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茹最终是暂时在觉善寺后山住了下来,后山的几处院子,本就是觉善寺专门用来给偶尔上山短住的信善居住的,沈墨茹住在这倒也并不会对寺庙众僧人的日常生活有太大的影响。
居山的日子很是枯燥,沈墨茹有点怀念做阿飘时的便利。比如现在这种无聊的情况,她可以飘到谢知非跟前,看看他在干什么,听他诵经也甚是有趣。
就知道病好了他会不出现,沈墨茹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在后山瞎转。
这里她熟的很,闭着眼睛也知道路。但俗话说,老马失蹄,她沈墨茹,在这个曾经飘了几个月,闭着眼也知道路在那的地方,栽跟头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后山结冰的小湖面上凿了个大窟窿。沈墨茹蹦啊跳啊,滑啊转啊,一个不小心,踩碎了某个窟窿上面那层薄冰,来不及叫喊一声就咕咚一声沉了下去。
在不远处挖笋的谢知非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凭空消失的那个身影,手中那把小锄头铛一声掉在地上。
身旁同样愕然的小和尚战战兢兢抬起手,指着沈墨茹消失的方向,哆嗦着问:“大人,沈施主这是掉进了昨夜我和师兄挖的窟窿里了?”
谢知非脸上血色尽褪,来不及多说一句话,迈开腿就往山下跑。小和尚也不敢耽搁,紧跟在他身后,嘴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
沈墨茹其实是会游泳的,掉进冰窟窿后除了来不及反应的那一瞬呛了几口水外,倒也没什么,很快游了上来,忍着刺骨的寒冷爬上冰面。
身上穿的那件长衫是加棉的,浸水后重的不行,这几米游的沈墨茹精疲力尽,站都站不起来,跌坐在冰面上大喘气。
谢知非飞奔赶到,见她已爬上冰面,紧绷的脸才稍稍松了下来。
随后赶到的小和尚,见沈墨茹浑身湿透了跌坐在冰面上,嘴唇都冻紫了,快吓哭了,对着她连连道歉:“小僧有罪,昨夜挖了这窟窿,差点害了沈施主。”
听到这窟窿是他挖的,沈墨茹脸色有点僵,委屈巴巴哭道:“小师父,你差点害死我了。”
这话一出,小和尚更难受了,脸上尽是愧疚和惊慌,在跟沈墨茹说了一番道歉的话后,不断喃喃自语:“求施主宽恕,小僧有罪。”
“阿茹……”谢知非脸色有点难看,看得出他对沈墨茹刚才说的那句话有点生气,却在尽量克制,尽量语气平和说道:“空吾凿这个窟窿是因为寺里水不够用,并非存心害人,你方才那话严重了。”
沈墨茹知道他说的对,刚才她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看到小和尚那么愧疚后她也有点后悔。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自己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吓他干嘛。再说,若不是他凿个冰窟窿,谢知非怎么会那么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
沈墨茹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个坏主意。
“阿嚏……”沈墨茹连打了几个喷嚏,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
谢知非反应过来,她浑身都湿透了,自己怎么能在这时候跟她说教。
几乎是没有犹豫,谢知非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在沈墨茹身上。
“能走路吗?”谢自费扶她起身,说话语气恢复一贯的温柔。
“能。”沈墨茹不是很情愿点点头,如果可以,她可真想整个人倒在谢知非怀中。呜呜呜,她的非非,只能看不能吃,好挠心。
慢慢来,她有的是时间好好与他培养感情。等着吧,谢知非,你迟早得到我碗里来。
沈墨茹一路胡思乱想,回到住的院子,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出来后,空吾也端了一碗热姜汤回来,谢知非挑了几个烧透的煤炭放进暖手炉,确认暖和了才递过去给她。
“把这碗姜汤喝了吧。”谢知非把放在四方桌上热气腾腾的姜汤推到沈墨茹跟前,有点担心她身子刚好点,再受寒会不会生病。
沈墨茹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喝下了那碗姜味十足的姜汤,辣得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这淘气的动作,看得躲在谢知非身后的空吾直捂嘴偷笑。
察觉到空吾在笑她,沈墨茹也俏皮的朝他挤眉弄眼,无声说:小师傅,谢谢你的助攻。
事实证明,谢知非的担心是正确的。当夜,沈墨茹就再次烧起来了。
第二天,不放心的谢知非过去看她,见她脸红红眼迷离,一摸额头,体温高的吓人。
谢知非不敢耽搁,亲自去寺庙的药房拿了些退烧驱寒的药材帮沈墨茹熬。
沈墨茹虽然本就想借着这次掉冰窟窿装一装病的,但也没想到这身子那么较弱,真病起来了,烧得她很是难受,人也没精神,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想好好与谢知非说说话都不行。还只能任由谢知非宰割,咕噜咕噜往她嘴里灌药,苦的她直掉泪。
“不能喝了,不能喝了。”沈墨茹小声抗拒,因流泪,睫毛都是湿的,那弱弱反抗的样子,特别像一只小奶猫。
“阿茹,不喝药病不会好的。”谢知非耐心解释,语气比平日还温柔了几分。沈墨茹听到,完全没有抵抗力,只能乖乖把剩下的药喝完。
“呜呜,好苦,不过我还是听话喝完了哦。”沈墨茹小脸都皱成一团了,但仍不忘趁机卖乖。
谢知非看着她笑了笑,“嗯,阿茹很乖。”说罢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她脑袋,乖巧的沈墨茹特别像一只温驯的小猫。
柔弱,可爱,惹人疼。
沈墨茹揉着被她摸过的头顶,明明心砰砰砰狂跳,仍昂着头一脸傲娇说道:“我又不是笑小猫,怎么老喜欢摸人家头发。”
“你呀,还真是只病猫。”谢知非一脸无奈摇摇头,起身把空碗放进食盒,顺便给炭炉加了几块煤炭。
他今天穿的还是件青褐色长衫,头发简单束起。沈墨茹算是知道了,谢知非所有的衣裳都是这个式样。
朴素,干净,却一点也无损他玉树临风宸宁之貌。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他那般的。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整个人往那一站,便是最亮丽的风景。
“大人,我想问你个事。”沈墨茹是背靠在大褥条上坐起的,扯了扯盖在身上的被子,而后很快把手也藏进被窝中,只露出个脑袋。眼珠子转了转,狡黠又可爱。
又打什么注意了?谢知非看破不说破,含笑看着她,颔首示意她说。
“大人,你喜欢住庙吗?”
谢知非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点意外,但仍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笑道:“喜欢的。”
喜欢的,住庙的这两年,是他自六岁以来过的最舒心的日子。
他记得曾有一年的春节,父亲问他,若家国太平,以后长大了想过怎样的日子。
年幼的他是这么回答的:愿有一方天地,三两本经书,四五尺书桌,早晚诵经,侍奉佛祖。
父亲是大将军,年长十岁的兄长那时也已有两年戎马经历,听到他的回答,哈哈大笑,但不是取笑,相反的,是发自内心感慨他们谢家出了个不一样的孩子。
末了,兄长叹了句:就是太难了。
那时他不知道兄长这句太难了是什么意思,但长大后,他才明白,作为谢家的孩子,那样的追求真的太难了。
父亲,兄长……想到他们,谢知非的心隐隐作痛。他自幼丧母,与父亲兄长感情十分深厚。十五年过去了,想起来还是会痛。
沈墨茹的心也隐隐泛疼,她知道佛理、寺庙是谢知非自小的梦想。在做阿飘的时候,她就明白,也许住觉善寺的这两年,是菩萨对谢知非的仁慈,让他能过一段内心渴望的日子。可惜这样的日子太短了,很快朝廷就会来人,请谢知非回朝。
几天后,觉善寺来了位贵客——当朝太子。
太子亲自上山找自己,谢知非预感定是出大事了。
姬凌已有快两年没见过谢知非,再见这位幼年就相识的朋友,不免有些感触。
两年的居山生活,他给人的感觉更寡淡了,但仍然是当年那个阳春白雪般的少年。
“太子殿下。”谢知非上前行礼,打破沉默。
姬凌托住他手臂,阻止他下跪,但谢知非还是坚持跪了下去,规规矩矩行完整个礼。
“知非,这两年在这过的可还好?”姬凌面上挂着笑容,眉间却有难掩的愁容。
“臣过的很好。”谢知非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回答的十分诚恳。
其实姬凌也知道自己这话也是明知故问,谢知非一走出来,就知道这两年他过的很好。
眉目清明,神采奕奕,一看就知道日子过的舒心又自在。
两年前谢知非一方面因为头疾越来越严重,另一方面因为自己妒忌,谢知非才放下一切,跟皇上请辞。如今自己又厚着脸皮来求他回朝,姬凌有点难堪。但眼下自己的处境,不得不拉下面子来请谢知非回朝。
姬凌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跟谢知非说明来意。
前些日子,他娶了魏安的女儿魏兰为侧妃。在新婚当日,他喝多了两杯,回到婚房后两人发生了口角,他失手掐了魏兰的脖子。
那晚他喝的十分醉,松开魏兰后,觉得扫兴,便让人服侍去别的侍妾那过夜,扔下魏兰独守空房。
谁知第二天醒来,魏兰被发现死在了房内。除了脖子那几道掐痕外,身上再无外伤。
魏安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不肯轻易翻过太子,一纸血书告到皇上那去了,还闹的上京人尽皆知。现在城内百姓都认为是残暴的太子掐死了魏兰。
姬凌眉头紧皱,对谢知非道:“知非,本王真的没有掐死魏兰。那晚虽然喝多了,但本王非常肯定,离开的时候魏兰还活着的。”
谢知非微微拧眉,明白了姬凌的来意。
“知非,你回上京,帮本王查清魏兰的死吧。”
这是请求,也是命令。
上京,谢知非拧眉。
他没想到,不过两年自己就被太子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