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沈清嘉仿若走到了什么地方,脑袋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她下意识的要起来,却发现自己从床上到了榻上。

而自己休息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天气稍显清冷,而现在外头却是艳阳高挂,沈清嘉茫然的看着四周的场景,屋内的布置熟悉而又陌生。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一穿着粉红色衣裙的丫鬟手脚麻利的端着冰碗进来,看到丫鬟稚嫩的脸庞时,沈清嘉眉头狠狠地皱起,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嫣儿见她起来,赶忙将冰碗放在桌几上,伺候她起身:“夫人您说您想吃冰碗,结果却睡着了,现在醒来夫人还要用吗?”

夫人?

在白家没有人会喊她夫人。

沈清嘉慌忙拉住眼前的丫鬟,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迟疑地问到:“你是嫣、嫣儿?”

嫣儿被沈清嘉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夫人睡觉睡懵了吧,难道一觉起来就不认识奴婢了?”

沈清嘉赶紧让嫣儿将铜镜给她,她自己则是掐了掐大腿,疼痛的感觉无比真实,而她看着镜中的比之十八岁的自己成熟稳重的脸,沈清嘉彻底愣住了。

她刚刚明明在白家睡着,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难道她先前做的不过一场梦?

不,如果是做梦不可能事无巨细,不可能像那样真实。

“现在是不是庆云三年?”镜中的人这是二十八岁的她,没有了曾经的鲜活,只在将军府里浑浑噩噩度日。

嫣儿不知道主子为何这般问,却还是照旧回答了她,“是啊,盛夏苦暑,夫人得要好好保重身体。”府里不准传沈家的事,但是基本上人人都知道了,嫣儿看着眉宇间略显疲惫的夫人,心里不停地感叹这也是可悲可怜之人。

想到自己回来这里要面对的一切,沈清嘉闭了闭眼,一阵无力之感涌上心头,抬手让嫣儿退下。

相比起来她回到过去的那四年日子过得比现在舒心多,现在的所有都是最坏的结果,这种现状也是让她无能为力改变的。

胸口就像是压着块大石头,闷闷地让人难受,可是却怎么样也发·泄不出来。没人在获得自由,父母家人平安后,还愿意过这种如同囚鸟般的生活。

不过沈清嘉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尽管她没弄明白自己只不过在白家休息了下,却突然回到将军,可是她相信只要她现在还在,还记得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就一定能想法子回去。

她不要留在这里,不要留在秦家,如今的将军府她已经没有任何留恋,所以的都不是她想要的。

外头的丫鬟神色焦灼,步履匆匆,进来就向沈清嘉行礼。

沈清嘉在知道自己离不开将军府后,身边的老人基本上就被她打发了,当时她想的是自己终生都得被困于将军府,不能让跟了她身边多年的人也被不得自由。

现在伺候在她院子里的这些人都是后来的,除了贴身丫鬟嫣儿之外,沈清嘉都有些记不太清她们的名字了,只能暗自观察,走一步算一步,“怎么慌慌张张的?”

“夫人,陶夫人方才昏了过去,将军请了太医过来查看……”陶夫人就是救秦长陌的那人,也是秦长陌想将这将军夫人之位送出去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成功了。

尽管沈清嘉如今还是将军夫人,可是府里的下人却都喊陶如梦为陶夫人,秦长陌将她困在将军府,让她不得离开,可是沈清嘉心里门儿清,只怕用不了多久,陶夫人还是会成为正正经经的将军夫人。

听到丫鬟说陶如梦病倒,沈清嘉愣了下,要是陶如梦只是小病小痛,下人们不至于急匆匆过来向她禀告,可是真要是大病,她院子里的下人应该不会是焦灼的神色。

沈清嘉大概有了猜测,“她身子如何?”

这事绝对不是好消息,来禀告的丫鬟根本不敢看沈清嘉眼睛,低着头沉闷地声音传来,“陶夫人怀孕了。”

猜到的事情沈清嘉面色没有任何变化,秦长陌不再上战场而且开始每日上朝,相比于以前有不少空闲时间,他又素来宠爱陶如梦,有孩子是正常的事。

“这是喜事,将军怎么说?”沈清嘉管家的时候陶如梦曾经中过一次毒,差点就丧命,她怕自己继续把握中馈大权,还会出现类似的事情,就主动将秦家管家全交了出来,现在已经许久没有管过将军府的事了。

不过最后陶如梦也没有如愿以偿掌管秦家,而是秦老夫人管着家中大小事务,所以沈清嘉才会问秦长陌是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的,她不会多管闲事。

“将军赏了府里所以下人两个月月钱,就连清婉院的下人都有。”清婉院的下人都知道不该碰这笔钱,可是这是将军赏下的,他们也没胆子拒绝。将这件事告诉夫人也是想试探一下夫人对此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夫人真的不满意,那他们清婉院的人也不会动用那笔银子。

沈清嘉笑了笑,眼底并未有多少情绪波动,她现在想离开这里,现下所以的她都能舍弃,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事情。

“那你们就安心拿着,这不仅仅是陶夫人的喜事,还是整个将军的喜事,老夫人那边呢?”

“老夫人不曾发话,萱草堂那边并未传出任何动静。”

这是正常的事,秦老夫人从始至终站在她这边,想来就算知道陶如梦怀孕也不会有任何表示,可是心里未尝没有想过儿孙满堂,享天伦之乐。

“让嫣儿去库房挑几匹适合孩子的布料送到陶夫人院子里吧,我恭贺她得偿所愿,让她注意点身子,好好保重身体。”

那丫鬟听到这话惊诧地看了眼沈清嘉,似乎没想到沈清嘉就这么放下了,尽管他们是后来才提上来伺候夫人的,可是毕竟夫人在秦家十多年的时间,从来不会苛待下人,还将将军府管理得井井有条,他们心里是佩服敬重夫人的。

“行了,别这么看着我,下去吧。”要是再将自己往牛角尖里钻,她只怕自己会没有命回去。

是的,回去。

沈清嘉宁愿将这里的一切都当做是假的,虚幻的,不存在的,而她嫁给秦长陌后选择死遁,家中父母安康,她也好好的活着,能够做自己事情的那一世,才是真正的一世。

沈清嘉一口一口的吃着冰碗,丝毫不顾及嫣儿先前叮嘱的让她少吃点的话,边想着自己等下要不要再睡一觉,或许那样她就可以重新回到白家。

谁知道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嫣儿焦灼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将军,您要是有事容我通秉夫人。”

“不必了,你退下。”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裹挟着威严响起,沈清嘉听到后下意识地起身,手中的冰碗也被她放下。

沈清嘉紧紧盯着门外,直到高大威仪的男人出现,挡住了外面将近一半的阳光,因着他背对着阳光,沈清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沈清嘉,你到是有闲情逸致。”威严的声音此刻听在人耳里颇有股咬牙切齿的滋味。

看这里两人又是要吵架的样子,从前两人就是总争论不休,夫妻间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事在将军与夫人之间完全不存在,每次争吵都会将两人的关系往深渊的方向推近。

嫣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沈清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是奴婢无用,拦不住将军。”

不过是秦长陌来找她而已,院子里的丫鬟就吓成这样,可想而知她平常与秦长陌的关系有多差。

“好了没事,退下吧,将军不会将我吃的了。”沈清嘉摆手,她不晓得秦长陌来找她作甚,不过很显然沈清嘉并不愿意让自己身边的人受到牵连。

“将军来我清婉院有何要事?”

“你做的好事。”秦长陌面色冰冷,抬手就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丢,沈清嘉这才看见他一直捏着的一封信。

她不记得自己写过信。

沈清嘉拿起来瞧了眼,不是她写的而是别人写给她的,长安长惜都是她带过的,这字迹她颇为熟悉,就是长安所写。

“长安写给我的信,将军私自拆开是何意思?”沈清嘉并未着急看信里的内容,每回长安写给她的东西来来回回就是说他每日做了些什么,再提醒她多照顾好自己,他一人独自在青海戍守,想来是想秦家的。

秦长陌冷笑,眸中划过讥讽,“如果我没有看这封信,沈清嘉你是不是还是想着弄死我,好离开将军府?”

“我想弄死将军您?”沈清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拿起信件看看他口中的弄死他,到底是怎么样弄死,这回秦长安寄回来的信件写了整整五页,沈清嘉越往下看面色越凝重。

直到看完后她面无表情,眼含嘲讽地望向秦长陌,“将军现在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亲弟弟了,是不是下一步就该怀疑长惜,怀疑老夫人?”长安长惜包括老夫人都站在沈清嘉这边,这些年来他们几人相依为命,相比于秦长陌来,他们似乎更在意她,只不过这份在意沈清嘉能感觉到随着时间而悄悄淡忘不少。

真正不顾所有在乎沈清嘉感受的,不分任何场合会维护沈清嘉的,只有秦长安。

秦长陌秦长安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是自从秦长陌回来后,两人的关系便越发差劲,沈清嘉曾经还想扭转两人关系,到最后是她高估了自己,两兄弟见面对彼此都没有好脸色。

秦长安跟是因为秦长陌而负气离家,独自前往青海,直到现在将近有三年不曾回过家。而沈清嘉也没有想到秦长陌居然会怀疑秦长安要杀他这个亲哥哥。

“想必大将军忘记我还是个大夫了吧,如果我想弄死将军,自有千万种方法可以做到,没有必要让长安帮我做这种事。如果单单凭借这封信,将军就认定我想杀你,那我无话可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要是我没有证据不会来找你。”秦长陌将沈清嘉拉到自己跟前,凤眸里充满着怒气,“你每隔半个月就差人给秦长安送去信件,从青海来的更是三天就有一封,你当真不知道里面夹杂了些什么?”有些东西秦长陌自己都难以启齿,同为男人他自然知道秦长安的龌龊思想。

沈清嘉蹙眉,别过头不愿看秦长陌,“长安是我看着长大的,给我寄信实属正常,至于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秦将军应该早就知道了吧,这也应该也不是第一次拆开我的信件。”

秦长陌对于沈清嘉所说的话只言片语都不相信,“秦长安只给你一人寄信,就连母亲那里都没有,青海最近战事频繁,朝中有呼声应当封秦长安为王,这些他可跟你说了?”

沈清嘉不关心朝堂之事,也无心关心,更是许久都没有出过秦府,不知道现在外面情况如何,她现在知道的很多事情都是长安点点滴滴告诉他的。

他也确实说过有人戏称他为青海王的事,不过是却是以一种开玩笑的姿态在信上跟她说的。

沈清嘉本来想劝诫他谨言慎行,后来一想长安毕竟已经长大了若是她再像他小时候那般管束着他,只怕他会不乐意,况且他行事也知道分寸,这事沈清嘉就没有再提了。

“他跟你说过。”秦长陌步步紧逼沈清嘉,眼底神色越发危险,直到将沈清嘉逼入墙角,高大的身影无端让人觉得压迫,“你为什么不劝他?眼睁睁看着他走向一条错误的路。”

“我为什么要劝他?”沈清嘉嘴角扯着笑,倔脾气上来就开始跟着秦长陌互相往对方心头上捅,“长安在小的时候我教导他,那是因为长嫂如母,将军不承认我这个妻子,我还有什么资格管长安的事?倒是将军你简直让人好笑,自己的亲弟弟都管不住,现在却来责怪我。”

沈清嘉时常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就算背后她默默的舔舐自己的伤口,在人前她也不愿意服输。

秦长陌何尝没管过秦长安,可是秦长安从来只听沈清嘉的话,无论他这个哥哥对他好或者坏,秦长安从来不为所动。

“那我给你一个孩子好不好?”略带薄茧的指腹划过娇嫩的脸颊,不寒而栗的声音从男人的嘴中传出。

“你说什么?”沈清嘉震惊地看着秦长陌,背紧紧的贴着墙壁,试图远离他,这人应该是疯了!他怎么能说出这番话!

秦长陌笑了,眉目舒展,眼里似乎酝酿着疯狂,“陶如梦那孩子不是我的,我给你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好不好?只要你别走,别离开我,留下个孩子就算没有了我,他也能永远的陪你。”

“秦长陌,你疯了!”

沈清嘉想要逃跑,她下意识地认为秦长陌绝对会说到做到,现在的他十足的危险,可是她没有料到自己的行为刺激到了秦长陌,秦长陌长臂一伸就将沈清嘉禁锢在了怀里。

沈清嘉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她抗拒秦长陌的触碰,可是越是抗拒,秦长陌就将她抱得越紧。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长安吗?我嫉妒你对着对他笑,你对他的关怀备至,体贴照顾。”秦长陌露出讽刺的笑容,“他就是因为这样才背叛他的亲哥哥,你是不是也要背叛我?”

“背叛?这个两个字从秦长陌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我沈家一家男儿从不纳妾,按照这要求来算,要说背叛那也是将军先背叛我才是。”

“我跟你说过我和陶如梦的关系,你为什么就不信?”秦长陌靠近沈清嘉,在她耳边如同情人间呢喃细语,指尖勾起沈清嘉碎发替她撩至鬓间,动作温柔娴熟。

“你何时说过?”沈清嘉讽刺地笑了,总之别人说的做的全是错的,唯独他秦长陌就是对的,“将军自己做的事总有千百种法子圆回来,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将军干什么去了,现在回过头来找我,难不成是想跟我解释从前的所以都是误会?简直令人可……”

秦长陌盯着喋喋不休的嘴,一不做二不休的堵住,沈清嘉瞪大了眼睛,抬手就要打秦长陌,双手却被他死死钳制在身后,她咬破了秦长陌的唇角,顿时一股铁锈味弥散在口中。

“我不管到底如何看我,事情已经这样,我只能往这条路上走下去。”

沈清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想动弹却动弹不了,不知怎么忽然鼻尖泛酸,顿时泪如雨下。

“我只以为你想逼迫我让出将军夫人的位置给陶如梦,是你心里没有我,是你为了陶如梦自私罢了,却没想到你其实是彻头彻尾的卑鄙无耻之人!秦长陌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是,我卑鄙无耻……”

沈清嘉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要是知道自己还会到清婉院来,还会遇到秦长陌,她根本不会闭上眼睛睡那一觉,就算让她劳累致死她都不会合眼。

“清清?清清?你醒醒,清清。”白幼站在沈清嘉床边看着昏迷的沈清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边重伤的病人刚醒,结果一直照顾人的这人却突然病倒。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看出什么来了没?”白幼催促易白文说话,这人还说自己医术了得,结果他师妹都成这样子了,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长陌不顾自己胸口上的伤,冲上前就要查看沈清嘉情况,“清清,你醒醒啊,醒过来。”看着沈清嘉眼角不停地流泪,嘴里如同梦魇般说着些听不太清的话,他捂住疼痛的胸口靠近沈清嘉。

沈清嘉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就是熟悉的脸,抬手便向那人打去:“你混蛋!”

秦长陌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挨了一巴掌,对上沈清嘉盛怒的眼睛,秦长陌眨巴眨巴眼睛,没弄清楚状况,“我、我……”我了好久都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脸颊上是五个鲜红的手掌印。

他就是想听听清清到底说了些什么,没想到居然直接挨了一巴掌。

房间内的其他人看着沈清嘉醒过来都凑了上去,易白文这个大夫反倒被挤了出来,看不见沈清嘉现在的情况。

秦长陌坐在沈清嘉身边和她大眼瞪小眼,别人只敢围在床边,不敢碰秦长陌,当然也不敢碰沈清嘉,怕沈清嘉认不清楚人将巴掌甩到他们脸上。

“你、你没事吧?”秦长陌一手捂着脸,一手捂住止不住泛疼的胸口,低低地询问沈清嘉。

他才刚醒就听到沈清嘉昏迷的消息,便坚持下床来找沈清嘉,得到的却是沈清嘉的耳光。

胸口受伤的地方晕染出一片血色,他醒来后没见到沈清嘉,只穿着中衣就敢了过来,那血迹在雪白的中衣衬托下越发刺目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