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是鸿门宴,是不得不去的鸿门宴。
姨母换上了她身为左丞相夫人应穿的华服,从走出袁府那一刻起,她便成为了丞相夫人,而不是花荼蘼的姨母或嫡妹等人的母亲。
从姨母的脸上也很难轻易找到她对嫡妹的担忧。
这些天,嫡妹始终没能走出来,她曾经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的意中人,要放弃那人和找回自己实在是很难。
姨母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她只能担忧地陪在嫡妹身边,却做不了也不知该多做些什么。
宫中宴会远不如在外面放松随意,袁家众人都必须呆在符合他们身份的位置上,很难随意走动,去与熟人交谈。
袁家如此,旁人家自然也是,因此宴会上的气氛显得严肃异常。
“行了,这是宴会,不是上朝,都别给朕严肃着一张脸,你们不烦,朕还烦呢。既然是宴会,就好好享受吧,今日别拘着。”
随着皇上的话,宴会才算是“活”了过来。
宴会至半,平日里关系好的姑娘们都三三两两地聚了起来,有说有笑的。
皇上皇后和几个受宠的公主皇子也都笑意满满,不知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袁夫人跟着袁丞相去另一位大人一桌说话去了,是很熟的朋友,聊得来。
这边便只剩下了花荼蘼带着几位妹妹,若是从前,兴许嫡妹和四妹妹会去与其她姑娘来往聊天,可今时今日,嫡妹没有心情,四妹妹则挂记着之前的流言,也抬不起热情了。
“真是可怜啊,也不知道袁丞相是不是做了什么恶事,竟然被上天惩罚,没有后继之人,袁家就断送在他这一辈了。”
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丝毫不隐蔽地说着胡话,好似生怕袁家女儿听不见似的。
他身边的一个个姑娘看着他,眼里满是崇拜,那副模样,让四妹妹作呕,但她谨遵大姐姐出门前的嘱咐,不与旁人一般计较。
那边的人看花荼蘼似乎不为所动,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这次与北国联姻,摆明了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的,咱们公主千金之躯,肯定不会过去受罪。
臣子之女,诸如你们这般,如今有父亲撑腰,将来也定会有弟兄撑腰,也是无需多虑。
只有那些亲缘断绝的人才要过去活受罪。”
这些人都只是了解了最浅面的东西,所以张嘴闭嘴说的都是受罪,无知如她们,根本不知道与北国的联姻根本只是一层皮而已,还在外面大放厥词。
花荼蘼只觉得可笑至极。
“二妹、三妹、四妹,你们都要记好,这世间断没有把女儿看做亲缘断绝的象征的道理,旁人浅薄是旁人无知,你们切不可如旁人这般,否则后宫尊贵的娘娘和千金之躯受不得罪的公主,可轻饶不得你们。”
花荼蘼尽量像原身那般时刻注意自己的举止端庄有礼,但即便是原身,在如此情形下,她也不会认为闭口一言不发才算是端庄。
既然有人非要纠缠,花荼蘼便也应了,她自认自己说话已经足够有礼了,只是委婉地与妹妹们说上一二。
谁知道旁边那般厚脸皮的人,这会儿又跟脸皮刚被削走几层一般,薄了起来。
听了花荼蘼的话,好几个人都白了又红了脸,其中一个姑娘气哄哄地上前几步,这下子是直接对着花荼蘼说话了。
“你竟如此恶毒?我们根本没有诋毁娘娘公主的意思,你为什么故意胡说八道?!”
人家有问,花荼蘼自然要答:
“原以为这是新起的胡话接龙呢,听你们之前也在胡说八道,还看着我,我这才不是误会了吗?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原来你们刚才所说,是对……对你说的吧?看你在其中表情最为激动。”
花荼蘼笑盈盈地说着话,最后眼睛一扫,对其中一个粉衣姑娘说。
气得那粉衣姑娘当即红了脸,“我可是有弟弟的人,而且是嫡亲的弟弟,可不是你这种倒楣秧子可以相提并论的。”
“就是,就算你们再如何挣扎,你们袁家后继无人本就是事实,就算你们将来出嫁,自己生了儿子,你们娘家断绝,也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最先开口的那个男子是右丞相的庶子,大概是嫡母不上心吧,所以一个好好的男子被教得和心思狭隘的市井女子一样,说话粗鄙,性格惹人生厌。
“你!”四妹妹气得就要拍桌而起,花荼蘼眼疾手快地在下面扯住了她的衣袖,也不知是否是受到的打击不小,四妹妹越发像小时候那样“活泼好动”了。
“冲锋陷阵”的事情,当然应由长姐来做。
“若是这天下男子都如公子这般指望妻子娘家显赫以抬身价,那真是不嫁也罢。
既然众位小姐都与这公子关系密切,人以群分,想必你们的弟兄也是这般吧……
实在是失礼了,但我不得不承认,真是庆幸,我袁家无这般儿郎。”
前来惹事挑衅的众人都是为了目睹袁家女儿们难堪的表情而来的,谁能想到,最后难堪不已的是她们。
那群人里,好几个都已经北花荼蘼气急了眼,但是眼下没有给她们反驳的时间了。
皇后娘娘突然开了尊口,打断了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
听到上方传下来的话,那几个愤怒的人露出了可怜嘲讽的表情,然后果断回去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看,是袁家哪个小姐要被送去联姻。
嫡长女肯定不妥,但是嫡次女和适龄的庶女却有可能,庶女身份比不得嫡女,或许一次送两个庶女过去联姻也未尝不可啊!
“皇后忧心了。众位爱卿,可有合适的联姻人选?”皇上威严的声音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虽然之前流言四起,可当着皇上皇后的面,第一个出头鸟,始终无人敢做。
花荼蘼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右丞相位置,果然,他动了,说的话也是花荼蘼意料之中的冠冕堂皇。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微臣略有拙见。”右丞相来到殿中,俯身开口。
皇上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稳如泰山的左丞相,还是让右丞相开口了,他还没老,不会看不清右丞相的打算。
其实比起右丞相,还是没有宗族自己抓住机遇走上来的袁左丞相更得他心。
但是眼下这事,他的确困扰已久,时间不多了,必须尽早决定人选。
到了此时,没有宗族也没有那些盘根错杂的人脉,袁丞相只能靠忠心他这一点,也就成了他觉得牺牲袁家的女儿代价最小的原因。
“此次与北国联姻,实为大事,若是老臣女儿够多,送去一个绝无二话。可是老臣惭愧啊,竟然只得三个女儿,大女入了宫,二女已经许了人家,如今只有小女还能常伴膝下,实在是舍不得啊。”
说到这里,右丞相老泪纵横,看上去实在惭愧的样子,他不擦眼泪,直接跪下:
“求皇上原谅微臣的私心,让最后一个女儿能多陪陪老臣……”
“行了,说了这么多,也没说到点子上,你如果只是想让朕别考虑你女儿的话,还不如别出来,碍眼。”
皇上已经当了许多年的皇上,着实是看不惯这些臣子的习惯了,非要先说些废话,才讲自己的真心话。
右丞相“久经沙场”,半点尴尬也无,紧接着就步入了正题。
“左丞相袁大人,三生有幸,得八位珠玉,听闻各有所长,皆是女子的典范。若是左丞相愿意为皇上解忧,八位女儿中送出一位,那就再好不过了。”
嫡妹像是从梦中惊醒,此刻才重新回到人间,听到右丞相的话,她讶异又惶恐,只晓得用力握紧身边花荼蘼的手,她害怕。
花荼蘼反手回握住她,算是安慰,心下却在想,右丞相这话说得很好,一下子就把父亲的态度摆在了愿不愿意为皇上分忧上。
这下子,父亲若是拒绝,必然是要惹皇上生气的。
“哦,竟有八位女郎?这真是好福气,不知左丞相有无给适龄的女儿们定亲?若是没有,眼下这也算是个不错的婚事。”皇后娘娘说道。
想要把人家女儿送去联姻,还是明知联姻真相的臣子,皇上觉得他来说不太合适,于是差事交给了皇后。
花荼蘼状似随意一瞥,果不其然,三皇子在位上含情脉脉地看着嫡妹。
在原身记忆里,嫡妹此刻还把三皇子当做良人,听到皇后的话,惊慌之下,下意识就去看了他,发现他眼中的爱意和鼓励之后,便鼓足勇气开口解释她已与三皇子互表钟情,求皇上皇后成全。
而四妹妹这时,已经跟嫡妹争斗,被嫡妹气得头昏脑胀,看不清局势,竟也跟着说她同三皇子私定终身。
一个还算巧合,两个便是刻意,再加上三皇子果断的明哲保身,所有脏水都泼到了袁家身上。
即使三妹妹顶着压力主动请缨,也还是不受皇上待见,最终袁家败了。
但幸好,此刻早已与原身记忆里的这一刻有着千差万别,嫡妹低着头不看任何人,四妹妹看着父亲,等待父亲发话。
而花荼蘼则缓慢地呼吸着,等待她上场的时机。
“臣府上适龄的女儿有四,勉强有五,都没有定亲。不知右丞相觉得我哪位女儿可以胜任此次联姻?”
没了拖后腿的女儿,父亲的发挥很是厉害。
右丞相既然提议要送左丞相府的女儿,那就将主动权交给他好了,若是不可避免真要送,成功的荣耀是袁家的,失败的惩罚则是左右丞相两府共同承担的。
谁让右丞相说他看好呢。
右丞相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凝滞,显然领会到了左丞相的反击,然而低头思虑一番后,他坚持道:
“曾听闻左丞相府上有位女儿从小如男孩儿一般习武长大,联姻路途遥远,或许这一位能够胜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