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荼蘼认真地与嫡妹对视,一字一句地回答她:
“若于外人而言,不可。但于我,我认为尚可。再如何高高在上的人,若想与我的妹妹相配,都只是勉强配得上她。”
像是抱着膝盖蹲在大钟之下,听见被人从外面狠狠敲响的钟声一般,巨大而冲击。
四妹妹瞪大了眼睛,她看着花荼蘼,眼睛一点点泛起了红丝,水雾弥漫,仿佛下一秒便有滔天的巨浪淹下。
“大姐姐……”
“这是在外面,不许哭,再难受再感动都要忍着。”
花荼蘼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值得四妹妹如此在意的话,但她谨遵从小得到的教诲,绝不让大家在外丢了脸面。
四妹妹低下头,藏住自己红了的眼睛和鼻头,她需要好好缓一缓。
嫡妹先是沉默,然后她愣愣地问:“那我呢?大姐姐。”
花荼蘼转身,看着嫡妹的眼神里并无半分敷衍,“四妹妹如此,你自然也是如此,三妹妹五妹妹皆是如此,我一日是你们长姐,你们便一日被我视作最重要的人,谁也无法与你们相提并论。”
花荼蘼所言皆自肺腑,绝无半分虚假,她的真心实意自然能被嫡妹和其她几位妹妹们感知到。
“可是大姐姐,纵使我可以接受四妹妹追求荣华富贵,可是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我的意中人呢?难道即使这样,我也要忍耐吗?就因为我是姐姐?”
嫡妹一忍再忍,可终究还是掉了眼泪,刚一滑落下来,她便委屈地低下头,扯出手帕擦拭起来,不想让自己更加丢脸。
三妹妹拉着五妹妹不动声色地走远了些,但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另一株花旁守候,注意着是否有外人来到这里。
四妹妹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可她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花荼蘼便开口解释道:“若是旁人,若四妹妹毫无道理地,只因为对方显赫,便与你相争,我绝无可能站在她那边。
今日这番话,让你觉得委屈,在你的立场上,本是应该的。
但是作为姐妹,你能不能真的听一听四妹妹的解释?不要从一开始就把她放在敌人那一方,我想,我们袁家的女儿应该能够做到。”
从原身的记忆里,花荼蘼捕捉到一个信息,四妹妹虽然的的确确是与嫡妹相争,但是她却是受了那人的蛊惑,但凡能有人劝住嫡妹,让她冷静下来好好听四妹妹的解释,她们便不至于两败俱伤。
嫡妹瞧了一眼四妹妹,沉默一会儿后才说:“我不一定会相信,但我会仔细听,我是否能相信能接受,我也要自己去判断。”
听了她说的话,花荼蘼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你做得很对,给四妹妹一个机会,但你也要有自己的正确思考,这样你才能保护好你自己,也不伤害别人。”
“我……我本就是想说的,是你一直对我横眉冷眼,平时却都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才让我气得不想跟你多说。”
四妹妹说着让嫡妹气鼓鼓的话,但是她依然没有被打断得继续说了下去:
“我与你争,是因为我觉得我比你合适。
你总是向往爱情,但是话本子里的爱情根本不是你现在遇到的这种,你说他也钟情于你你,甚至觉得你们之间止步不前,是因为我从中阻拦。
二姐,我只是庶女,即便有大姐姐在,我们姐妹们在府上的待遇相差无几,但是在外面并非如此,我看得清,你应当也是。
身为庶女的我,你真的觉得可以凭我阻拦丞相府嫡女和皇子吗?
不可能的,倘若他果真如你所想,大可请旨让你二人被赐婚,何须担忧会因我而与丞相府产生嫌隙?
他的沉默,只不过是因为他贪得无厌,想让我们彼此相争,最终他迫不得已接受你我二人,你为正妻,我为侧妃,不仅多享受了一个我,还得到了全心全意的一个你……
这样的男子,果真是你向往的意中人吗?”
四妹妹最后的话说得讽刺无比,只有陷入爱情的人才觉得对方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而她,因为只在乎那人的权势,所以反而能够冷静思考他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纵使其中还是会有诸多出入,但是四妹妹确定,对方不是一个能够满足爱情憧憬的良人。
因此,从一开始她发现嫡妹与三皇子的关系时,她便想要提醒嫡妹,然而对方的态度让她无从解释,到后来,她甚至觉得就让嫡妹跳进火坑里自己醒悟也不错。
可是,当花荼蘼如此认真温柔地希望她们和好时,四妹妹又觉得自己心口那股气消失了,纵使对方再傻再天真,她也是她的二姐姐啊。
能挽回的时候,她为什么一定要放弃呢?
但终究她不是一点儿不生气的,所以她还是刻意嘲讽了嫡妹。
可嫡妹已经不在意这点了,她整个人变得呆滞,像是尽力消化四妹妹的话,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梗在喉里,让她无法思考。
她像是求救一般,拉紧花荼蘼的衣袖,颤抖着声音问她:“大姐姐,四妹说的是真的吗?她是不是在找借口?”
嫡妹还是不愿相信,或者说即使她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她迫切地希望有人将这几分通通丢掉,她不想接受。
花荼蘼折断了身边她早就看好的一株粉红色的小花,将细枝插往嫡女的髻边,“我说再多,四妹再多解释,都不如你自己去分辨要真实。”
花荼蘼并不打算由她们自己聊一聊,心结解开一些,就当作解决了这件事,她既然选择在五公主生辰宴上聊起这个,就做好了在这个生辰宴上彻底完结的准备。
花荼蘼只是刚说了一句话,四妹妹便领悟了她的意思。
“大姐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二姐姐,我知道,你觉得我是贪慕虚荣到连自家姐妹都要算计,我承认我贪慕权势富贵,但是我绝不可能踩着姐妹上位。
你只管跟着大姐姐在暗处瞧着便是,我会向你证明,我选择三皇子,绝不是因为知道你与他有何来往,而是因为他本是无情之人,在这样的人身边我才能往上走得更远,可他绝无可能是你的良人。”
……
……
五公主的生辰宴似乎又成全了几个人,但于嫡妹而言,这生辰宴仿佛是断肠宴,她亲眼看见自己以为的可以托付终身的心上人,竟然真的与她的四妹妹来往密切。
不是四妹妹刻意勾引、耗费心机,分明是你来我往、各取所需。
这一天过去,嫡妹仿佛被人抽走了魂,整天郁郁寡欢,但好在,她看清了三皇子的真面目。
嫡妹之事暂时算是解决了,花荼蘼也有时间好生休养了,嬷嬷去请求了姨母,没有多久,太医便来到了府上。
分明比原身记忆里要早上许多,可是太医诊治后,还是说出了“心结”之事。
嬷嬷红着眼睛随太医去写了药房子,花荼蘼靠在床沿,露出苦笑,看来她要抓紧时间了。
表面上,花荼蘼当然尽量表现得看开了,让嬷嬷安心。
但实际上,花荼蘼自己清楚,她不会动原身的根本,心结不是她能消得了的,这是原身藏得最深最厚重的情绪,她动不了也不想动。
“去告诉四妹妹,今晚和我一起出门看看盛典吧,听闻今日会有许多有情男女相约而行,是难得的大庆祝,记得叫她戴上帷帽。”
花荼蘼叫来金玉吩咐道。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却看到戴着帷帽的两人,一个是四妹妹,而另一个是嫡妹。
“大姐姐,你别瞒我,特意让四妹妹戴帷帽是想隐瞒身份,三皇子还有什么真面目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嫡妹向来是聪慧的,只是之前为情所困。
“罢了,一起去吧,那日我瞧着,右丞相的小女似乎刻意回避着他,若是无事便不会这样,今日这般庆典,若……想必会有所发现。”
花荼蘼同样戴着帷幕,声音从中传来。
其实哪里是她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她再是敏锐,也做不到这般,多亏了原身留下的记忆。
……
四妹妹原本还觉得花荼蘼此番没什么必要,她早看透三皇子为人,他再是喜欢拈花惹草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喜欢他的皇子地位而已。
然而站在窗边附近,听着底下隐蔽处被风传上的声音,她怒了。
“干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都说了袁家那个大小姐最是循规蹈矩,没有邀约,她不可能让袁暮暮和袁曼意出府的。”
“好了,我小心也是为了你啊,若是被她们发现我和你的关系,你的计划怎么办,嗯?”
“哼,就算看见我们,她们也绝对想不到,我是故意让你接近她们俩,让左丞相府斗起来,最好捅出篓子,好让我爹成为名副其实的大丞相。对了,三郎,你帮我是因为钟情于我,所以要帮我爹,不是因为我爹承诺会站在你这边吧?”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堂堂皇子出卖色相,能是为了那么市侩的理由吗?”
“哼哼,谁知道呢……”
“还说?……”
……
四妹妹铁青着脸回到了桌边,愤怒之下她用力一拍,竟生生将桌面拍出了裂缝。
从小习武的四妹妹对此视若无睹,嫡妹趴在桌上哭个不停,毫无反应,花荼蘼则推了一杯茶过去。
“我不认为你追求权贵有多错,但是你要更聪慧一点,不要以为能踩别人,却让别人践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