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茹小跑来到院中,在准备开院门的那一刻却停住了。
泪,喷涌而出,无声顺着脸颊流下。
沈墨茹不断拿手背抹眼泪,眼泪却像断不了的线一样,越抹越多。
双肩剧烈抖动,沈墨茹下意识用贝齿紧咬住下唇。怕自己哭出声,给一门之隔的谢知非听到。她不想哭,至少不想让谢知非看到她哭,不想让他担心。明明一整天都没哭,怎么能在他回来时却哭的不能自已呢。沈墨茹,你得争气些,大人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谢知非久等不到人来开门,心中甚是焦虑,不由加重了敲门的力度,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阿茹,开开门,我回来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焦急,沈墨茹哽咽着断断续续喊了句:“大人……等……等一下。”
沈墨茹的声音隔了一道门清晰传来,谢知非听的清清楚楚。一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走了般。谢知非慢慢放下了扣门的手,静静在门口站着。
他没有忽略,沈墨茹那喘不过气的哽咽。
阿茹哭了,在门那头。
谢知非阖了阖眼,心空荡荡的,麻麻的,一抽一抽的疼。
没有再催促她开门,谢知非耐心等着,等着门那头的沈墨茹缓过情绪来。然而这等待却是磨人的,每一刻都在提醒他,今天他让阿茹有多难过。
沈墨茹终于收住了眼泪,但那红肿的眼睛却是没法隐藏。这点她也没办法,谢知非看出来就看出来吧。当下没流泪,她不认就是。
打开院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谢知非那身绯红色官袍。沈墨茹第一次觉得,他这身官袍看着还挺喜庆的。
目光慢慢从衣襟来到他那张隐隐带着笑意的脸上,她喜欢的人,此刻正温柔注视着自己。
这是多么好看的一个人,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上扬的嘴角自带一股风流又不失儒雅的韵味。只是今夜这令她迷醉的笑容里,多了她都看的出来的心疼和沧桑。
浮生若梦,沧海桑田。
可是大人啊,我孤独的灵魂跟在你身边七年,我的孤寂在这世间无任何一物能慰藉,唯有你。
“阿茹。”
谢知非微笑向前走了两步,反手关上院门,最后慢慢把惦记了一天的人儿搂入怀。
他没办法直视那双还通红的眼眸、那温柔凝视着他的目光。只有紧紧把她搂在怀中,心方踏实了几分。
一个扎实又温暖的拥抱,沈墨茹一天的难过瞬间被安慰了。喜欢一个人也许就是如此,难过起来,全世界都安慰不了自己,唯有他。
两人拥抱了许久,慌乱不安了一天的心,都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来平复。
“宴席散的这么早?”沈墨茹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不经意的冷哼了声。以为他要差不多子时才能回来,哼,陪狗皇帝过新年。
听出她话里的负气,谢知非低笑出声,诚实的把自己在宴席上装醉的囧事告诉她。
听后,沈墨茹也笑了,心里甜蜜蜜的。今日大人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呐。她还不曾见过大人喝醉的样子,猜测他酒量应该是极好的。只不过他鲜少和旁人一起喝酒,旁人不知他酒量也是正常。
“可有吃东西?”谢知非牵起沈墨茹的手,走进烧着炭炉的西厢房。
沈墨茹心虚低下头,摸了摸饿的扁扁的肚子,小声辩解:“今日我有用心准备团圆饭的。”
团圆二字再次刺痛了谢知非的心,他弯下腰,使自己能和沈墨茹平视,认真看着她,柔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轻轻吻下去……
沈墨茹很不争气心跳如鼓,偏这时候肚子很不争气咕噜咕噜响了几声。
“啊……”沈墨茹直接哀叫出声,恨不能把自己肚子揍一顿。
她这反应说明了一切,这日定时没好好吃东西。谢知非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嘱咐她好好在屋内待着,自己去了厨房,把还在锅里热着的饭菜一叠叠端了过来。
沈墨茹也利索,把炕几从榻上搬了下来,三两下就摆满了五六盘菜。
饭菜上齐,谢知非在她对面坐盘腿坐下,笑道:“我也没吃多少东西,我们就一起,简单的,吃个迟来的团圆饭。”
“大人还能喝两杯吗?”沈墨茹拿起酒壶,俏皮笑看着他。
“你啊……”谢知非被她感染,眉眼都是笑意,端起跟前的空酒杯递到她跟前:“还能陪你喝两杯。”
沈墨茹把两人的酒杯满上,很有仪式感的碰了碰杯,都干了各自手中的那杯酒。
心情好了,人的食欲也回来了。沈墨茹饿了一天,这战斗力可想而知。令她诧异的是,谢知非也似是没吃东西般,从头吃到尾,两人把一桌子菜肴消灭的干干净净。
“大人,你这样子,会让我以为御宴并没什么东西吃。”沈墨茹单手托腮,笑看着坐在对面的谢知非。觉得人的情绪真是奇怪,前一刻还难过的彷如世界末日,这一刻就被幸福塞的满满的。
谢知非笑而不语,御宴上自是佳肴多到琳琅满目,奈何他没胃口。
目光偏了偏,看向那放在炭炉上烧的水壶,谢知非起身给两人泡了一壶热茶。
今晚两人酒喝的并不多,但还要守岁,喝杯热茶醒醒酒会好受一些。
撤掉了碗碟,两人肩挨着肩坐在软垫上,一起守候新一年的到来。
沈墨茹记得谢知非是没有与人守岁的习惯的,做阿飘的时候,谢知非的除夕,不是在衙门处理公务,便是在家里书房看书。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连带着她也感受不到半点过年的气氛。哪曾想啊,有朝一日,他竟然会愿意什么也不干,陪着自己倒数新年。
真幸福。沈墨茹偏头轻轻靠在谢知非肩上,脸上的笑容根本收不住。
谢知非挪了挪手揽住她,好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阿茹今天可有怨我?”
“没有。”沈墨茹娇、嗔道:“我怎么会怨大人呢。”
“那倒是,阿茹大度,何曾怨恨过我。”谢知非低头看着她笑了好一会,然后从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压岁钱:“我不曾为人准备过这个,这是第一次。我也从来没许过什么新年愿望,但是今年,我这心里啊有个愿望,希望我们阿茹年年岁岁,平安喜乐。”
一番话让两人情绪翻涌,沈墨茹红着眼接过谢知非给的压岁钱,哽咽道:“我也希望大人,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谢谢阿茹。”谢知非搂紧她,感慨道:“时间过得好快,眨眼又一年。阿茹,我们认识快一年了。”。
不知不觉,阿茹就陪了他那么久,有她的日子,真好。
沈墨茹昂起头笑看着他,目光流转。
大人,我们何止认识一年,我认识你好久好久了,久到曾看完了你的一生。但这话她没办法告诉谢知非。
他的阿茹大了一岁,而他又老了一岁。似是有点不忿这个,谢知非又道:“阿茹,我老了。”
“大人,不许再说自己老,明明年纪就不大……。”沈墨茹不满瞪了他一眼,明明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怎么能说老。
“好好好,只要阿茹不觉得我老,那便不老。”谢知非笑着示弱,只要阿茹不嫌弃他年纪大就行。
“那是自然,家里的重活还是得干的。”本是想说句逗趣的话,奈何说完后还真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沈墨茹自己都笑了。
谢知非不知是被逗笑了还是被沈墨茹感染,鲜少的笑到不可抑制。
两人有说有笑,回忆了许多过去一年的点滴。一件一件去回忆,才恍然,只是一年的时间生活就有了这样打的改变,两人之间就有了那么多回忆。
子时到来,四周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大人,快,该点鞭炮了。”沈墨茹生怕输了,催促谢知非去点早早在挂在院中的鞭炮。
“你在屋内待着。”整个上京的人家都在燃放鞭炮,此时外面的空气都是浓浓的鞭炮味。
引线被点着,很快偌大的院中立刻响起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声响,星星点点的火光中,红色纸花漫天飞散。烟雾把整个院子都笼罩在其中,硝和磷的味道十分刺鼻。
沈墨茹忍不住把头埋入谢知非胸膛,谢知非以为她被鞭炮声吓着了,附在她耳边问:“害怕?”
摇摇头,沈墨茹苦着脸看向他,大声道:“烟熏的人发慌。”
谢知非笑哈哈笑出声,一脸宠溺揉了揉她脑袋。
自家院中的鞭炮很快烧完了,只是旁人家似是买了很多,依旧噼里啪啦响着,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后,这鞭炮声才慢慢平静下来。
沈墨茹好后悔,她应该要把门窗都关起来的,左邻右舍今年是赚大钱了吧,烧这么多鞭炮。
为了散这硝和磷的味道,两人愣是又守了半个时辰。还好因为有彼此陪着,两人都不觉得这熬着不能睡的时间磨人。
倒是谢知非见她哈欠连连,眼不断流泪,不舍她如此熬,催促着她去歇息。
沈墨茹恋恋不舍,但也知身体是熬不住了。还好云国春节休朝,谢知非有一个月的假期。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己写的掉眼泪了,大人和阿茹,都是熬过了漫长孤独岁月的人,这一世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