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人命陈三看了眼院子里的场景,迈出去的腿收回来,还拉了把七叔公让他跟着自己退回去,躲在人后暂时别出去。

现在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装死,正好其他人顾不上他和七叔公,要是他此刻出去,指不定激怒众人,让他直接处理了陈德。

沈清嘉看着李婆婆紧抓自己不放手,叹着气问道:“李婆婆,有什么话您说。”

李婆婆只是看着沈清嘉,又看着剩子,抓着沈清嘉的手越发的紧了,她瞪大眼睛,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这辈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剩子。

她在,那春天漏水冬天漏风的破草屋就是剩子的家,可是如果她走了,剩子便再无处可去了。这辈子他们原就亏欠剩子,她不能再让剩子无依无靠的了。

沈清嘉一点头,“行,剩子就交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他。”在李婆婆的注视下许下这个承诺,她素来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

李婆婆咧着嘴一笑,扯到脑后的伤,便立即疼得死皱眉头,她缓缓松开沈清嘉的手。

就在沈清嘉以为李婆婆要撒手人寰的时候,她掏出她一直以来贴身带着的玉佩。

这玉佩被她藏得严实,竟然从未有人发现过,她身上还有这么一块成色极好,通透翠绿的玉佩,她没把玉佩交给剩子,而是交给到了沈清嘉手里,把剩子和这玉佩全都托付给沈清嘉。

这块玉佩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它的价值,玉体通亮,雕刻精美,可是再价值不菲,此刻它也是犹如烫手山芋。

沈清嘉迟疑了下,还是没有推辞,将玉佩接过握在手心。

交到剩子手里他不仅守不住玉佩,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先前就有人说剩子父母偷了主家的东西,被主家赶出府,指不定就有人见剩子年幼,在这事上大做文章,转眼就能将玉佩抢过去。

“等剩子能担事了,这东西再交给她。”沈清嘉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几凡,不至于贪一块小小的玉佩,这也算是给李婆婆安心,让人毫无挂碍的走。

李婆婆笑了笑,眼睛微垂,沈清嘉能感觉到她手上的力道正在渐渐散去,直到李婆婆的手从她手里滑落。

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奶!奶!”

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抱着李婆婆不肯撒手,在旁边围观的人都不忍看到这一幕,纷纷别过头去。

发生这种人没人心里舒服,沈清嘉小心翼翼地将李婆婆的手放好,准备喊王大哥他们将李婆婆先抬回去,好歹把后事办了。

“陈德我要杀了你给我奶报仇!”

剩子赤红着双眼,要找陈德报仇,就是这人害了他奶,如果不是他,他奶根本就不可能有事。

陈德一时不察被剩子推得撞到墙上,他反应过来就要揍剩子,要不然白幼帮忙把剩子提回来,那拳头就已经落在剩子身上了。

“我告诉你剩子,那全是你奶自找的,她要是不过来今天就不会发生这事。”陈德自然不肯认,认下了他就成了罪人,到时候在村里再干其他事都低人一头,他儿子也得受人白眼,本来出了陈琉儿的事就够丢人现眼的,陈家不能再出事了。

陈琉儿失贞已经板上钉钉了,陈家人自知无法挽回,可刚刚李婆婆摔倒的事,陈家却有可辩驳的余地,那时候那么多人,不一定非得是陈德推攘的。

听着陈家人一再作死,沈清嘉皱着眉,转手间指缝中便露出银针。

白幼还在哪里控制住剩子,他身板瘦弱,要是敢上前,挨不过几拳就能先被人打死。

“白幼!你放开我!我就是死也要替我奶报仇。”

看着仇人在眼前辩驳,自己却无能为力,剩子双眸急红,怒吼着让白幼松手,甚至一口咬在白幼手上。

白幼手上传来刺痛感,忍不住紧拧眉心,却没有因此挣脱,而是任由剩子咬着。

她语气轻声安抚,“好了,我没不准你报仇,你有能力吗?”

白幼确实有那武功和能力当场将陈德杀掉,可杀了陈德之后呢?

陈家人多势众,李婆婆尸首还在那躺着,难不成她杀人之后,他们几人便开始逃亡,将李婆婆丢在陈家,暴尸荒野?

听到这话的剩子瞬间安静了下来,沈清嘉拍了拍剩子的脑袋,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不是想报仇吗?师傅替你报,可是师傅不能替你杀人。”这是沈清嘉头次承认自己是剩子的师傅。

沈清嘉并未要求剩子对她磕头奉茶拜师傅,从前剩子也只是陆大夫陆大夫的喊她,沈清嘉便应着,那可不是师徒关系。

今天从沈清嘉口中说出师傅两字,两人的关系算是结下来了。

白幼听到沈清嘉低语,试图阻拦她。

她不会不知道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陈德不是明智之举。要真想弄死陈德,她晚上偷偷过来杀了他便是,没必要当众算账,玷污了自己的手。

“陆七七你要干什么。”陈德瞪着圆眼,凶神恶煞地看着步步走近的沈清嘉,提高好几节音调替自己壮胆,“我告诉你别过来,我难不成还怕你个女人不成!”

沈清嘉拨开秦长陌想护住她的手,摸到他手指节处有血迹,抬眸瞥了眼秦长陌,转头对陈德道:“我没有要做什么,就是想和你谈谈这事你想怎么解决,人是在陈家没了的,陈家总要负责。”

陈德以为沈清嘉是想息事宁人,冷笑轻蔑地撇了眼剩子,似乎是愿意大发慈悲的施舍点出来,“十两银子当做安抚吧。”

原来在这群人眼里人命就值十两银子。

“那拿来吧。”沈清嘉朝着陈德伸手,让他将银子亲手递到她手里。

“陆大夫!”剩子听见沈清嘉居然同意陈德赔偿十两银子就既往不咎,震惊地看着她,眼里似乎有东西在那一刻崩塌,“我不要!”为什么!

沈清嘉头都没回,“白幼拦着他。”

白幼不知道沈清嘉要做什么,却依她的意思拦住了剩子。她知道沈清嘉不是那人能忍气吞声,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

她这么做定然有她的道理。

陈德让自家媳妇拿了十两银子,陈老大媳妇要把银子递给沈清嘉,沈清嘉躲了过去,抬了抬下巴望向陈德,“怎么,连银子都不敢递到我手里?”

“这有什么不敢的!”陈德夺过银子,一把放到沈清嘉手里,可刚递银子过去,掌心就被猛地刺痛了下。

他慌忙的退开,捂着掌心叫嚷开来:“陆七七,你刚刚做了什么!”

沈清嘉用药救人,可也会用药自保,那些东西她不用,不代表她没有。

那根银针上淬了毒,若是没有解药,五天之内他的双手便会使不上力气,第十天开始起脓溃烂,疼痛难忍。

不会因此死掉,甚至一般都大夫花上个把月就能将他的手医好,可是不出五天,又会无力再溃烂,如此反复折磨,直到死亡。

当初她研制出这种药来时,她六师兄还直说她这人阴狠毒辣,压根不像是世家培养出来的贵女。她权当他在夸奖她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这种天赋。

沈清嘉面色如常的收回起银子,连带着那根银针也被她收到袖口,“陈德你可别讹我,众人眼睛可都看着,我就站在这儿,能对你做什么事?大家看见你亲手推了李婆婆,你都能赖掉,我什么事都没干你却想栽赃我,陈家的人果然厉害。”

沈清嘉的话刚出口,便立马有人附和她,现在在陈家闹出人命,他们都不愿和陈家站在一起,免得自己也遭到怀疑。

“陈德你别太过分了,你真当我们瞎啊,先是污蔑陆大夫传播谣言,再是污蔑陆大夫要害你,你们陈家这么陷害陆大夫,到底想做什么?”

“对,我们又没眼瞎,可看得清清楚楚的,陆大夫只是拿你的银子,这点银子也就够安葬费。陈德,你的心忒狠了些。”

更有那想得极多的人联想到刘婆婆的处境,催促着刘大强,“刘大强啊,你不是说你娘没见了吗?还不赶快去找,免得出了事情,没人发现嘞。”

沈清嘉见状也懒得理会陈家人了,请人帮忙将李婆婆弄到担架上抬回去,入棺安葬才是最要紧的事。

“我自己来,不用你们帮忙。”剩子嘶哑着嗓子,倔强着不让沈清嘉帮忙,推开那些沈清嘉请来的人。

他不理解沈清嘉为何要收那十两银子,那可是他奶的命,拿着也不嫌脏。就算他把自己卖了,他都要好生安葬他奶,不需要那十两‘安葬费’。

“剩子,你一个人怎么将李婆婆抬回去,你难道不想让她走得安心点,她死后还得受折腾?”别人看不清沈清嘉的动作,她自幼习武可是看清楚了那根银针,正是因为如此才越发佩服沈清嘉。

白幼的话犹如利剑直刺剩子心间,剩子握紧了拳头,“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都是一伙儿的,走开!”

沈清嘉没纵容剩子撒泼,她抓着剩子的肩膀,目光直视剩子黝黑的双眸,“你恨我,我理解。想报仇就得听我的,我教你的你白学了是吗?”

沈清嘉给剩子上的第一堂课便是‘忍’。

做大夫给人看病,要忍旁人不能忍。要是决定救人,无论这位病人多脏多乱,他的病情多严峻,大夫都得忍。

做人也得学会‘忍’这个字。

沈清嘉用了一辈子来学它,从不能忍到不得不忍,到如何忍能让自己没白忍。

身为大夫经历过的事大大小小不计其数,老大夫看着这场闹剧收场默默摇头,拍了拍他放在胸前的药方,跟着白幼身后离开陈家,他还指望白幼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