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还记得第一次,也是在此之前唯一打我的一次吗……那时我偷了店家热腾腾的肉包,是怕你饿到,你打了我的屁-股,教训我君子不可行偷盗之事,我咬牙忍着没有哭,后来看到我烫红的手时,你却哭了……”

“师尊,其实你一早就知道我不可能成为人中君子,却不放弃教我谨言慎行。杀孽太重,不该由你来做,你太干净,而我是脏的,可你依旧甘愿替我背负罪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师尊,这一次,我代你赴死,还你一世恩情,可好?”

虞扶尘的意识逐渐散失。

他睁大双眼,只为在最后一刻将那人的容颜烙入灵魂深处。

总有些事是刻骨铭心,一生不愿遗忘的,救不了你,至少,我可以陪你……

“不可以。”

他看到那人薄唇翕动,不甘的咬唇,眼中终于有了波动,是难以言表的愧悔。

“都说了……都说了不要你偿,为师一心待你,又何曾是为了你的回报!”

就在虞扶尘的灵体被泥浆消融而逐渐通透时,主宰意识之境的风长欢终于恢复神识。

起落间,黑暗退却,虞扶尘被刺的睁不开眼,只能驻足原地。

风长欢鼓起勇气,主动朝他张开怀抱,仰视着比他高出半个头来的徒弟,恍然间意识到……他的狼崽子,真的长大了。

他痛心的抚着那人的头,感受着失而复得的欣喜,又难掩劫后余生的惧意,不禁斥责:“谁准你做傻事的!你可知道唤不醒我的意识,连你也会没命的!!”

“师尊,你答应过不会丢下我一人,我是相信你啊……”

虞扶尘笑的勉强,见那人心疼的抱着自己,施法修复他几近破碎的元神,觉着这一趟来的……也不亏~

风长欢何等聪明,不必他说也猜得出是风择欢在其中使了幺蛾子,险些害死他的徒弟,这仇自是要记下的。

待虞扶尘的元神恢复原状,风长欢也不留人,板着脸冷声道:“快回去吧,元神出窍太久,对你的身子会有影响。”

“可是师尊,我还想多抱你一会儿。”

那人气的咬牙切齿:“出去后有的是机会!”

“可我不知道离开意识之境的咒法……”

“……倒着念一遍试试。”

废了好半天功夫,虞扶尘才想起风择欢念叨的那一串胡话:噂湿嘈鲞嗨窝嘢噤。

倒过来就是……

“今夜我还想操师尊?”

这会儿风长欢本性当头,脸皮薄的很,哪儿受得住这种调戏?趁着那人还在运功,抬手就是一掌打向虞扶尘。

万万没想到,随他灵力迸发而出的并非寒功所致的幽蓝光束,而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漆黑雾气。

意识到不妙的风长欢猝然收手,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无法掌控的灵流挣脱而出,甚至来不及喊上一声:“避开”。

黑雾已然冲进那人的身体。

与此同时,虞扶尘的咒法也起了作用,瞬间抽身而出脱离意识之境,以至于风长欢不敢确认所见是否有着偏差。

惊魂未定下,他喃喃低语:“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顺遂咒法回归本体的虞扶尘在片刻的失神后清醒过来,茫然摸着耳垂,还没反应过来那人是为什么生气。

他见风长欢端坐在对面,好奇的凑近了些,想探明方才的努力是否有了结果。

可他面对一朝青丝变白发的师尊有种莫名的敬意与畏惧,不敢亵渎,便朝那人吹了口气。

“师尊,醒醒啊,你再不醒的话……我可要亲下去了。”

到这个份儿上还没有反应,说明那人是真的睡着。

在这种事上,虞扶尘可想不起什么君子之为,趁虚而入揩把油才符合本性,况且这也是那人教他的不是吗?

以前他亲吻师尊时总是怀着三分虔诚,眼睛也不敢睁开,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想试试看……那人在被吻住时会是怎样的神情,眼中会含着怎样的情绪?

没有犹豫,他想也不想就亲了下去,正要探舌而入,叩开贝齿一探究竟,就见那人猛然睁眼。

两人对视一瞬,下一刻,虞扶尘毫无悬念被打飞出去,仰面朝天,嘴里全是腥气,也不知是鼻血倒流,还是唇齿被咬破了去。

“放肆!逆徒!你、你不知羞耻!!”

“师尊,我不是……罢了,师尊,我错了。”

风长欢全然不顾自己满脸通红,正要训斥一番,听他背出整本《弟子规》来才肯罢休,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而揉着摔痛的筋骨站起身的虞扶尘也感到阴风拂过,吹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定睛一看……

“师尊……”

“嗯……”

“……你怎么多了一只胳膊?”

“……”

再一细看,那条多出来的手臂分明是搭在那人肩头,泛着死尸一般的青紫。

风长欢见他动也不动盯着自己,便知二人处境相差不多,抿唇指了指虞扶尘背后。

后者咽了口唾沫,缓缓扭着头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赫然见到自己肩头多了张没有血色的脸。

“啊——鬼啊!!!!”

天生纯阳灵体,却是个八字奇轻的主儿,本来行走在外就容易招鬼,在亡者之国的孤屿岂不是要被鬼上身上到浑身酥爽?

虞扶尘吓得拔腿就跑,好在还有点良心,没把风长欢留在原处,知道那人腿脚不好,捞了人打横抱在怀里便冲了出去,速度竟快到风长欢也难以反应的地步。

“师尊啊师尊,救命啊……”

听他都快有了哭腔,风长欢属实于心不忍,差点脱口而出的狠话也咽了回去。

“你……别怕。”

“怎么可能不怕啊师尊,明宫商那厮说我八字轻,可以前也没遇着过这种事……”

“你住在佛门圣地,撞鬼才奇怪,至于之前……行止,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师父就是个大鬼?”

听他这话,虞扶尘腿一软,险些把人扔在泥沟里。

风长欢见他一脸快哭了的表情,只能摸着头安慰:“摸摸毛,吓不着,就算是,为师也会是艳鬼。你忘了,为师可是从九幽花海爬回来的。”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虞扶尘心中的抵触消散大半,对身后紧追不舍的尸鬼也不再似先前那么恐惧,停下脚步回望一眼……

嚯!这孤屿上阴魂不散的玩意儿还真是不少,放眼望去全是男女老少,千姿百态死状各异,足够绕着雪霭城站一圈了。

他小声问:“师尊,我来的时候可连个鬼影都没见着,他们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风长欢一指头顶:“那会儿天还亮着,亡魂厉鬼不好现身,现在月黑风高,不就都排着队来教你唱戏了。”

“……”

看来虞扶尘被鬼上身唱了半个时辰《牡丹亭》这事是要被记一辈子了。

说正经的,尸鬼聚集在此定有缘由,以风长欢的仁慈心肠不会坐视不理,见他没有逃命的意思,虞扶尘就知道这闲事他是管定了。

“去问问他们徘徊在此的原因,是有冤屈,还是心愿未了。”

虞扶尘是不想接这差事的,但师命难违,就算头皮发麻也得硬着腰杆子顶上。

于是他忍着不适,转头问排在最前的男鬼:“你为什么死后不肯投胎,非要留在人间祸害孤屿父老?是含冤而死,还是……”

这位面庞浮肿的青年个子不是很高,一时激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可惜生前是横死,脖子让人削了大半,只留一点皮肉牵连,用力过猛竟似个皮球滚到了一边。

虞扶尘惨叫一声,承认这事他做不了,再次求助于风长欢。

“师尊……”

“罢了罢了。”风长欢以修如梅骨的手指了指身前满地乱爬的鬼婴:“你先说,为何而死,又为何不肯轮回投胎?”

虞扶尘心道这婴儿看着也就刚出生的模样,怕是还没学会说话。

岂料鬼婴竟叉着腰站了起来,满脸不忿,开口就是浑厚粗犷的男音,带了一嘴方言的碴子味儿:“操!老子上辈子死的冤,阎王让俺优先投胎,结果这辈子娘亲难产死了,老子还没出娘胎又挂了!被困在这鬼地方出也出不去,想找阎王评理都没处去!妈的!!”

虞扶尘:“……”

风长欢:“……”

那、那还真的是很冤啊……

风长欢见这位形容与年龄极其不符的鬼婴气得直跺脚,额心隐隐作痛。

恰好方才那位捡头的青年回来,一脚把嘴里骂骂咧咧的鬼婴踢远了些,给师徒二人鞠了一躬:

“两位仙人好,咱是村长家的儿子,死了有十年了,不知道咋投胎,也不知道是因为点儿啥,才刚过了奈何桥,还没喝汤咧,又莫名其妙回到人界了。”

虞扶尘与风长欢对视一眼,便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为骗出些隐情诈道:“胡说八道!根本是你自己逃回来的!!”

“这个不是咱的问题啊,小的一直非常积极投胎,听说要走流程办手续的,还特意找爹爹走后门,提前整了张卖身契,您看有这个行不行啊?”

“那……你知不知道违规插队处以百年禁止申请投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