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茯苓手指捻起一点,细细的粉末撒下,她满意的点点头,指尖在白青的手心点了一下,表示可以。这是两人为了方便交流而想出来的办法,点一下代表同意,两下代表否定,若有其他问题再写字。

只是白青的脸皮很薄,每每两人相触的时都要红了脸颊。

两个相处了一段时间宋茯苓也早就将白青的性格摸清楚了,他温和懂礼,虽失忆了却也没变傻,甚至要比来这里才三年的宋茯苓还知道的多些,前些日子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一直心怀愧疚,等能下地了就赶紧来帮宋茯苓干些杂活。

人很好,是个知恩图报的。

宋茯苓见男子左胳膊还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背脊挺直的坐在轮椅上,苍白的脸颊染上薄红,气质温润如玉,右手拿着药杵缓慢而有力的磨着药。

她轻轻舒展开了眉眼,没再纠结,不管怎样人救都救了,现在再担心都已经晚了。

她也特意留意过,这些日子并没有人找来。

所以,应该不会有事的。

两个月过去,白青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了左胳膊和右腿的骨折需要再等些时日才能拆了竹板。脑后的那个包也早就好了,只是眼睛和记忆依然没有恢复。

关于脑子上的问题,宋茯苓真的是束手无策,没有拍CT她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如何,是淤血还是脑栓塞或是其他的问题?

原身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赤脚大夫,原身也只会辨认一些草药,和治一些小痛小病,并没有多高明的医术,宋茯苓前世学的中医虽小有成就,却也没办法治好他的眼睛,只能吃些补药了,或许有一天他自己就好了。

春光融融,两人行动默契,一个早上的功夫就磨好了药。

宋茯苓将药粉装入陶瓷药瓶中,塞上红布头,分门别类的放入药箱中,这可是她吃饭的家伙。她制的药多,一部分留着自己用,一部分拿出去卖,这些药多是止血粉、接骨膏、活血化瘀膏之类的跌打损伤药,在农村非常好卖,是家家常备的药。

虽然她现在有钱,但是也不能一直坐吃山空,而且总要留一些防止意外发生。

她这三年里过的紧巴巴的,就是因为没啥积蓄。宋父是个大善人,这些年一直免费帮着村里人看病,有时候还倒贴,家里的积蓄只能勉强满足日常开销,最后死了连个棺材板都买不起,导致宋茯苓来了后把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才勉强给原身爹妥善的安葬了。

只是从此以后家徒四壁,她节衣缩食了好久,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几乎一年多都没吃肉,才缓了过来,所以她现在格外珍惜钱。

弄完这些后,宋茯苓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放到白青手中。

白青握了握手中四四方方的盒子,疑惑道:“这是什么?”

宋茯苓在他手背上笔画‘奖励,明目丸。’

‘一日两粒,早晚各吃一颗。’

白青握紧了手中的盒子,心中感动和愧疚交加,他张了张嘴,想推拒,他知道这个姑娘孤身一人,家境平寒,平日里辛勤劳苦的赚钱,却还要为他治病,他实在是不想拖累她,他苦笑道:“宋姑娘,我的眼睛怕是不会好了,不必为我浪费药材了。”

宋茯苓不赞同的点了两下手。

慢慢写下,‘吃药,是一线希望,寻常药,不费钱。’这是她研究了两个月才研制出来的,怎么能说不吃就不吃,那她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嘛。

白青眼睫微颤,“宋姑娘良善,救了我已是天大的恩德,在下无以为报,今生愿当牛做马来偿姑娘的恩情。只是制药不易,我虽目不能视,其他感官却十分灵敏,待手臂和右腿痊愈便也和常人无异,我...不希望姑娘太过劳累。”

他帮她本是天经地义,今日不过是简单的磨了些药,她却还赠他‘奖励’,宋姑娘实在是个大善人。

宋茯苓无声的笑了笑,这人一身伤痛,不心疼心疼自己,倒是心疼起来她了。

她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点了一下他的手,没关系,她不做他自己来不就行了。

白青却以为她以后不会辛苦为他制药了,于是轻舒了口气,笑意染上眉梢,“多谢宋姑娘。”然后郑重的将木盒子放入怀里的衣兜里。

宋茯苓心中暗嗔‘明明是为我考虑,怎么我同意了还向我道谢。’

她见日头不早了便写,‘吃饭。’

白青温声道:“好。”

宋茯苓推着他进了屋里,在他手心写下‘稍等’,白青知道她要去做饭,他现在腿不能动,帮不了她,明明宋姑娘跟他没有人任何关系,却仔细的照顾着他,他实在难以心安,愧疚道,“麻烦宋姑娘了。”

‘客气了’

宋茯苓只是心中念叨了一句,就去做饭了,虽然男人听不见,但是不妨碍她用意念回话,她只当是对面网不好,接收不到她的信息就行。

以形补形,今日她特地炖了冬瓜排骨汤,希望给白青多补充点钙。

灶台上一个时辰前就炖上汤了,她掀开盖子,见冬瓜已炖的软烂,汤汁浓白,大骨头的骨髓油脂浸入汤汁,宋茯苓将大骨头的骨髓和肉剔出来,因白青眼不能视,宋茯苓一直都是分两份,一人一碗各自淋上浓汤,白雾升起,香气浓郁。

她将汤先端了出去放在餐桌上,示意白青先吃,可白青摇了摇头,静静的等着宋茯苓。

宋茯苓无奈只好先回厨房烧菜,她简单洗刷了下锅,挖一勺冻猪油,待油热,鲜嫩的萝卜苗下锅,锅铲翻炒两下,放些盐和自制的鸡精,一刻钟时间便已经可以出锅了。

前些日子在院子开的两块地,上面种了些萝卜,如今已发芽成苗,当初一个坑里撒了很多种子,成苗后就需要拔掉多余的,一坑留一个苗。不要的萝卜苗可不敢扔,萝卜苗鲜嫩无比,随便炒一炒便美味至极,比肉还好吃,一年也只有一次机会吃的上。

宋茯苓将提前闷好的饭盛了两碗,各自淋上一份清嫩的菜,然后将饭端了出去,点了下白青的手,表示我也在了,可以吃饭了。

白青接过筷子,眼睛平视着对面,轻声道:“多谢宋姑娘。”

宋姑娘,‘......’

宋姑娘被谢的有些烦了,奈何苦于口不能言,只能心中默默吐槽,‘别谢来谢去的了,快吃饭吧。’

浓郁的大骨头汤一口下去回味无比,鲜嫩的萝卜苗唇齿留香,白青心头一暖,他知道有一个少女正静静坐在他对面,她温柔善良贤惠。他醒来后一无所知,目不能视,一身伤痛和满腔的空虚茫然,皆被这个少女慢慢抚平,每日里温馨的相处,默契的做事,都让他满怀感恩和期待,他曾经似乎生活在一个十分复杂的地方,一点也不快乐,他喜欢现在的日子,满满的生活气息。

他想快些好起来,再快一点,然后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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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宋茯苓嘱咐白青休息,就去地里忙了。

她有五亩地,两亩旱地,三亩水田,三月到四月是春耕的时候,宋茯苓每日下午都要忙着种田。前几日,她已经把水田里的秧插完了,只剩下两亩旱地需要倒腾了。

宋家村因为地险,交通不方便,虽然地段好,却少有人来,百来户人家中也只有里正家和东头一户人家有牛,每到农耕的时候两家都会将牛租出去,3文钱一天,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抢着租牛,昨日宋茯苓终于租到,将家中剩下的两亩旱地犁了,今天她只需种上种子就好。

一路上跟熟人打过招呼,来到自家的地,她的地与宋大山的地毗邻,宋茯苓来时,正好看见宋大山夫妻吃完饭,做在田埂上休息,一旁的大丫在忙着收拾碗筷,见宋茯苓来了,乖巧的叫声“茯苓姐姐。”

宋大山手里拿着竹筒喝水,见到宋茯苓也说:“丫头来了啊。”

宋茯苓点了点头,‘大丫好,大山叔,云婶好。’

在自己地前卸下背篓,展了展腰,将种子装入腰上的布袋里,就扛起锄头,挖坑种豆。

“咦?茯苓你种的是什么?”坐在田埂上的云娘见宋茯苓将几颗圆溜溜黄黄的种子撒入坑中,她见这种子与大家种的都不同就问了出声。

‘黄豆’

宋茯苓抓出一把给她看。

云娘上前仔细瞧了一瞧,看清楚后一顿,手指扒拉出两颗,迟疑道:“是菽?”

菽就是黄豆,宋茯苓点头。

云娘皱眉不解道:“怎么种菽了?这种东西又不好吃,也卖的便宜。”

“啥?种菽?”宋大山一惊,站起问“可是家里没有栗了?叔家中还有些,可借你种。”

宋茯苓摇了摇头,比划着手,说‘种豆产量多,用处多。’

两人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要中菽养家禽,又劝解了几句,但是宋茯苓仍然坚持,两人摇摇头只好让茯苓有困难了来找他们,宋茯苓笑着点点头,没有一点勉强。

这里主要种植稻米和栗(小米),菽一般是用来喂食家禽生畜,也有人种,但一般都是在院中或是自家门前开一块地种上一些就够用了,不会有人特意在田里种这个。

但是宋茯苓可不是拿它喂家禽的,黄豆能做豆腐,稀了做豆花和豆浆,硬了就是豆皮、豆干,还能磨豆油、做豆豉、黄豆酱、酱油、就算潮了也能发豆芽。

终上所述,种黄豆可发家致富!

大丫已经回家了,宋大山夫妻休息了一番也回到自己的田里种地,他们的田多,有十亩,七亩水田,三亩旱地,两人春耕以来一直在地里忙碌。

日上三竿,宋茯苓拿手帕擦了擦汗,歇了一会儿再继续。种地实在是劳累,宋茯苓前世从未下过地,这一亩地看着不多,干下来却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去年家中能周转开后她就想着卖了旱地,留下三亩水田种稻、纳税,但却还是在宋家夫妻的劝阻下留下了这两亩旱地。

身子发僵,脚步已经虚弱无力,宋茯苓望了望还剩下的半亩地,哀愁的叹气,锄头不停,挖一个坑,撒下三四粒黄豆,填一点草木灰,然后念一句,

‘豆乳盒子’、‘臭豆腐’、‘腐竹’、‘豆泡’、‘豆筋’、‘豆腐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