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剩子安葬好李婆婆,沈清嘉一行人就启程离开晋江村,剩子这回倒是没有反抗,甚至醒来后还喊饿,又喝了两碗粥下肚,还想再喝沈清嘉没准,饿得恨了突然进食太多反而伤身,得循序渐进。

晋江村的人知道她要离开有些不知所措,沈清嘉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夫,她如今说离开就离开,村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大夫留在这里。

而她走也就罢了,还带走了剩子,剩子好歹被沈清嘉正儿八经的教导过几月,他要是在还能应急。

“陆大夫,能不能别走啊,您看看村里老老小小谁没个三病两痛,要我说啊,这村里少了谁都行,唯独不能少了陆大夫您。”村里好些人都拦着沈清嘉,不想让她离开。

沈清嘉轻笑摇头,“这里早已没有我一席之地,我留不得了。出了陈家的事,就算我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是只怕依旧避免不了,今儿个是他说我诊断错误,明天说我开的药不对害人。”

听过了太多奉承话的沈清嘉如今早已心如止水,单凭村子里几人几言让她留下那是不可能的。

见沈清嘉被一群村民围着,一时半会都走不了,剩子主动站了出来挡在沈清嘉面前。

他奶是横死在外头的,如今下葬后还有部不少讲究。

得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剩子身上的晦气才能祛除,众人现在还是怕与剩子接触的,见他走上前来纷纷后退。

“剩子你这是做什么?”

沈清嘉按住剩子的肩膀,一如既往地柔声说着:“我们几人本来也不是这里的人,剩子是他奶亲手交付在我手里,如今我们要离开这里,还希望大家能好聚好散。镇子里还有人在等我们,耽搁得久了怕是会要来找了。”

村民们下意识的认为沈清嘉口中的‘有人’是她找了官府的人,毕竟白幼能趁着众人不注意将老大夫给带来了,似乎他们暗地里联系了官府也不是难事。

百姓总是对官府有着莫名的恐惧沈清嘉说得笃定,越发让村民们肯定他们所想,如果她到了时间不去镇上,官府的人就要来村里寻她,这么一想便赶紧退开了。

再加上剩子身上带着孝,越发没人愿意接近沈清嘉他们,这倒是让他们省了不少事。

倒是王大哥和王嫂子听到他们要走,塞了好些东西给他们,他们不久后也要离开晋江村,王嫂子怀孕的时候王大哥思前想后还是准备搬到镇上去住,他也觉得猎户和屠夫两种活计都杀虐太重,好不容易盼来个孩子,换个营生也不错。

沈清嘉送了好些安胎保养丸给王嫂子,还有孩子出生几个月能喝的奶乳,当初王大嫂还说让她接生,现在只怕是没有那缘分了。

王嫂子身子重,沈清嘉没有让他们远送,人相聚时就已经注定终有一别,沈清嘉上了马车挥手告别,她只能安慰自己,这里再如何差,好歹还有几个和她真心处着的人,也不算她白来一趟。

老大夫办事还算熨帖妥当,马车看起来是青蓬乌顶,可是内里比平常的马车要大,一行三人外加半大的孩子坐在里面还很宽敞,行李里没有贵重东西就绑在了马车外的横梁上。

沈清嘉将装银子的匣子交到剩子手上,匣子很小巴掌大左右,剩子一看到钱匣子仿佛明白里面装了什么,他的眼眶一下子通红,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拿着。”沈清嘉眉目冷淡,白皙纤指握着钱匣子往他面前递了递。

“我不要!”剩子情绪激动地说着,眼神里透着凶狠,看起来就像是受伤的小幼兽。

沈清嘉没回避他的眼神,而是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大夫将我奶的命换了十两银子,我怎么不明白您的意思。”沈清嘉已经承认剩子是她的徒弟了,现在剩子却不愿意认沈清嘉为师,他还在对沈清嘉收下那十两银子的事情耿耿于怀。

“你这死孩子,倔什么倔啊,忘记我和你说的话了吗?”白幼已经将沈清嘉如何对陈德的事情告诉了剩子,而且还和他说了他们会这么仓促离开晋江村的原因。

谁知道这孩子虽然人跟着他们走了,却还是在犯倔,要知道沈清嘉随时都可以不带着他们,自己逍遥快活去。

白幼真的是觉得自己拳头痒痒,恨不得揍他一顿,好好说话不听就得来硬的,碰几次墙就学乖了。

白幼这么想的自然这么做,直接喊停马车,拉着他往路边的林子里去,“今天我非得好好说说你不可。”

“啊!”剩子惊呼出声。

他没想到白幼能一只手就他提起,白幼拽着他的后背衣裳,就这么往前走,就像是在拎着小鸡仔似的。

白幼从小学武功,力气当然不小,而且平常一般男人干的活她都能干,她纯粹是懒得干活。

剩子才一连饿了好几天,还不知道瘦了多少,因此她要把他提起来根本不费事。

甚至白幼把剩子提拉起来后,缠着纱布的手还特地掂了掂分量,提在手里着实太轻了些,有些忍不住嫌弃。

“白幼,你放开我!”

剩子的声音还有些嘶哑,边说边拼命的挣扎想要摆脱白幼的桎梏。

白幼的做法简直没有把他的脸面给放在眼里,当众被提起来剩子是又羞又气愤,满脸憋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朵尖子上。

“不放!熊孩子欠收拾。”白幼恨恨地说着,她简直受够了被剩子摆脸子了,她比剩子好歹大了六七岁吧,天天被摆脸子,冷着脸对她,好心好意还不接受,白白将自己饿昏。

沈清嘉赶紧跟了上去,秦长陌也下了马车,那车夫倒也讲究,将马车靠边停下拴在树上,人就在马车边守着。

“你干嘛打他啊。”眼看着白幼的巴掌就要落在剩子身上了,沈清嘉赶忙出声阻止,虽说孩子不听话是得教训,可也没有动不动就打的说法。

白幼俏脸怒色,气得指着剩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看看他说的话做的事,是人干的吗?”沈清嘉说得没错,剩子这孩子容易走歪路。如今醒来后虽然照常吃饭睡觉了,可是那眼底却越发深沉。她有时候看着都觉得骇人,不敢相信这才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那也不能打人。”

剩子脾气跟头牛似的,明知道白幼生气,可是他也不愿服软,甚至还将脸凑过去,等着白幼打他。

沈清嘉无奈地揉了揉眉头,她不适合生气,得心平气和地对待一切,“陈德的双手今天必废。你若想看看他的下场,那今天就先留在镇上,等着他看大夫后咱们再走。”

沈清嘉的语气淡淡,面色如常,陈德的双手被废,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就像往常跟他们谈论吃什么那么平静,稀松平常。

从白幼口中听到这事远没有沈清嘉亲口说让剩子那么震惊。剩子垂眸,视线落在脚尖,这双灰布鞋子还是陆大夫替他准备的,还要好几双鞋和几套衣服。

他来医馆后,只管用心学东西,其他的全都无需他担心,就连他奶那里陆大夫都送去过衣物。

他抿唇,低低出声:“陆大夫……”

陈德和他有血海深仇,他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就算是将他大卸八块都难以疏解他心头之恨。

“废掉他的双手是我替你报仇的法子。你若是想杀他,那留给你去做。你要是因为陈德而迁怒陈家,想要连带着处罚陈家,甚至是陈德那三四岁的孩子,那也得你去做。我不阻止,可我也不会帮你。”

迁怒这种事情沈清嘉也做过,有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迁怒犯事者的家人,更何况还有句话说得残忍却真实,斩草需除根,所以在这事上沈清嘉不会多言,更加不会劝剩子放下仇恨。

只不过她能带着剩子多看看这世间大小事务,人看的越多便越明白,或许那时候他会明白如何处理好自己的仇恨。

现在他是不仅没能力报仇,还没办法明白善恶道理,处理事情的方法不单单只有激进这一种。

沈清嘉将匣子递出去,只是把手伸着,没有逼剩子收下,轻声细语却坚定地说着:“钱匣子你收好,这是我要你记得的事,在有人的眼里人命只值十两银子。你对此无能为力,只有默默忍着,可等你有能力的那天,我不希望你也成为给人十两银子,就买人一条人命的人。”

匣子很普通甚至的简陋,没有任何雕饰,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匣子,里面装着沉甸甸的十两银子。

他收回银子便代表着他会努力而又认真地朝着沈清嘉所说的方向做,实际上他真的曾经动过自己成为人上人,掌握他人生杀之权的时候,随心所欲。

毕竟这个世界也曾这般残忍的对待过他。

剩子迟疑了很久,没有人催促他,等着他自己想清楚,自己做的决定就是再苦再难都得做下去。剩子想了很多,最后缓缓抬手,终究还是将钱匣子拿了回来。

沈清嘉转身准备回马车,他们还得赶路呢,要是在半路上碰见陈家的人那该多尴尬。可是没想到剩子却噗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向沈清嘉磕头。

“师傅。”剩子的嗓音里带着哭声,听得人心里闷闷的。

白幼撇了眼沈清嘉,她也不确定她能再接受剩子,毕竟她开口认下剩子后,剩子依旧喊她为陆大夫,他也并未多说半句话。

“起来吧。”

剩子低头不语,心里没在对这事儿抱有希望,依沈清嘉的言站起来。

纵然他想成为陆大夫的徒弟,可以并未说出若是陆大夫不收他为徒,他就长跪不起这种蠢话。

那样极为自私的做法,是在绑架,是利用陆大夫的心软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沈清嘉蓦地一笑,“行了,拜师可不单单只是下跪磕头这么简单,我茶还没喝呢。”

剩子脸上露出这些天以来第一抹笑容,即便这个笑容犹如燕过无痕,淡到几乎看不见,却依旧证明着他的心正在被一点点打开。

白幼一直紧紧盯着剩子呢,察觉到剩子细微的变化后,不由得惊叹地看着沈清嘉,眼里全是崇拜,她觉得这世上的事就没有沈清嘉办不到的,简直太厉害了吧。

不,沈清嘉一点也不厉害,因为天气她就无法控制,一群人刚到马车里,外头就突然电闪雷鸣。

夏日里的雨来得急促而滂沱,紧赶慢赶他们到了镇子便开始下起大雨。

而车夫没有将他们送往客栈,而将他们带到老大夫的医馆里,接待他们的是老大夫的老妻徐氏,满面慈善和蔼,“你们来了啊,快请进。老头子说今儿会有贵客来,让我在这里等着,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时刻黏上来的秦长陌:清清你走开让我来,我来保护你!

沈清嘉【白眼】:滚,我有本事,不需要任何人护着。

秦长陌:不!我是男人。

沈清嘉:是的,智商五岁的男人。你没发现你现在戏份就是背景板吗?

秦长陌【一口老血】: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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