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扁担似乎在这一瞬间变的重若泰山,一下就将他的身子压了下去,陆成‘咚’的一声,双膝跪地,叩头,“参见陛下。”

赵呁嘴角下压,冷峻的声调中带着些疑问:“长智将军怎么会在这里?两个多月前将军还求朕要弃甲归乡,朕倒是不知原来这里是将军的家乡?”

陆成不敢欺君,他知道陛下能找到这里说明陛下已经找到了主子,他垂下头,瓮声道:“臣有罪。”没有说明原因,只低头认错。

主子交代过不能说出他的行踪,哪怕是陛下在此,他也不能告知。

心中却七上八下,慌的比他第一次上战场还要难受。

“有罪?哦?将军何罪之有?”赵呁凑近了些,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

陆成木着脸,僵硬的回:“臣罪该万死。”

“什么罪该万死的,将军离职时说的话朕还记得呢。”赵呁折扇抵在他胸口,轻轻磕了两下,陆成心跳急促,只觉得这把平头无角的扇子如一把利剑,冰冷刺骨,萦绕着森然的杀气,下一瞬就要捅进他的心脏,但他只能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赵呁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染上薄怒,声音愈加冰冷,“当日朕可是求了将军好久,也不见将军回心转意,将军说半生奋战沙场,身上暗疾无数,只希望能够回到故乡好好休息,朕还以为将军是不满朕夺了皇兄的皇位。”

陆成惶恐道:“臣不敢。”

赵呁冷哼,“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挺直身子,收起折扇,一把抽出萧昊阳腰间的剑,架到陆成的脖子上,不疾不徐道:“人都道长智将军性子憨愚,从不会撒谎,你跟朕说皇兄在出事前曾言若有意外,三月未寻到人只当他死了。朕信了,放你归乡。朕忍着悲痛登基,之后彻查追杀皇兄之人的消息,不日前才发现原来皇兄还活着,不仅如此,连长智将军也在这宋家村,呵,好一个憨厚愚笨,好一个长智将军!竟然连朕也骗过去了!”

赵呁怒气勃发,手中的剑往脖颈内送了几分,锋利的剑刃将陆成的脖子划了一道血痕,声音狠戾,“满朝上下都在寻找皇兄!而你却知而不报!你可知若是早日将皇兄找出来,这天下之主就是皇兄,因为你的隐瞒而葬送了皇兄的皇位,你该当何罪?!”

陆成万念俱灰道:“请陛下赐死。”

六皇子未出事前,先帝身染重疾,明白时日无多后,就下旨立救驾的六皇子为储君。先帝驾崩后众人却久寻不到六皇子,在那场夺嫡之争中,成年的皇子伤的伤亡的亡,唯一符合标准的只有六皇子的胞弟十二皇子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群臣惶恐,恳请十二皇子登基为帝。

赵呁当即拒绝了,这是皇兄辛苦争夺的皇位他怎么可能夺走,满朝文武跪地请求,沈党残余随时可能出现窃取皇位,他最终勉强答应代皇兄登基,帝位依然是皇兄的。然而等他大赦天下后,陆成却突然出现说要辞官归乡,他的理由让群臣都凉了心,皆认为六皇子已经身亡,皇室宗族将皇帝之位彻底改为十二皇子赵呁。

如今,大局已定。

赵呁收回剑,声音冰冷不含一丝感情,“皇兄现在如何了只要你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朕就可饶你一命,若有一丝遗漏,你就提头谢罪吧。”

陆成沉默了片刻,不管他说不说,陛下今日都会见到主子,到时候一切都知道了。

“是。”

赵呁见他肯说话了遂踢了他一脚“起来,朕没有多余的时间等,路上边走边说。”

陆成默默起身,重新扛起扁担,边走边说他寻到主子后发生的事。

萧昊永见气氛终于回暖,悄悄拍拍胸口,刚刚的皇帝表哥太吓人了,他见着表哥抽剑,吓的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更别说出声了。

他和哥哥们默默的跟在赵呁的身后,听着陆成讲话。

“殿下身受重伤,被夫人所救,醒来后便前尘尽忘,双眼失明。臣寻到殿下的时候,殿下不愿随臣回去,也不许臣说出殿下的下落,直说让您当他死了就行。”

萧昊永吃惊的看着他,怪不得六表哥当时不认识他,原来六表哥是失忆了!

赵呁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伤痛,急切的追问:“那皇兄现在呢?伤好了吗?记忆和眼睛呢?”

陆成摇了摇头,“殿下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眼睛和记忆仍未恢复。”他怕赵呁着急的要带主子回去,提醒道:“陛下,还请您不要刺激到殿下,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赵呁心中失落,眼中有几分茫然,“朕...朕是皇兄的胞弟,朕只是想把皇兄找回来,皇兄病了,回宫中太医一定会给皇兄治好的。”

萧昊风和萧昊阳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双方眼中的无奈和不确定,陛下此行,怕是不会得偿所愿了。

他们谁都没想到,六皇子殿下竟然失忆了。

更何况,听陆成所说殿下已经成亲还与夫人十分恩爱,只怕就算殿下后面恢复记忆回来的可能性也很小。

众人心事重重的跟着陆成。

等到了宋家村后,赵呁停了片刻,想到待会就要见到皇兄,而皇兄还不认识自己,竟有几分近乡情怯。

萧昊永眼尖的望见了宋茯苓家中的大宅子,他见皇帝表哥不动了,小声的提醒道:“表哥,那个最大最特别的宅子就是六表哥的家了,我们...现在就进去?”

说实话,他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再次来这里的时候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又激动又紧张。

赵呁一眼望到了那个近在咫尺的宅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走。”

到宋家宅子门口,赵呁竭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敲了敲门。

半响没有反应,他提到嗓子的心又失落的坠下。

家中显然没人,他看向陆成,问:“皇兄在哪儿?”

陆成犹豫半响僵着身子憋出了三个字,“...在、田、里。”

前几日收了早稻,今天主子和夫人一起去地里种晚稻,他本想着去帮忙,却被夫人打发去镇上的悦来饭馆送泥鳅,没想到回来时正好遇见了陛下。心中暗叹,自己的脚程为何不能再快些,或是慢一些也是可以的,总好过与陛下正面撞上。

唉,时也运也命也。

这会主子和夫人还没回来,他本不欲开口,打算静静等着主子回来,可是陛下却先问了他。

陆成吓的手脚冒汗,只恨自己早上为何不多坚持一会,陪着主子种地多好,这会估计也种完了,若要让陛下亲眼看见自己的亲哥哥在地里种地,只怕要震怒。

果然,赵呁瞬间变了脸色,心中怒火中烧,斥责道:“没用的东西,皇兄的眼睛看不见,你就是这样照顾皇兄的?!”

陆成低头干脆的认罪,“臣有罪。”

他心中恐慌,不是担心自己,他早就担了一身罪再多点也不怕,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宋家村....还保的住吗

萧昊永震惊的问:“六表哥不是教书呢?怎么又去地里种田了?”

他之前在这住的时候还觉的这个瞎子享福,一个农村的汉子却只需要教书就行,等知道那是自己的六表哥后还有些庆幸,六表哥运气真好,找了个免费伺候自己的娘子,没想到六表哥也是需要种田的?

别说是皇室之人,就他们萧家世代行军,也就祖父那一辈为吃喝愁过,后来祖父建功无数,他爷爷、老爹、哥哥哪怕是上阵打仗,也自有下属送上粮食饭菜,更不要说他在上京中锦衣玉食了,他是真的不敢想一个王公贵族亲自下地种田。

“乡下里都是要种田的...”陆成的话十分没有底气,因为主子不让他太接近他们,他最近都没有好好的照顾主子,他...他也想帮主子种田的。

“主子家的地不多,且有学生帮忙,不会累着主子的。”他用余光小心翼翼的看了赵呁一眼,希望他能消一消气。

赵呁半阖上眼,手紧紧攥成拳头,心中怒气翻滚,像是将要爆发的火山一样,一点就要炸了。

他现在越发觉着自己的皇兄在这几个月中受尽了苦难。

皇兄的眼睛看不见,却还要干着又脏又累的农活,那个娶了的村妇是干什么用的?!

玷污了皇兄不说,还蹉跎磋磨皇兄!

皇兄一定是被她控制住不能脱身,待朕找到皇兄,定要把那妖妇碎尸万段!

心中越气,面色越发沉静,他沉了沉气,张开眼,面无表情道:“带路吧。”

陆成只好放下扁担,带着众人去找人。

宋家村的人还是十分友善的,路上有人看见陆成和曾经来过宋家村的萧昊永都笑着打招呼。

“小郎君又来这里玩呀?”一个妇人问,这小郎君生的俊俏,她可还记得呢。

“啊,哈哈哈,对啊。”萧昊永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他,面对热情跟他打招呼的人他刚刚紧张的情绪很快缓和了下来,也扬起嘴角笑着打招呼。

“这次还带了朋友?那可一定要玩的开心!”

“嗯嗯!”

萧家兄弟都有些微愣,没想到他们来者不善,这里的人却热情相待。

连赵呁喷薄欲发的脾气也缓了缓。

宋家村没有他们相信的那么穷苦脏乱,越是深入便越是能感受到这里的安静宁和。这里的河水潺潺如一条玉带一般,盘转蜿蜒,还有灵秀的山脉,那些整齐的田地,沿岸的屋舍带着烟火气息,完美的与这些景色融合在一起,像是天地间的钟林敏秀皆藏于此。

望之令人心旷神怡,仿佛心灵慢慢洗涤了一般。

赵呁没有发现,他自己身的怒气早已渐渐消退。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一对夫妻站在郁郁葱葱的田野中,那美貌动人的妻子正含情脉脉的给丈夫擦汗。

赵呁急促的脚步顿住了,怔楞的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赵呁是个不折不扣的兄控呢。

...

明天就要上夹子了,所以会有额...二更?我尽量努力一把做到三更,握拳!

明天的更新时间就不固定了,基本写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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