事儿被她说了个遍,即便是到了家门前还意犹未尽,跟着沈清嘉进了碧水医馆。

结果沈清嘉一回医馆,就与从秦长陌房间出来的陈琉儿迎面撞个正着,陈琉儿心底发虚地关上房门。

陈琉儿其实并不准备出房间,谁让她刚出探头就看到沈清嘉背着药箱回来,还被林婶子看到了她,如果躲到房间内就显得她做贼心虚了,只有硬着头皮出来。

陈琉儿慢吞吞地靠近沈清嘉,想着如何开口解释自己在这儿。先前就被林婶子看到她来过这儿,现在又被看见了,她是真怕她大嘴巴似的到处说。

突然,陈琉儿猛地皱起眉头,视线复杂的在两人身上来回。

“陆大夫,你……你身上……怎么有股酸臭味啊?”陈琉儿掩住口鼻暗自后退了几步,她是受不了这股味道,别等下她身上也沾到了。

沈清嘉奇怪地看了看陈琉儿,鼻子细细的闻了闻,确实有股味道。

在李婆婆家待得时间有些久了,满屋子都是酸味,身上即便沾到了自己也闻不到,但旁人没有去过李婆婆家,一走近是能闻得清清楚楚。

陈琉儿嫌弃地看了眼沈清嘉,这下也懒得解释了,不知她是如何忍耐的,要她身上有这些味道,她肯定得当场发疯。

“当大夫的怎么能嫌弃病人?”沈清嘉淡淡地说着,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如何。

“是啊,陆大夫医者仁心,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称之为大夫。”林婶子在旁边帮着沈清嘉说话,只是说完后转身就回去了,陆大夫身上有味道她也在李婆婆家待了不少时间,肯定也染上味道了,先前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开始浑身不舒服。

看到林婶子走了陈琉儿非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加紧张了,没有人帮忙拖住陆大夫,她就不好接近那人。

陈琉儿脑子灵光乍现,笑着劝道:“陆大夫还是先去洗洗吧,刚看完病人回来应该很累,这儿有我你不用担心。”

“还好,等下再洗也行,我先去看看病人。”沈清嘉拒绝了陈琉儿的提议,陈琉儿的异样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不可能在明知陈琉儿不对劲的情况下还顺着她的意思来。碧水医馆可不是让人私相授受的地方。

秦少陌迷迷糊糊醒过来,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难受得厉害,睁开眼直勾勾地望着头顶白色床帐,脑子一片空白,弄不清楚状况。

突然,秦长陌心神一凛。

听到外头有谈话声赶紧侧头望去,生怕慢一步人会消失。为此又扯动伤口,疼得他下意识吸口冷气。

可是秦长陌又不甘放弃。

他睡着的时候有人不停在他耳边说话,就是外头的那道声音。他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只好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看见的只有被得严严实实的门。

秦长陌死死盯着门,势要把它望出个洞来看到外头情形。谁让他纵然浑噩混沌,心底却依旧有道声音提醒他,让他无论如何找到那人,一想到自己找不到心就止不住泛疼。

陈琉儿自以为隐晦的瞥了眼厢房,绷紧了脸色挡在沈清嘉面前。

她敢肯定此人来历不凡,不一定是王公贵族,那也是官家公子。那人昏迷时身上所穿,不像她见过的平常百姓衣物,黑袍金线嵌绣,普通人也穿不起。

若他醒来,见到自己在他重伤期间,时刻守在床榻照顾他,指不定对她心生好感,能借机嫁给他,更加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