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威远将军府。

萧鸿渊拎着一根竹条往萧昊永身上抽。

他下手十分不留情,狠辣又刁钻,专挑肉疼又看不见的地方打,边打边骂:“小兔崽子!能耐了你,老子给你请的十个先生你都给气走了,老子求着收下你的书院你不学不说,你还逃出去,还给我整个游学?游个屁!”

“嗷嗷嗷!”萧昊永一边地逃窜一边嚎叫。

“爹!爹!我是你的亲儿子,亲生的!”他痛哭求饶,试图靠着血缘关系的情分让他手下留情。

萧鸿渊冷笑,并不留情,“不是我儿子,老子还懒得管你!”

他继续骂:“老子看你就是想游山玩水!”然后狠狠的一抽。

“嗷嗷嗷!”萧昊永上蹿下跳。

一阵鸡飞狗跳后,萧鸿渊喘着粗气,两腿岔开,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凳上,“哎呦,这上阵打仗都没教训你小子累,小兔崽子真能折腾人啊。”

正在扎马步的萧昊永不满地努了努嘴。

他见萧昊永身子晃动,又抽了两下,“腰挺直,身子往下压,给老子蹲好了!”

“老爷,快尝尝厨房新做的冰碗,清凉解口。”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的将军夫人江氏拖着长裙,仪态万千地走来,身后跟着四个丫鬟。

萧鸿渊见着自己妻子来了,在儿子面前威武庄严的脸顿时软化,像是坚硬的钢铁瞬间化为水,他笑容满面的迎上自己的妻子。

铁汉柔情不外如是。

“哈哈哈,夫人来了,三儿正在扎马步呢,为夫没有重罚他,就扎了会儿马步。”他指了指正蹲着的萧昊永,往常萧昊永离家出走总是带一身伤回来,他心中有气却也不忍罚他,这次见他完好无损,手痒下就直接拎着竹棍抽了上去,只希望夫人没看见刚刚那一幕,不然又该心疼了。

江氏连瞟都没瞟自己小儿子一眼,只道:“你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也是得让他长长记性,这么大人了整日想着往外面跑,我知道老爷有分寸。”

萧昊永本来还奢望着他娘来救他,听到这话失落的耷拉下眼皮。

江氏柔情蜜意地喂萧鸿渊吃冰碗,晶莹剔透的碎冰放上梅子,龙眼,荔枝,还淋了蜂蜜在上面,阵阵凉气裹着甜蜜的水果沁人心脾。

萧昊永探头探脑地往这边望,眼睛瞪的老大,看见一颗颗果子进了他爹的嘴里,着急的磨牙。

萧鸿渊尝了两口,就不再吃了,他声音粗重,但是放到夫人身上的时候永远软了几分,“夫人吃吧,我一个大老爷们不爱吃甜东西。”

萧昊永急了,“我爱吃!我爱吃!给我尝两口啊!”

萧鸿渊过去一脚踢在他的腿上,粗鲁道:“你吃个屁!给我好好蹲着。”

萧昊永敢怒不敢言,只委屈巴巴地看着江氏。

萧昊永上头有两个哥哥,萧将军和江氏便一直希望有个女儿,到他这一胎的时候怀的特别安稳,远没有其他两胎调皮,他们还以为终于得偿所愿了,谁知生下来也是个带把的。

偏偏他小时候特别漂亮,两人心下遗憾就干脆将他当成了姑娘宠爱。

本以为他性子是个稳妥的,没想到越长大越跳脱,跟他的两个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小时候调皮捣乱江氏不忍心,从未罚过他,习武辛苦,便央求自己丈夫将他送去书院读书。结果他现在越来越不着调,江氏眼见着最宠爱的小儿子就要养歪了,如今只好忍痛让丈夫管教。

“来,夫人这边日头毒,咱们去亭子里纳凉。”萧鸿渊牵住江氏的手。

“欸?娘~~”萧昊永软软哀求,希望他娘能看自己一眼。

“好。”江氏淡淡瞥了他一眼后,果决地牵着萧鸿渊满是茧子的大手去了凉亭。

烈日当头,一边在凄苦的扎着马步,一边舒舒服服的纳凉吃冰,还有丫鬟在后面扇着风。

萧昊永汗如雨下,心中不住的哀嚎。

啊——!谁来救救我呀!

江氏到底还是心疼萧昊永的,她望着那边的情况,幽幽叹息,忧心道:“老爷,你说是不是我们走错路了,风儿和阳儿这些年越来越沉稳,只有永儿还跟个孩子一样。”

“都说读书使人精明,永儿确实比他的两个哥哥要聪明些,可他也就是在跟先生斗智斗勇上有些小聪明,若是当初他跟着两个哥哥一起习武,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对于孩子的教育萧将军一直是很重视的,前面两个孩子一直是带在身边从小教到大的,唯独这小儿子是娇生惯养的。

萧家现在不同以往,虽然如日中天,却也有更多的人盯着他们,稍微行差就错就容易惹上事来,到时候只怕会给陛下添麻烦,萧家虽然是陛下的外戚,但他们同时还是君与臣,若整日生事,情分慢慢消磨只怕关系也会越来越生分。

萧鸿渊沉思片刻,下定决心道:“咱家都是个武夫,永儿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再这么养下去,人就真的废了,等过两日我就送他去军营里锻炼一下。”

江氏眼中闪过挣扎却还是同意地点头。

萧鸿渊见萧昊永已经摇摇欲坠,突然厉声向那边喊:“站起来!”

萧昊永一惊,猛的一下绷紧身子,等站直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解放了,他兴奋的大跳,“呦吼!”

“哈哈哈。”他立马奔到凉亭里,先是凑到江氏面前撒娇,“娘~,我想吃冰碗~~”

他正要坐着,萧鸿渊又把他踹了起来,“给你个好脸色你就要上房揭瓦,先别急着坐,活动下身子再说。”

萧昊永瞅萧鸿渊虽端着脸色却没有多少怒气,知道今天这一关算是过去了,“爹,我的腿都疼死了。”

“你腿好着呢,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你就喊累,我看你是太娇气了。”萧鸿渊饮了一口茶,淡淡道。

“我,我说的可是实话!前些日子我可是被毒蛇个给咬了的!”

!!!

江氏吓了一跳,“永儿快快坐下,让娘仔细瞧瞧。”

萧昊永嘿嘿一笑,成功蹭上石凳,“也没什么大事啦,我运气好,遇见了一位会解毒的女大夫。”他撸开裤腿,露出结痂的那块地方。

“你们看,好大的口子呢,当时可是流了好多血,到现在还没好。”他偷偷卖惨。

萧鸿渊本也担心着,见伤口已经结痂显然是没事了,他想起往常萧昊永都是带着一身伤回来,沉下脸朝他的肩膀拍了一巴掌,怒其不争道:

“整天都不省心,叫你好好在书院呆着你不听,非得跑出去。你看看你哪次出去不是掉半条命的,就这还不长记性,老子还以为你这次安生了些,没想着搁半天了身上还是带着伤,没出息的东西。”

“老爷快别说了,永儿,娘再为你找大夫瞧瞧吧。”江氏看着那伤口心疼道,拿着手帕轻轻抚摸了两下,往常萧昊永回来总是带着一身的伤,听说是被毒蛇咬的,她还以为这次伤也很严重。

萧昊永心虚的放下裤腿,“不用不用!我都快好了!大夫都说了只要我别剧烈活动行!”请了大夫那他不就被揭穿了,这伤口根本就没事。

“我知道爹娘最心疼我啦”他从怀中掏出一瓶止血散放到石桌上,“这个是那个大夫给我用的药,特别好用,比爹用的金疮药还要好,你们就别担心我了!”

见他们的注意力被药吸引走后,一把掳过丫鬟手中的冰碗,着急的扒拉两口,才苏爽的叹了口气。

江氏收了收心,给他擦了擦汗,“没事就好,你以后莫要惹你爹生气,他就不会罚你了。”

“娘,我这不是听说那些大诗人,圣人什么的都要游学一番才能成名嘛,我在书院学习也静不下心来,就想着不如学圣人游学,万一我游学归来就能功成名就了呢?”萧昊永给自己争辩道,他觉的自己这次没错,都是为了求学,换一个方式怎么就不行了呢。

正拿着药瓶查看的萧鸿渊嗤笑,“还功成名就,我看你不把自己折腾没就不错了!”他深知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

“你啊。”江氏点了点他的头,无奈道:“你既然不喜欢读书,那我们也就不强求你,我和你爹已经商量好了,过两天就将你送军营里,也让你学学规矩,不过既然你腿上有伤那就再缓一缓。”

萧昊一瞬间永呆若木鸡,吃冰的动作停下,“啊?!不是吧???”

“爹,你真的忍心将我送进去啊?!”萧昊永看向他爹。

“呵,青山书院已经把你除名了,这次你不去也得去!”

萧昊永吞了吞口水,被书院除名他半点度不介意,但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去军营中的,“不是,先给我找个武学师傅,或者爹你来教我也行啊,不用这么着急就一下把我送进去的。”萧昊永竭力挽救。

萧鸿渊扭头不看他,“家里没有那么多闲钱给你请师傅,老夫也年龄大了,折腾不起了,你就准备准备去军营吧。”

“啊啊啊!”萧昊永抓耳挠腮,欲哭无泪。

“这是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一个道磁性的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那声音醇厚微哑,如烟似雾,像是古老的历史正被娓娓道来,带着几分轻笑,又像是悲悯世人的神佛。

众人闻声一惊,齐齐站起来,向身后望去。

柳枝遮掩下,慢慢出现一个紫衣长袍的男子,他缓步走来,衣袂无风自动,如缓缓展开的画卷一般,他丝缎一般的墨发高高束起,金冠玉带,有棱有角的五官如雕刻版俊美绝伦,剑眉星目,高挺的鼻子,微薄的唇角噙着一抹笑。

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眉宇间的漫不经心,衬的男子冷傲又出尘。

所有人都纷纷行礼,“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