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东厂的太监们觉得,生活更加水深火热了。
从前他们只需要伺候东厂唯一的主子——九千岁,但自从前段时日去了长公主殿里伺候,还被赐了名的小乐子送回来四只小狗以后,他们就又多了四个小主子。
每只狗的性格各有不同,喜欢吃的和玩的也不同,负责伺候四个小主子的太监们,每天流的冷汗都能接上一盆。
实在是因为九千岁亲口吩咐了,这可是长公主送来的狗,要是他们照顾不好,那他们也就没有继续留在东厂的价值了。
太监不在东厂,那就只有地狱一个地方可去了。
于是,每一个太监们都格外的小心翼翼,换班的时候也不能回去休息,而是去了狗坊,跟那里的老宫人打交道,从中学到一些养狗的好技巧。
不过,日子久了,他们也就得心应手起来,四只狗被他们养得格外喜人。
连九千岁偶尔瞧了,也会心情好地给他们一些赏赐。
九千岁是因为觉得他们辛苦吗?不是,他是觉得还算他们懂事,没有把公主看好的狗养坏,否则,呵……
……
这天,刚刚轮换下来的四个太监聚在一起,本来只是在闲话一些不入流的八卦消息。
也不知怎的,其中便有一个太监极小声地提到:
“诶,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千岁最近在东厂呆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
这两日我都没遇到过千岁,千岁是在别的地方又有了住处吗?”
另一个太监贼眉鼠眼地看了看四周,确定不会有别人听到之后,他才更加小声地回答说:
“当然不是,听说呀,是因为长公主,前段时间我听我同房的一个兄弟说的,他看见长公主跟千岁聊了挺长时间,虽然不知道聊了什么,但肯定是要紧的事情。”
“啊?!啥要紧的事情?”
一个略有些小胖的太监,好奇地问道,一个不注意,便没能控制好音量。
之前说话那人便用力敲了他的头。
“你给我声音小一点儿,你不怕死,我还怕呢!千岁的事儿,能这么大张旗鼓地说吗?”
“行行行,我小声点儿,你赶紧说吧,我们可没你这么大能耐,也就只能从你这儿,听到点儿消息,所以你就别吊我们胃口了。”
小胖太监也不生气,哄着消息灵通的那人,赶紧往下接着说。
那太监被哄得挺高兴,也就不继续拿乔,直接就跟他们说了起来:
“你们平日里来往,没发现吗,元昭公主可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她可是贤妃娘娘的亲女儿,却跟皇后娘娘走得越来越近,我看呀,八成是公主在站队了……”
“啥?这咋会!?元昭公主怎么可能不选择自己亲弟弟?不是亲的,怎么相信他将来会对自己好呢?”
“你个憨货,先不说大皇子跟元昭公主也是有血缘的,我就问你,你当真觉得只要是亲兄弟姐妹,就一定会对你好吗?我看不见得……
真要这样,如今我也不至于在这里面了。”
消息灵通的太监并不是自己甘愿卖身入宫的,而是家里人哄着他,把他骗进来的。
所以对于刚才胖太监说的话,他十分嗤之以鼻。
四个太监中,唯一一个刚才没有说话的,年长一点的太监,有些感慨地开口:
“其实,我倒觉得公主不是在看将来谁对不对她好,说实话,这一点,对公主实在没必要吧?
咱们千岁这样的人,都愿意帮公主养好几条狗,我看呀,千岁是真的尊敬公主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公主将来肯定不需要担心的,有咱们千岁在,公主的尊贵自然在。”
胖太监听了年长太监的话,想了想,又问他:
“那公主是因为什么才跟皇后娘娘走这么近呢?”
消息灵通的太监,语气有些不满地跟着说:
“对呀,你要是觉得公主不是在站队,那她为什么不顾贤妃娘娘的脸面,还跟皇后如此亲昵?
要知道,我可听说了,贤妃娘娘跟公主之间的关系已经势如水火了。”
“再怎么势如水火,那也是亲母女!我是觉得,咱们微国一向立长立嫡,皇子们这代,大皇子恰好又是长又是嫡……
很难把别的皇子推上那什么位置吧?所以我觉得公主的做法只是理所当然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吧?”
年长太监盯着消息灵通太监,说着自己的想法。
“怎么没有特别的含义?”
“是吗?本督主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跟焦急说话的消息灵通太监一起出声的,居然是到了他们身边的九千岁。
怪他们说着说着,便过分投入,竟然到了现在才发现大祸临头了。
“千岁饶命,千岁饶命,奴才们不该多嘴,千岁饶命呀!”
九千岁眉头都不曾皱一皱,斜睨了他们一眼,便自顾自地走开了。
但东厂是容不下这样说闲话的太监的,即便九千岁没直说怎么处置他们,也自有人会按照规矩办事。
小安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九千岁走,瞧着虽然刚刚撞见四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千岁的心情。
于是小安子便轻松地在他背后出声问:
“干爹,小安子有个困惑,不知道能不能求问您?”
九千岁并未驻足,但是却明显地点了点头。
小安子赶紧说:“若是咱们东厂鼎力相助,那是肯定能把大皇子推上皇位的,从龙之功咱们肯定有……
但是之后,大皇子恐怕没有如今的皇上好掌控吧,那东厂的地位不就……
小安子愚钝,实在是想不明白。”
九千岁罕见地发出了畅快的笑声。
“小安子啊,干爹我,权势、财富……该有的都有了,我还缺什么呢?掌控不了的也便掌控不了吧,做太监的本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享受够了也便足够了。”
九千岁说的话,明明是苦涩的,但是他的语气却是格外的快活,小安子不懂他为何如此,他只听得到干爹话中的内容,觉得心里抽抽的疼。
是啊,他们这些做太监的,十个里面有五六个,都会因为这伤了身子,而有这样那样的麻烦。
年轻的时候还好,越老身体就越差,这样想想,干爹这些年过得如此操劳,恐怕更加有损他身体了。
“干爹,您是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儿子给您叫御医来吧,好好养着,您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小安子深知自己,还比不上九千岁的一半气候,若是九千岁倒了,那只凭他自己是决计护不住他们两个人的。
所以他一心只想照顾好九千岁,这样他们父子俩,才可以长长久久地安生活下去。
“你干爹我身体好得很,别一副我立马就要死的样子,难看!对了,之前吩咐你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安子赶紧回话:“干爹您放心,公主的吩咐,儿子哪有敢不尽心尽力去做的?最迟今晚,将军的兵符就能送到公主手上。”
“嗯,那就行,算你小子还懂点儿事,没让本督主失望。
对了,元昭那儿的威猛和威武两个大将军昨儿终于分出了胜负,你等会儿赶紧去找一个更加厉害的蛐蛐,和兵符一起送去到公主手上。”
“是!干爹。”
……
……
花荼蘼正无聊地靠在榻上,单手握着一把剪子,对面前放着的一瓶花,随意地修剪着。
剪着剪着,便走起神来,神也不知走到哪儿去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花瓶里的几束花都被她剪秃了。
“算了,真没意思。珍珠?”
一直守在旁边的珍珠,立刻回话道:“是,公主,奴婢在。”
“嗯,陪我去看看小狼崽吧!”
一主一仆,便一起去了后院,小乐子就在那里照顾着小狼崽和四只猫。
这一去,花荼蘼便笑得乐不可支,她之前的眼光可真好,四只猫中,有两只都长得飞快,如今已经变成两个肥墩墩的橘色球子了。
那小狼崽子还是真小,被四只猫围在里面,咬也不敢咬,跑又跑不掉,真真是可怜得很。
正专心致志地看顾着五个小主子的小乐子,听到了花荼蘼的笑声,顾不得正照看的五个小东西了,他赶紧就跪了下来。
“公主金安,奴才刚才不知公主到了,没有及时行礼,望公主原谅。”
花荼蘼无所谓地摆摆手:
“不过是行礼而已,倒是无需这样紧张,你只要把本宫的五个小崽子养得好,那只要你不犯什么大错,本宫都不至于罚你。”
“是,是,奴才一定把五个小主子照顾好。”
“好,那本宫问你,为何这两只猫长得如此圆润?但这两只猫就有些逊色了呢?难道你还有偏爱不成?所以并未公正对待它们?”
小太监刚刚才松了一口气,如今他的心又狠狠地提了上去。
小乐子跪趴在地上,着急地解释道:“公主误会了!奴才绝对不敢怠慢任何一个小主子,这两只猫长得比不上另外两只长的好……
奴才先前也担心是不是奴才哪里做错了,所以特意去猫坊求助过,猫坊的老宫人说,这都是正常的现象。
一向都是黄颜色、橘颜色的猫长得是最快最肥的,绝对不是奴才故意偏爱它们啊。”
“哈哈哈哈。”花荼蘼看着小乐子认真解释的样子,又大笑了起来,果然还是跟人玩儿,比跟死物玩儿要有意思。
“行了,既然你这样说,那本宫就暂且信你一回……
对了,也就是说,送去东厂的那四条狗也肯定没这橘猫长得肥了,是吗?”
小乐子越发觉得花荼蘼喜怒无常,他是又怕自己回答“不知道”,惹了公主生气,又怕他本身就不知道,胡乱说却说错了,更惹得公主发怒。
快速权衡之后,他只得说:
“公主见谅,奴才只向猫坊的宫人学习过,照顾狼崽也算是摸索过……
但关于狗的事情,奴才还不太了解,但大抵动物都是差不多的吧。”
说完,小乐子便战战兢兢地等待花荼蘼的反应。
花荼蘼也没有揪着小太监“差不多”的含糊话责难,而是笑眯眯地开口:
“我也觉得应该是差不多的,那就你再跑一趟吧。
把这只长得更肥一点的橘猫,送去东厂,给本宫换一只那边长的最瘦的小狗回来。
快去快回,这里有本宫和珍珠帮你看着。”
小乐子惶恐不安:
“公主言重了,有珍珠姐姐帮奴才看着会儿,就已经很劳驾了,哪里敢让公主帮忙……”
“废话呢,就不要说那么多,在本宫不耐烦之前,你要是还没回来,就永远别再回来了。”
花荼蘼威胁的话,如今是说得越来越熟练了,不得不说,有时候这种话最能激发行动力了。
下一刻,她就看见小太监动作飞快地抱起小胖橘猫,恭恭敬敬但又脚步飞快地往外退去了。
珍珠可是花荼蘼身边的老人了,她自然不会看不出自己主子的想法。
见小乐子已经走远了,她便笑嘻嘻地跟花荼蘼说道:
“公主,这次这个小乐子,可比上次那个小乐子,要有趣得多啊。”
“你说得没错,珍珠。看来你的眼光已经赶得上主子我了,那我得好好奖赏一下你,等会儿自己回去开了库房,在里面挑一样你喜欢的东西吧!”
“是,谢主子。”
……
也是赶了巧了,回去换小狗的小乐子,将将好就撞见了,带着兵符和新蛐蛐的小安子。
于是两人便结伴同行,很快就来到了花荼蘼跟前。
“公主,奴才仔细挑选过了,这就是东厂那边养的最小的一只狗。”
正拿着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逗弄着三只小猫的花荼蘼,闻言便皱起了眉头,她停住动作盯向小乐子。
“最小的?小乐子是觉得本宫这殿里,是养不起大一点儿的狗吗?所以特意挑小的来节省一二。”
珍珠站在花荼蘼背后微微低着头,掩饰她嘴角的翘起和眼中的笑意。
小乐子完全不知这一主一仆的乐趣,他吓得冷汗直流,顾不得思考,便解释道:
“不是奴才自作主张,是奴才走之前,公主您吩咐的……”
说到这里,小乐子又把自己吓了一跳,他真是疯了,怎么敢说是公主的不是,他赶紧改口道:
“不不不,是奴才听错了,是奴才听错了,还请公主责罚。”
小乐子说完便伏在地上,等候公主的发难,谁知道等了良久都没等来责罚?反而是珍珠轻快的声音响起。
“小乐子,快起来吧,都是我不好,扭着公主逗你玩儿,让你受惊了吧?这次我从公主那儿得的赏赐,分你一半,算是给你的补偿,好吗?”
什么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乐子今天算是领教到了。
以前听前辈们说,就算是主子自己的错,但只要做奴才的不小心撞上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他都做好今天要脱一层皮的准备了。
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之喜,心里正开心着,但嘴上他还是推脱道:
“不不不,珍珠姐姐,既然是您得的赏赐,就合该是您自己的,奴才不敢奢求。”
珍珠笑看了小乐子一眼,然后向花荼蘼行了一礼,不等她说话,花荼蘼就直接道:
“算了算了,你们也别继续说了,珍珠,等会儿你领着小乐子,一起去库房吧,还是之前那样,自己去挑一个喜欢的。”
“是,谢公主。”
珍珠跟小乐子都诚心诚意地谢恩,而在一旁站了许久的小安子,终于找准了机会开口了。
“奴才早知道公主大方,对下人们那是个顶个的好,如今当场见了,才觉得奴才之前听的,都还只是一星半点,远远比不得公主真正做到的。
奴才都忍不住要嫉妒小乐子了呀~”
花荼蘼看向了这个极会说话的小安子,她心情愉快,自然也不会晾着他。
“本宫记得,你叫曹小安是吧?以前总在九千岁身后看见你,不过倒是没机会跟你这样说话。”
小安子受宠若惊地弓腰点着头,乐呵呵地说道:“公主记性真好,奴才就叫曹小安,千岁平时都叫奴才小安子的。”
“小安子?也是一个好名字,跟本宫的小乐子差不多。对了,你来干什么?”
小安子赶紧把手上的托盘,放到花荼蘼面前的桌上,掀开红布,露出下面的暗红色兵符,以及被放在一个透明罐中的蛐蛐。
小安子刚想给花荼蘼介绍这个兵符是哪位将军的,就先看见花荼蘼摸上了蛐蛐罐。
“这蛐蛐,你从哪儿弄来的?看着比威猛大将军还要厉害,应该跟威武大将军都有的一战。”
这开口要介绍兵符的词儿就赶紧被小安子吞了回去,重新开始另一段词儿。
“公主慧眼,这可是特意从宫外的蛐蛐坊带来的,十战十胜,可是勇猛得很。”
花荼蘼点着头,若有所思地说:
“既然如此,那就叫它威勇大将军吧!珍珠,快把威勇大将军端好,等会晚上陪我来一局,你要是赢了,我就再让你去选一样宝贝。”
小安子听了花荼蘼这话,是真正打从心底里羡慕起花荼蘼身边的宫人来了。
感觉元昭长公主,也没有过去传言中那么不好相与,至少这赏赐的手笔就大方得很呐,做的事也没有跟着九千岁那么危险。
不过小安子也就是这样想一想,真让他选,他还是会选择他干爹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抓紧机会拍马屁。
花荼蘼也是少见有这么会来事儿的人,反正她库房里的东西堆得都要装不下了。
所幸她就开口道:“既然你今天来本宫这儿跑了腿,那等会儿走的时候,也跟着珍珠去一趟库房吧!”
这么好的事儿,因为他说了几句马屁话就得了?
小安子乐不可支、欣喜若狂的样子,直白地表现在花荼蘼面前。
见小安子这样简单就把花荼蘼逗笑了,珍珠有些感觉到威胁。
她不着痕迹地,瞪了小安子一眼,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这个小太监这么容易,就进了她主子的库房!
而且,看样子她之前的想法有些不妥,以后她再得了赏赐,可不能太过冷静了,得向小安子学习学习,看主子这会儿心情多好。
小安子可不止会拍马屁,正经事儿也是不会落下的,他很快给花荼蘼介绍起来那块兵符。
没向花荼蘼请求挥退珍珠,是因为但凡他跟着九千岁和花荼蘼见面的时候,珍珠也必然跟在花荼蘼身后。
该知道的她都知道,所以无需多事,徒惹了对方不满。
至于为什么可以当着小乐子的面说这些,不是他夸大,但实话就是,这宫里的,但凡是太监,就绝对不敢做出让九千岁不喜的事情。
对于兵符的事情,花荼蘼倒从始至终都一副很淡定的样子,像是对它没什么兴趣。
不过她也好好地把它收了起来,之后大皇子该起事的时候,这兵符还有的用呢。
小安子走之前,花荼蘼叫住他让他记得传句话:
“等会儿回去,见到九千岁,记得帮我跟他说一句,之前他问我的事情,我考虑清楚了,我觉得还不错。”
这话说得,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但身为奴才,小安子深知什么可以问,什么不可以问,所以他只是牢牢地记住花荼蘼要他传达的内容,然后便恭敬地离开了。
回到东厂,小安子第一件事就是向九千岁复命,同时也告知九千岁,公主要他传达的内容。
九千岁原本是有些疲惫地撑在书桌上,听到小安子的话,他才重新恢复精神。
在小安子迷茫的眼神中,九千岁拍了拍手,很快,一个黑衣人便出现在他跟前。
“去,把江南那院子买下,连同四边的一起,安排人手在那边好好修缮,决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立刻的,黑衣人便领命离开。
小安子还未判断出,这是不是他能问九千岁的问题,便先听到九千岁问他:
“皇帝身边的人传来什么消息没有?时间可要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