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云媚也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
仿佛要把这些年心底积攒的压抑尽数倾泻。
直到后来哭累了便睡着了。
早上意识刚有些清醒的时候,总觉得浑身僵疼。
云媚稍微扭了扭身子,却发现动弹不得，似乎被什么禁锢住了。
她困倦的眼睛睁了条缝。
迷迷糊糊地扫了几眼身上。
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副场景了。
嗯……
她正依偎在男人怀里。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难怪身子僵。
男人……
嗯？男人！！！
云媚彻底精神了,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
她这么一动，圈着她的男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伴随着清晨低哑磁性的嗓音。
“醒了？”
云媚尴尬地微点了下头。
“要不要再睡会儿？”语气里多了几分调笑。
“不，不睡了……”
云媚忙从男人臂弯里分离出去，坐到沙发另一端去，两人中间隔了有太平洋那么远。
沈默一边转着发麻僵硬的肩臂,一边看着小姑娘红红的侧脸忍不住笑。
云媚注意到沈默的动作。
纠结了几秒，不好意思地问：“师哥,我是不是压了你一整晚啊？”
“是啊。”
沈默承认的痛快，故意逗她。
“……”
云媚更不好意思了。
瞄了男人几眼,怯懦道：“那……我帮你捏捏？”
“好啊。”
沈默笑笑，毫不客气地答应。
还特意往女孩那边坐了坐，主动把胳膊伸给她。
云媚也不敢使劲。
小心又轻柔地在男人紧实的手臂上揉捏。
女孩子的手软软的。
像是小蚂蚁一样在他手臂上爬。
惹得沈默从胳膊痒到心里。
他不自然地轻咳了声,抽回手臂起身道：“时间还早,你回屋再睡会儿,我先回去了。”
“好……”
云媚跟在他身后,送到门口。
那扇门快关上的时候，她忽然伸手挡了下,吞吐道：“师哥，谢谢你了……”
男人勾唇。
伸手摸了摸女孩头发。
“快回去休息。”
云媚点点头。
跟他道了别，乖乖回房间又躺了会儿。
虽然也没睡着，但还是躺到闹钟响才起来。
云媚去洗手间洗漱。
看着镜中自己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
昨晚哭得真狠啊……
这个样子怎么拍戏啊？
云媚皱着眉正发愁的时候,曼曼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递过来两个包着冰块的毛巾。
“敷一敷吧，我猜你今天眼睛也得肿，昨晚就提前备好冰了。”
“哇谢谢！”
云媚感动地接过来。
随即脸色又浮现一抹抱歉的神色。
“曼曼，昨天的事不好意思了，我家亲戚那样对你……”
“别这么说，我没觉得有什么。”
曼曼挠挠耳后，“其实我挺知足的了，我以前听圈里前辈说艺人助理不好干，又苦又累还老挨骂，但是我进了咱们公司，老板挺好的，你也对我特好，我真的特别庆幸。”
云媚静静听完，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又觉得自己矫情。
静了半晌，张开手臂，使劲抱了抱曼曼。
这世上不光有王兰香那样的丑恶。
更多的还是温暖善良的存在。
真的，她也知足了。
云媚躺回床上拿冰块敷了会儿眼。
果然消下去很多。
再化化妆，拍戏肯定没问题了。
自打王兰香走了以后。
云媚一整天心情舒畅，拍戏状态都好了很多。
只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又难免担心。
这女人离开林山没有？
不会又卷土重来吧？
正想着，当晚就接到了小姑电话。
“媚媚，”云雅有些吞吐，“你二婶是不是跟你闹去了？”
云媚一听，心里猜了个大概。
“小姑，她去找你了？”
“嗯，刚走。”
小姑声音里带了些歉意，“早知道我就不该跟她提你住哪儿。”
“那天她跟我说对你挺后悔的，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我看她还挺真挚的，就提了一句你现在在哪儿住的挺好的，但我没告诉她具体门牌号，也没告诉她你的联系方式，真没想到这样她竟然还能找到你……”
“没事的小姑，”云媚宽慰道：“她没能对我怎么样，我也没给她好脸色，不过小姑，她是不是回去找你闹了？”
“没有，她敢跟我闹什么呀？”
云媚想想也是。
她二叔人老实窝囊，挣不来什么大钱。
天天受老婆的气。
自打云媚父亲去世以后。
二叔家少了一大笔接济来源。
二婶就把目标转移到更有钱的小姑身上。
小姑虽然很讨厌云媚二婶，但那毕竟是她亲哥哥。
明里暗里自然也帮了不少。
王兰香仰仗这颗大树，当然不敢跟她闹什么。
“她就是来跟我诉了半天苦，说你不听话，怎么欺负她的。”
云雅顿了顿，忽然轻笑一声，“不过让我给骂回家去了，她一个字都没敢回。”
云媚一听，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想想那女人有气不敢撒的模样就好笑。
*
《未来游戏》的拍摄已经进入尾声了。
这段时间大家晨出暮归的努力没有白费。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赶完了全部进度。
配角们都已经杀青离开，去赶别的通告了。
就剩下云媚和沈默拍摄最后的结局。
正是男主在游戏里消失的那段戏。
还记得当初沈默跟她讲剧情的时候，编剧老师还没有写好结局。
后来云媚自己拿到剧本。
第一件事就是翻她心心念念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看完以后，心里却好像空了一块。
久久不能恢复。
那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但是想想也便释怀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圆满。
沈默和云媚酝酿好情绪后。
导演喊了‘a’。
沈默牵起一个淡淡的笑。
苦涩又不舍。
他伸出手来，“妙妙，你想看的红色蒲公英，我找到了。”
分明是笑着的，可眼泪顺着便流了下来。
看他哭，云媚心都碎了。
全然忘记了自我。
这一刻，他们就是戏里的人物。
她颤着手去接。
可还没碰到，一阵风将蒲公英吹散。
万千红色的小伞划过她指尖席卷漫天。
眼前男人的身体也一点点消失。
逐渐消散。
向来冷静沉稳的冷妙，疯了一般地挽留。
可任凭她怎么伸手去够，抓到的不过都是一把空气而已。
云媚跪坐在地上。
哭得撕心裂肺。
连工作人员都能感受到她的崩溃与绝望。
导演喊了‘cut’以后，云媚还是久久出不了戏。
心里的难过就像是海浪。
一个劲儿地从眼底溢出来。
怎么也控制不住。
沈默过来轻抚她的后背，不停说：“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可是云媚看到爱豆的脸，那种不安的情绪更为泛滥。
她好怕……
如果有一天爱豆也这样消失了。
她该怎么办？
真的好怕……
云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都不顾了，猛地扑进沈默怀里。
她使劲圈住男人的腰。
紧紧地环着他，攥着他的衣物。
她怕一松手，发现自己抓住的，原来也只是一把空气。
沈默又是惊喜又是心疼。
小姑娘力气使得不小，令他有些喘不过气。
但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不适，回抱着女孩，在她耳边柔声哄劝，耐心地不得了。
导演看着这一幕，摸着下巴思索了会儿。
忽然眼睛亮了下，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云媚缓了好半天才终于缓和下来。
擦干眼泪补了补妆，去拍摄最后一个镜头。
冷妙一身黑色正装。
款款走到男主在现实世界的墓碑前。
上刻着——享年八十七岁，终身未娶。
她平静地拿出一大束红色蒲公英。
摘下罩着的包装袋子。
放在墓碑前。
随着一阵风起。
漫天蒲公英的红色小伞飞旋。
飘向天涯海角。
至死不渝。
拍摄至此结束。
大家正要庆祝杀青的时候，导演忽然说：“等一下！咱们再补个镜头！”
云媚疑惑道：“不是都拍完了吗？”
导演解释：“再追加一个，你俩刚才分别的那么惨，要是结局不能在一起，观众太意难平了。”
原先徐蓓那个版本演绎的也挺感人。
但结局不在一起，顶多就是有点惋惜。
更多的还是那种不圆满的触动。
可今天看见云媚跟沈默分离是这么肝肠寸断，搞得他都想哭了。
要是不给他们个好结局，等着收刀片吧……
云媚惊喜地看了眼沈默，又看看导演，忙问：“真的呀？那换成什么结局了？？？”
导演那会儿给编剧打了电话。
那边效率很快就发来了新改好的稿。
他把刚打印出的新稿拿给他俩看。
新结局是吹起的那阵蒲公英花把冷妙带到了一百年前。
她在大街上遇见了当时正年轻的男主。
两个人在川流不息的街口，情不自禁地拥吻。
这个结局倒是挺好的。
但……
云媚从剧本里抬起头，“还有吻戏？？？”
这部电影从头到位也没有什么太亲密的戏份。
最多就是牵手，连拥抱都没。
所以云媚拍摄的时候一直没什么心理压力。
结果临时加了场戏，居然还是吻戏？！
导演应道：“对啊。”
他以前也跟沈默合作过，知道他拍戏的规矩。
于是问了句：“沈老师这次要借位吗？”
沈默还没说话，云媚抢着答：“借位！当然借位！”
她知道爱豆从来都是借位。
而且她也实在没那个勇气去真的亲啊！
沈默无奈笑了笑，“那就依她好了。”
熟悉了下台词。
正式开始拍摄。
云媚紧张的不行，但想到是借位，又慢慢放松下来。
她勾住男人脖子。
闭紧眼不敢看。
可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又惹得她心痒。
偷偷看一眼也没关系吧？
云媚想着，悄悄睁了点缝，男人俊朗的五官在眼前清晰可见。
女孩子睫毛又卷又翘。
像是能勾人心魄的小钩子。
而比那钩子更夺人的，便是下面柔成一滩水，若隐若现的眸子。
男人吸气，呼出的气息带着灼人的火热。
耳畔是极具诱惑力的嗓音。
“云媚，你在撩我？”
云媚：“？？？”
不等她反应。
腰部忽然被人收紧。
下一秒，双唇覆上一片温热。
事发太过突然。
她大脑一片空白，彻底死机了。
甚至连这个吻是什么感觉都不记得。
直到男人放开她。
云媚才猛然惊醒，捂着嘴唇，磕绊道：“不，不是借位的吗？？？”
“哦，我幡然醒悟了。”
沈默手指抹过唇边，眼里带着意犹未尽的笑。
“敬业的演员怎么能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