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风长欢的教徒方法与名门正派不同,从未谈及禁-欲二字,却能让虞扶尘自那之后再没起过邪火,也算是有了奇效。

是日,虞扶尘听得邻家走丢只猫,屋前屋后寻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猫儿的踪影,见风长欢若有所思的仰首望天,他便上前问道:“师尊,你可有看到一只猫……”

那人目不转睛的注视高处,虞扶尘也好事的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果不其然,榆树的枝干上缩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儿,应是胡闹爬上去便下不来了。

“师尊也是来寻它的?”

“没,我抱上去的。”风长欢揉着下巴,幽幽看他一眼,靠在一旁的矮墙上朝外张望。

虞扶尘嘴角一抽,心道自家师尊做事不能以常理衡量,可他为何要把别家的猫抱在高处,看它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少年无奈,抱下低声哀叫的猫儿,复又去到那人身侧。

“你与这猫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害它?”

风长欢没答话,往前一指,就见一墙之隔的院落庭中正懒懒趴着两只花色不同的猫儿。

一只通体雪白,目光很是犀利,另一只则是三花,体型稍小。

后者欺身压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白猫,尾巴上翘着,两条后腿不安的蹭动着,喉咙里发出一声声低沉而舒适的呼声,时不时还把头埋在那=白猫颈间撒娇。

起初白猫被人窥视满心不悦,怀着敌意对二人龇着利齿,尽显凶态。

可在三花伸出粉嫩小舌舔舐它背上的绒毛时,又倏忽显出温柔,眼中犀利转瞬即逝,发出声声低吟。

虞扶尘望着两只猫儿的腿-间,细细数来……四个。

四颗圆润的毛茸茸,那岂不是两只……

“发-情这事,公的和公的来就成了,母猫不要多事。”

风长欢大言不惭,语毕还咳了一声。

“所以你就把它抱到树上?”

“不然呢?”

那人不以为然的理着额发,衣衫稍显凌乱,长发也没有细心打理,脚上依旧没有穿鞋,显然是才醒来不久,没准就是被三只猫儿扰了美梦。

“你知道猫儿的物事有多大吗?”

又是没来由的一句,虞扶尘直发愣,那人伸出手来,比着小手指,大抵指的是那个长度。

虞扶尘脸色一红,心道师尊莫名其妙说起这种事来,不理他是折了面子,理……又不知怎么答话,只能硬着头皮,不清不楚答道:“这样啊……和体型比起来,也算惊人了。”

这次换成风长欢发怔了,他看着自己的半截儿小指,又往上移了移,表示是指甲长度。

“也就这么大,而且长着我不能说的那个,在下面的那个会很痛的。同是公的,却甘愿雌伏人下,你可知是为什么?”

“是爱?”

风长欢白他一眼,懒得再多话,继续赏着春景,半晌才慢悠悠答道:“是管理员不让说的那个啊……”

虞扶尘拿他半点法子也没有,这人不是教他去逛瓦肆寻欢,就是讲什么发-情之类不堪入耳的浑话……

“师尊也该教我点本事了吧?”他试探着问道。

回去后风长欢美滋滋咬着片桂花糖藕,反应不大,倒是闻讯而来的明斯年兴致不错,还记着当日的“八字之仇”,冷嘲热讽:“就你?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不知是不是对他长期受明斯年欺压而生出了同情,酒足饭饱的风长欢一拍大腿,打定主意:“成,今儿个就教你怎么控制灵力。”

修仙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寻常人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中就能悟得精髓,知晓如何把控自身实力,而虞扶尘恰恰相反。

他的灵力与生俱来,在过去都靠着虚云大师的咒法压制紊乱的灵流。

如今无人加固咒法,他的灵力从中挣脱,一旦全部释放将很难把控。

先前相安无事的几日,风长欢并不是对此无动于衷,只是想不出周全的法子,毕竟他灵力散失,魂魄不全,与之强抗胜负难定,甚至落败的可能更大。

他不忍虞扶尘冒险,只有授人以渔。

特意寻了偏僻之处助虞扶尘修炼,明斯年借着养伤逃避责任,风长欢则摸摸他的头:“放心,为师尚在,便不会让你遭遇不测。”

虞扶尘心里一热,意识到世上有人能被他唤一声师尊,竟是如此心安。

“竭尽所能控制它,莫要让他在你体内肆虐,占据你的意识。静心,将体内灵流汇于胸中,用以结炁护住金丹与心脉,待你能操控了,再将灵力聚在指尖……”

话音刚落,就见虞扶尘右手发出夺目光芒,风长欢来不及躲闪,猝不及防被一股强力推了出去,随着天旋地转后意识陷入混沌。

浑小子……

这才几日就足以将他掀的人仰马翻,怕是再过些时日,自己这做师父的都要被他踩在脚下欺压了……

睁开眼时,虞扶尘满眼惊色朝他跑来,风长欢四仰八叉倒在墙边,身上各处隐隐作痛,尽显落魄。

“师尊!我没想伤你的。”

虞扶尘心下一沉,想到自己或许就如虚无所说,真不是块修仙的料。

要么不为所动,要么一鸣惊人,两者都处于贬义的极端,怪不得老和尚不肯教他功法。

“师尊,我……”

“打得好!”唯恐他有所动摇,风长欢脱口而出:“打得好,孺子可教也。”

“……”

可怜天下师尊心,哪怕闪了老腰动弹不得,也要咬牙赞他一句。

半个时辰后,还是原处,风长欢头顶铁锅,对三丈之外的徒弟高声喊道:“结炁护住心脉,重来一次!”

虞扶尘悟性过人,误伤师尊更激励他成事,这一次他没有失控,远远望去,他灵力溢出的模样就似引火上身。

风长欢不解,望着自己指尖燃起的幽蓝火苗,低喃道:“还是太勉强了吗……”

如此看来,虚云大师不肯将他带上正途,而是以咒法禁锢着逃避是有原因的……

风长欢熄灭他周身的虚焰,抚着手腕将人拉至身侧,轻点他的眉心,相触时发出一点柔和光芒。

“师尊,虚无说我不是修仙的料,从前我总会与他辩驳,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他真是屁话说个没完的碎嘴子。”

虞扶尘感到那抵在他额头的手指一用力,轻而易举推倒了自己。

风长欢笑嘻嘻的,不似师徒,倒有几分兄弟的意味。

“别太在意旁人对你的看法,他们无知,他们不解,都不是逼迫你的理由。”

“但我是会伤人不假,非我所愿,但不能否认是我所为。”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拜我这恶人为师?”风长欢反问,见那人垂眸不答,嘴角笑意更深。

他将手覆在胸口,感受着久违的沉稳脉动。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决意赴死时是什么牵绊着他回到人间。

“行止啊……诸天神佛救赎不了我滔天罪业,但你能。”

一声“行止”勾起虞扶尘被封存记忆的一角,眼前倏地一片黑暗。

眩晕袭来时,有一双手轻抚着他的额头,将困扰他的痛楚尽数拂去。

“师尊……师尊……”

他痴痴唤着,不自觉环住那人清瘦的腰身,掌下是一阵紧绷的微颤。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化作一声梦呓:“师尊,不要走了,好不好……”

风长欢把人搂得更紧了些,脸颊贴着他的额头,一如即往的温热,微妙的熟悉感……

“分明与君初相识,却似昔日故人归……”

残存记忆中那个幼小身影,如今也该是你这般年纪了吧。

……

练功的时日古井无波,虞扶尘天生灵体,尚不清楚如何掌控灵力,要是能早些拜师潜心修炼,现在也当是天玑之位。

早些年代为监视修界的玄机塔以北斗七星位为代称,借指功力所能到达的七个境界,即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与摇光。

其从下至上,二者为一层,四者为一段,各大门派高阶弟子皆在一段之中,即是天权之下。掌门或为最高位天枢,或为其次天璇,此乃凡道。

既有凡道,则亦有仙与鬼道,后者暂且不提,凌驾于天枢之上尚有仙者北辰。

早年凌雪宫玄虚真人曾以八卦之术推演吉凶,预言百年后将有妖邪祸乱天下,救世之人譬如北辰,一时引起轩然大波,各派纷纷找寻能平息灭世之争的尊者,愿奉其为帝君,皆未果。

再看今朝,九州降服风长欢后,极道仙尊柳长亭下令修界废除七星等级制,江湖儿女一视同仁,自那时起便有流言横生,传闻掌控天下命脉为三圣:九重天界仙、幽冥鬼域魔,以及纵横人间龙,便是衍生万物的天、地、人。

各派普遍认为那纵横人间唯我独尊的神龙即是身怀绝世功力,又以骁勇善战而闻名天下的十夜长亭九梦君,因而昆仑一脉备受修界瞩目,这就是后话了。

明斯年对虞扶尘评价很高,身负神力委身于风长欢座下为徒未免太过屈才,倒不是否认自家师尊的实力,那人目前残魂不全,神识紊乱,无法按常理引导他是不争事实。

如此下去,迟早惹出麻烦。

他自以为将心事隐藏的很深,特意寻了虞扶尘独自练功的机会试图与他说明其中利弊。

远远望着盘膝打坐,闭目静气的少年,原本已想好措辞的明斯年忽觉话到嘴边,想说出口来却非易事。

他意识到在一见如故的师徒二人之间,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就算出于善意提醒些什么,也会被人当作是拈酸吃醋的争宠。

他没有义务提醒虞扶尘止损,若非师门牵绊维系,二人也不过是碰面相识的陌生人罢了。

他的别扭性子不止喜欢否认旁人,更会否认自己,以至于难以打定主意,心中越发觉着异样。

“是不是觉着他天赋异禀,前途无量?”

纠结不下时,风长欢缓步踱来,怀中抱着半梦半醒的黑子,笑颜比起平日正经几分,有了些许为人师者的气势。

明斯年佯作佩服:“或许吧,不过徒儿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尊明示,为何当日在佛宗时师尊不愿收他为徒,却在遇险时改了主意?”

风长欢与他对视,眼中分明溢着笑意,却深邃无比,引人坠落。

他头也不回的反问:“想听实话?”

“想。”

“为师记忆残缺不全,能断断续续想起些过往之事,他的眼神,他的鸾刀,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一位,我所亏欠的故人。”

他顿了顿,蹙眉咽下一口血沫,忍痛继续道:“既是有所亏欠,往后再祸害了他可不是君子所为。”

“但您还是收了他。”

“因为他需要我,我并不是一无是处。”

风长欢未再继续,只道七分,隐瞒三分,他永远对人有所保留,永远都是点到即止,至此话锋一转,笑容又攀上嘴角。

“小年年觉着他适合怎样的兵器。”

猝不及防被人起了爱称,明斯年胃里翻江倒海犯着恶心,颤声反问:“师弟他已有鸾刀,还需要凡物傍身吗?”

那人“啧”一声,暗叹着徒弟就算少年老成,到底还是年轻,伸出食指来左右摇摇。

“鸾刀杀伐之气太甚,他在佛宗这些年,连只蚂蚁也没踩死过,如此善心必然挥不得鸾刀,不得嗜血,神武便不会听命于他。以他目前的本事驱使不得鸾刀,和赤手空拳并无差别。”

“如此,师尊是认定他灵力充沛,可效仿三十六陂的炼器之法,将灵力淬于凡物之中供其使用?”

“聪明。”

赞他一句,风长欢又将黑子丢在他怀里,起身拂去衣衫上的兔毛,光着脚一步三摇向虞扶尘走去,明斯年见状本想跟上前去,却又碍着腿上多了只撒娇打滚的兔子,只好追问:“师尊,我还没说什么兵器合适啊?”

“不必讲了,以你的性子,定会选择极尽风雅的长剑,与你相配倒是不错,和他甚是违和。”

明斯年没再多言,怀疑起自己这位看似不着调的师尊是否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只一眼就能望尽心事,半点秘密也保留不得。

虞扶尘收功,抬眼就见师尊笑吟吟的:“今日功力进展如何?”

“多亏师尊教导有方,如今我可将灵力汇于心口,借金丹回转之力操控,不会再失手伤人伤己了。”

瞥见神色有异的明斯年,他又道:“师尊,这些时日您总是寸步不离围着我转,师兄他会不会……”

他理所当然认为明斯年心有不满,平心而论又觉着风长欢确实偏心,于情于理都不该冷落了大徒弟。

“会,他孤独了,寂寞了,还很冷。”

掐指一算,自他们到来扬州城也快一周了,当日深受寒毒所侵的那位凌雪宫少主若是再不来寻人,可就要有性命之忧了。

风长欢一脸“如我所料”的表情,扬手指着北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明斯年自觉心虚,不动声色退下,望着他灰溜溜的背影,虞扶尘感叹趾高气昂的大橘也会有垂头丧气的一天,想起近些日子他怪异的举动,加之风长欢的旁敲侧击,心中陡然生出不妙的预感。

“师尊……他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没敢直说那个人或许是自己,忆起那日风长欢硬拉着他扒在墙头看两只公猫……难不成……

“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他现在明白并非只有男女才会生出情愫,便算是来之不易的进步了。

风长欢品着他这话没错,点点头。

忆起明斯年见了他就面红耳赤的模样,虞扶尘有了危险的预感,急的双颊泛红,惹人误解。

“不行!”

“不行?”

“师兄他将来是要飞升成大事的,不能被儿女私情耽搁!!”

“……”

“就算想寻道侣结伴双修,也得是如花似玉的貌美女修才配得上他!我……”

荒唐!!

本该对此装傻充愣的风长欢心事复杂,平生初次觉着自己竟看不透思-春少年的心事。

“你……有件事,希望你能对他保密……”

他咽了口唾沫,复又继续道:“他尚不知隐情,为师不好直说。小年年他……被下的是情蛊,有生之年除了凌雪宫的少主,再没人能与他结为道侣,这门亲事,咱没有拒绝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猫儿的玩意儿只有那么大,所以大橘给不了步音楼幸福,所以大橘是受,满分逻辑。

误解大橘喜欢自己的奶尘有点尴尬,就那么一点,师尊会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

今日划重点:师尊说长剑适合大橘,是因为他想为大橘铸一把长剑,还是大橘已经有了这把长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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