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新年,但比起春节来,元旦的氛围还是要差许多。基本上算是多了一个吃吃逛逛的节日。
纪随见宋清漪心情低落,亲自开车带她出去玩。远离繁华都市的人间净土,有的是壮丽干净的景色,可惜宋清漪在这么大的压力下,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反倒是委屈了如此瑰丽的山河。
纪随没说什么,回去的时候却绕道开到了实验站。
宋清漪怔怔转头看他:“你不是说,今天不许我想实验吗?”
纪随无奈:“你不想了吗?”
他解安全带下车:“走吧,我帮你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清漪:“……”
她有时候真的不懂,纪随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有钱人都这么自信?
试验区在实验大楼后不近不远处的一片空旷区域内,小白鼠原本关在笼子里,同时有设备二十四小时监测这片区域的环境指标。在开始对小白鼠进行外部刺激后,这片区域被就地建成了一个小型的实验室,四周都是密封的玻璃外墙。
实验室外面有两台大型仪器,一台定时控制外部空气的进入,另一台仪器同步对实验室内部含病毒的空气进行处理,从而有毒气体不至于扩散出来。
“所以空气是单向流动的?”纪随问。
宋清漪点头:“因为实验刺激包含病毒,所以不能让里面的空气直接出来,必须先进行处理。”
纪随看着半个足球场大的玻璃实验室,里面除了各种监测设备,还有山有水有植物,小白鼠们在里面活蹦乱跳。
他问:“这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
“约等于吧。最开始的两个月并没有进行外部刺激,环境数据显示和天然生态系统非常接近了……”
宋清漪又和纪随解释了一会儿,纪随听完点点头:“所以你的实验设计并没有问题。”
宋清漪现在已经不想听这种话了,她心情低落地说:“没有问题,但也没有结果……”
纪随:“那你觉得问题在哪里?为什么在你调整实验方案以后,数据就彻底崩溃了?”
“应该是设备精度原本就不够,我为了做出统计区分,强行缩小阈值,设备就崩溃了。”宋清漪想了想,打了个直白的比方,“好比一把厨房秤,它本来只能称5千克,我非要让它称10千克,它也只能崩溃给我看了。”
纪随弯了弯唇:“那为什么不换设备?”
宋清漪瞧了他一眼:“纪先生,这已经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了,你自己买的,你不清楚吗?”
“所以说,问题还是出在设备上。”纪随笑凝着她,“是设备没能跟上我女朋友的脑洞。”
宋清漪被他这么一逗,抿着唇笑了出来。
“你可真是会替我甩锅……”
可惜男朋友这么说说可以,宋清漪不行。她作为课题负责人,如果实验失败,难道要她和别人说是因为这个时代太落后了,跟不上她先进的脚步吗?
想想那画面也是够了。
为了解决数据阈值和小白鼠本身生理机能的问题,宋清漪一连半个月将自己困在实验室里,模拟了不下五种替代修正方案。
然后——
屡试屡败。
算下来,平均三天她就要失败一次。
这种打击频率,换谁都受不了。宋清漪多喜欢实验室的一个人啊,现在一进实验室就头晕,一看到电脑就两眼发黑。
而这个时候,宋清泽那个混蛋竟然还来幸灾乐祸:“听说你这次一败涂地,都能进教科书了?有没有想过,这也许就是你上次害我的报应?”
对此,宋清漪只有一个字——
“滚!”
什么人啊这是!
更虐的还是,连周望都来劝她:“要不先暂停吧?我替你想过了,你目前实验失败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实验设备跟不上你的要求,另一个是实验对象不好把握,但这两个问题,第一个甚至都不是说一个人或者一个团队能解决的,就算解决了,在实验对象这块儿上你也还得再花时间试错……你不如暂时放下,别把自己堵在死胡同里,等硬件设施成熟了,你再回来做这个?”
这世上最扎心的不是二逼青年蠢兮兮的幸灾乐祸,而是专业人士针针见血的劝退。
周望说的每一个字,这半个月来都在宋清漪脑子里回响了无数遍。
她也知道她没办法正面解决这两个问题,所以她拼了命地想别的办法,用别的模型,希望可以绕过去。
她躲还不行吗?她不正面交锋还不行吗?
可惜就是真的不行。
心力交瘁。
纪随来接她的时候,就见她蔫巴巴地趴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扎了个马尾,看起来柔柔软软又可怜兮兮的一团。
纪随忍俊不禁地摇摇头,走到她面前蹲下,让自己平视着她:“怎么还不换衣服?”
宋清漪耷拉着眼皮:“不去了,我要放弃了。”
“嗯,半个月前就该放弃。”纪随揉了揉她的头发,显然也并没有劝女朋友坚持的打算。
“……”
宋清漪觉得打击更大了。
所以她已经失败到从二逼青年到人生导师再到男朋友,全票赞成她放弃吗?
宋清漪扯了扯唇:“不好意思啊,容我提醒你一下,我如果放弃的话,你前期投入那么多,也要跟着血本无归了。”
纪随一脸认真地反问:“我怎么会血本无归?我不是早就满载而归了吗?”
宋清漪倒是一怔,还在想他怎么就满载而归了,眼前阴影落下,他忽地凑上前,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唇。
分分寸寸的距离里,他深邃的眸子直直凝着她,轻叹:“我找了你多久啊。”
宋清漪心尖儿一颤,刹那间蔓延出甜丝丝的酸楚。
好吧,只要投资人不觉得血本无归就好。
宋清漪慢吞吞地爬起来换衣服,准备去实验站收拾收拾,把这个课题彻底了结。虽然不甘心,但她想,偶尔有一次,她也该知难而退。
毕竟人生那么长……
人其实最难的还是做决定,一旦做出了决定,后面就容易想通了。
宋清漪慢慢接受了,在路上甚至还给电影虚构出了一个实验结果,连虚构数据都想好了:“嗯,虽然是虚构的,但逻辑完全说得通,效果逼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纪随笑着摇摇头:“所以数据作假都是这么来的?”
宋清漪撅了撅嘴巴:“我又没有发表,怎么能说是作假呢?”
纪随腾出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宋清漪实在忍不住提醒他:“认真开车啊……你每次开车都不认真,武程呢?我好像半个月没看到他了,他也放假了吗?”
纪随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比得上霸道总裁的生命安全重要……”宋清漪轻哼一声,转头看向窗外,不想再分他心了。
然后,当宋清漪在实验站看到武程带着一个外国工程师团队在那里专注地调试一排崭新锃亮的试验设备时,她顿时福至心灵地领会过来武程在忙什么了,又霎时间有点懵。
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转头看身边的男人。
纪随含笑看着她,也不说话。
“那是什么?”宋清漪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明知顾问,但又觉得不敢相信,“你帮我买的新设备吗?”
“买的不只是设备,我们可是连团队一起买了。”
说话的不是纪随。
武程看到他们到了,迎面走来。
纪随看向他:“可以了吗?”
武程点头:“已经调试好了。”
同时,如释重负一般笑了笑:“总算不负所托。”
纪随颔首,转头看向还未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的宋清漪,含笑道:“去看看。”
宋清漪直直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点了下头,走上前去。
这是一个五人的德国工程师团队,英语里带着德国人特有的口音,用他们生硬又充满着骄傲的德式英语向宋清漪讲解这套设备,并教宋清漪如何操控。
宋清漪亲自上手的时候,他们看宋清漪的目光,复杂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忐忑。直到宋清漪随意采集了数据,对着电脑上的统计图轻轻点了下头,五人团队才爆发出了一阵如释重负的笑声。
“givemefive!”
宋清漪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纪录片里那种被无良资本家残酷剥削的无产阶级,好不容易完成了不可能任务以后,在苟延残喘地开心着。
宋清漪忍不住笑了,她转头,看向远处的纪随。
武程正和他汇报什么,他站在窗前,冬日暖阳带着金色的光芒打在他身上。他身姿挺拔,如冬日松柏,神情倒是有些随意,一手随意揣在口袋里,静静听着,意兴阑珊的样子。却在感受到她的目光时,如有感应一般地往她看来。
四目相交,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宋清漪用英语对工程师们说谢谢,帮了她很大的忙,这么短的时间,真的是辛苦了。
也不知道有意无意,辛苦这个词像是触动了他们身上某个机关,霎时间,各种苦水噼里啪啦全倒了出来。
包括武程如何找到他们,在他们拒绝后,怎么用情怀套路他们,骗他们应下来;包括武程给的精度有多么变态,目前为止根本没人做出来过;还有设计出来后,工厂做不出来,他们亲自去解决,几天几夜没睡觉……
宋清漪安安静静听着,唇角一直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纪随走过来,她往他看去,笑容直达眼底,漾着琉璃般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结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