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又……是何苦……”

风长欢无声而语,虞扶尘读不懂他的心意,只当是痛极了的挣扎,可与他相处十年之久的柳长亭又怎会不解?

到底还是心软,柳长亭收了灵链,风长欢倒地不起,只余虞扶尘一与他对峙。

“九梦君,昆仑刻薄待人已是事实,我救他是天经地义,冒昧了。”

懒得多话,虞扶尘在众目睽睽下提着风长欢的后领便要走下因果台。

如此从容而自然的举动,根本不是在劫法场,好像只是打个“您吃了吗?”的招呼,连柳长亭也是一怔。

“小子!昆仑岂是你撒野的地界?对掌门仙君如此无礼,脖子洗干净了吗!!”

座上天机长老一声厉喝,震得两腮横肉发颤,不过他毕竟不擅长打斗,也就只是逞了口舌之快。

话音未落,又有一道黑影自高处跃下,见情形不妙,虞扶尘立刻端起迎战姿态。两手举在胸前就要念起咒法落下结界。

他猛然想起自己被虚云大师封了奇经八脉,不打破禁咒根本使不出灵力,只得提着风长欢的衣领,凭借轻功勉强躲过重击。

灼热的气势自身侧袭来,虞扶尘觉着面上一疼,来不及摸上一把,又被破军一记横扫逼退几步。

才交手不过两招,虞扶尘发现风长欢何止被封住术法,他根本是连躲避的本能都忘了!破军执剑来斩,他便只是呆呆站在原地等着挨打?!

刚刚那一剑,要不是他护着风长欢俯首,甚至再慢上须臾,怀里这颗脑袋就要和脖子分了家!

“你是傻的吗!他要杀你还不躲,不要命的吗!!”虞扶尘咆哮一声,随即感到自己像个傻子。

这人被封了口耳,天塌下来也听不得半点动静,简直是对牛弹琴。

另一边破军还未死心,即使二人连连闪躲,攻势仍是咄咄逼人,眼看又一剑就要迎面斩下——

电光火石间,虞扶尘顾不得太多,在生死面前,隐藏身份与守护佛宗尊严都成了屁话,一手按着风长欢的头顶往下,另一手则高扬朝向凌空向他劈来的破军。

双目紧闭,默念法咒。

语毕,一道金光自他掌心涌出,结界瞬间拦截破军的剑气。

破军位列十四仙君,对自己的身法很自信,如今却被这一道薄膜阻拦,再攻不进半分。

相持之下,竟是那放出结界的少年更显轻松,还挂着挑衅的笑意,简直游刃有余,也不急于进攻,只待破军气力耗尽后自取其辱。

老家伙为保留颜面,转而一脚踏在那金光罩成的结界上,空翻,后退,甩臂挽个完美的剑花,动作一气呵成。

谁占上风根本不重要,帅就行了!

不过破军至此仍不甘罢手,只退下一瞬,蓄力还要再攻。

可他尚未收剑便被人抬手阻拦,正是仙风道骨的九梦仙君,还道一声:“且慢。”

破军一愣,碍着掌门命令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二人就地正法。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很快他的神色便成了惊愕,眼中含有不解,与强烈的嫌厌。

不止是他,就连天机以及在场众位长老都瞠目结舌,唯有柳长亭依旧淡漠,蹙眉相视。

虞扶尘当是他这一招“与君共承”要闪瞎人眼,沾沾自喜着,忽而觉着腿间有了异动。

讷讷低头望去,只见先前被他按着强迫低头的人正蠢蠢欲动,而他身下也埋着颗长发蓬乱,还挣扎不已的脑袋……

“啊啊啊——”

虞扶尘像甩个烫手山芋一样把人推出去十几步远,忙拍着周身确认别处有没有遭人非礼,根本忘了造成误会的人就是他自己!

在旁人眼中。怎么看都是他强迫“妖人”做了不可描述之事后绝情抛弃。

最重要的是风长欢也被他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圆睁双眼,下唇被他自己咬的有些泛红,更是引人误解……

“你你你……下流!无耻!!”

虞扶尘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意味的紧了紧裤带,又向周遭环视。

昆仑修仙讲究清心静气,不论男女,入了仙门就要斩断情丝,更不可有欲念,和佛宗整日吃斋念经的和尚本质上并无不同。

见虞扶尘眼含暧昧的望来,平日里高尚端庄的长者们纷纷避开他的目光,脸蛋一路红到耳根子,尴尬之态不好言语。

而在虞扶尘眼里,他只听说过男女之事,从未想过男子与男子间……觉着在外人看来,自己就是条渴望太久,慌不择路饥不择食的野狗,对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也能生出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还猴急到要在光天化日下排解……需求的地步。

气氛一度尴尬,周遭静的连根头发丝落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到底是在昆仑的地界,总要由柳长亭从中调解,挽回些颜面。

他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打斗时禁咒解除后他便现出原本的面目,分明还未长成,却已身长近六尺,剑眉星目,英气逼人,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长发高束脑后,未及弱冠,却有气贯长虹之势,一身天青色衣袍,立于皑皑白雪之中,甚是夺目。

手无寸铁,仅靠灵力便与破军长老打了平手,当真是后生可畏!

“阁下既已显出真身,不妨连名姓也一并报来,昆仑不伤无名之辈。”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虞氏名扶尘!”

柳长亭一本正经:“原来是虞羽士,幸会。十年前九州降妖伏魔,凌雪宫出力不少,不知为何今日阁下阻拦行刑,可是我昆仑亏欠了凌雪宫乾道,才让你不远万里前来阻拦?”

虞扶尘读书少,被人说得一愣,想着凌雪宫掌门不是姓步么,和他有什么关系……半天才反应过来柳长亭分明是在拐着弯的损他。

“是扶尘不是拂塵!你才是凌雪宫的牛鼻子老道!!”

“既然不是凌雪宫,阁下究竟出自何处?”

他张口就要作答,忽觉衣角被人抓在手里拉了拉。

低头望去,风长欢仍未起身,对他摇头。

反应再迟钝也该发现柳长亭是为诱他透露底细才使了这出激将法。

虞扶尘颇觉诧异,这人耳不能闻,口不能言,就得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难道是在……关心他?

“你知道我是来救你的?”他低声问道。

风长欢仍是歪着头,缓缓起身,修长的玉色手指点着他的额头,带来一丝凉意。

寒风吹拂,他双唇翕动,似是说了什么,但虞扶尘没有听到,也看不懂此人的唇语,只能臆测。

风长欢:“我觉着你有隐疾,这里……”

虞扶尘:“啊?你是不是疼了啊,要我快些救你离开吗?”

风长欢:“……”

复又朝着虞扶尘腿间望了一眼,口中发出嗤笑,嘟囔了一句什么,这下后者看的清清楚楚,他说的分明是……

“凡!品!!”

“你!你这好色之徒!淫贼!!不知羞耻!!!”

二人无视众人,驴唇不对马嘴的聊着,鬼知道他们怎么交流!只见那天青色衣衫的少年通红着脸,好似方才被占了便宜的人是他一般。

而风长欢则是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角,顺势拭去余污,凤眼细眯,露出了餍足的神色。

柳长亭在一旁看得简直尴尬,扬手放出灵链便要重新束缚起风长欢。

亏他还以为少年是个威胁,简直可笑!!

果然佛宗的人不能信任……一群废物!

见他出手,虞扶尘情急之下只顾推开风长欢,反手挡住柳长亭直逼而来的锁链。

一时忘了控制力道,使得脚上有伤,本就站不太稳的风长欢天旋地转的滚下因果台,一头栽进雪地里,摔得腰腿咯吱作响。

草草挡下柳长亭一击,虞扶尘紧随其后自因果台上一跃而下,捞起那个摔得七荤八素,双眼都无法聚焦的单薄男子夹在臂下,向后再次布下一道金色结界,不愿继续纠缠。

“柳长亭!你记着,老子跟你没完——”

随即凌空踏风,施展轻功朝向山门方向逃去,再未回头。

“还愣着干什么!追啊!!”

破军一声厉喝,还呆愣着的众人也是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

柳长亭低声道:“不必。”

“掌门,风长欢是九重天下令处死的人,在昆仑被人劫走,势必殃及池鱼!”

柳长亭垂眸,望着收回掌中的灵链所散发出的幽蓝光束,转身而去,破军紧随其上,静待他的回答。

“放了他是与九重天作对,强行杀他也是与九重天作对,本就是赔本买卖,何必计较得失?”

“您的意思是……”

“破军,你真是老糊涂了。”柳长亭抬眼,语气极尽淡然:“你百年修为都伤不到分毫的少年,只会是从九重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