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似那琴弦声……”

风声萧索,残叶飘摇,吟吟鬼音唱的人心尖发颤,头皮发麻。

“师尊,鬼婴会唱摇篮曲哄自己睡觉吗……”

“傻徒儿,那怎么可能……”

看着虞扶尘瞬间认怂,手里还提着□□表情扭曲,风长欢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不然他会忍不住说出在那人身后,离地三尺还飘着只没腿没脚的红衣女鬼。

风长欢与女鬼对视着,用眼神无声威胁着她不可对自家徒弟下手,虞扶尘一头雾水的见他挤眉弄眼,越发觉着奇怪。

“师尊,你被鬼上身了吗?”

回头望去,猛然对上一张惨白的脸,披头散发张着血盆大口,虞扶尘吓得当场哀叫一声退了几步远。

没想到下一刻,红衣女鬼竟飞出一掌,毫不留情打在他胸口,硬是把堂堂七尺男儿打了个趔趄。

“行止!”

风长欢想制止,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见这场面,便知自己没法插手了。

而虞扶尘愣了半晌,才发现自己已同女鬼一并升到了三尺之高,被迫处在同一境地。

反观那人眼中溢着担忧,怀里还……抱着自己??

虞扶尘看了看自己,身体透明而无力,好像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一阵风都能把他吹的站不稳。

“师尊!我这是怎么了?!”

“她不要你的身子,她要你的魂……许是想把你强抢为压寨夫人。”

风长欢说得轻松,其实自己也没了主意。

毕竟他灵力不存是事实,面对这样一个游荡世间多年,又害人无数,几近炼出真身的厉鬼也是无计可施,只能靠一张嘴力挽狂澜。

“姑娘,我们与你无冤无仇,误入贵地只想探明屿民遇害之事,冒犯了姑娘还请赎罪,我这做师父的给姑娘赔个不是。”

见他开口,女鬼有了扭捏之态,背过身去理了凌乱的头发,把脸收拾的干净了些,才凑到他身前含羞道:

“都说名师出高徒,有这样英气逼人的徒弟,师父果真也是风度翩翩,小女子不才,不知先生愿不愿意……让他成为我们的徒弟?”

此话一出,师徒二人都是一愣。

一个是没反应过来话中的意味,另一个却是惊异于自己非阴非阳的相貌竟能引得女子倾心。

毕竟在此之前,敢亲近他的人只有狼崽子一个,他几乎认定世上只会有那人对他真心相待,面对没来由的好意显得无所适从。

“我……这……不好吧。”

“怎会不好?先生也是穿了红衣才到这儿来,一定是愿与奴家成亲。奴家孤苦无依,还有个没足月的儿子要带,若能得先生爱护,真是三生有幸……”

“……我现在脱还来得及吗?”

女鬼嗔笑一声:“先生真是猴急,待行了合卺之礼后再入洞房也不迟呀~~”

虞扶尘终于听不下去了,眼看推不走女鬼,也拉不来师尊,只好探着脑袋挤在两人之间,阴阳怪气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觊觎我师尊,也不照照镜子?”

被他一激,女鬼恼羞成怒,伸出利爪欲图刺穿他的肩背,被虞扶尘巧妙避开,又故意卖了个破绽束手就擒,演技很是浮夸的在女鬼的桎梏下喊道:“哇!救命啊!师尊,我好害怕啊!!”

女鬼更进一步威胁,笑的森然可怖:“先生要是不应,您徒儿的命可就归奴家了,反正奴家已吸食足够的血气,很快就能恢复肉身,可他却是要魂飞魄散,您还是考虑清楚……”

风长欢勉为其难的勾了勾唇角,稍稍衡量一番,又对红衣女鬼道:“你也该考虑清楚才是。”

女鬼一怔,待察觉到异样时已被破了鬼招,被飞来一拳打的直飞出去好远。如果有实体的话,定是摔在残垣之中满地找牙。

风长欢觉着自己这师父做的有些失败,把徒弟寄养在佛宗十年,竟活成了个不知怜香惜玉的榆木脑袋,就算对方是个有所图谋的鬼,也不至于做到这个份儿上……

“你……怎么可能?你已经没有实体也没有灵力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鬼为至阴,而我是纯阳,本就相克,你还妄想以我威胁师尊,若不是他明知我不会着道,恐怕真要被你玩弄了。”

许是发现鬼魂并没有想象里来的可怕,虞扶尘煞有介事拍拍手上的灰,转而去到风长欢身边,仰面朝天往后一躺,下一刻那人怀里的身子抽动一下便醒了过来。

睁眼第一句话就是:“师尊,合卺是什么,我也想洞房。”

风长欢白他一眼:“……乖,你还是睡着吧。”

尝到两人的厉害,女鬼知道对方不是好惹的主儿,悄没声息爬到角落里,试图与残景融为一体,可惜没能如愿,被虞扶尘提着后领丢到风长欢面前时,笑容明显多了几分谄媚。

“求、求先生放奴家一马吧……以后再也不敢行恶,再也不敢强抢民男了,一定改邪归正,好好做鬼。”

“先别急着忏悔,老实交代屿民遇害是否与你有关。”

这鬼有了姑娘家胆小怕事的姿态,缩着肩膀往后退了退,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

“是……”

“可是你所为?”

“是……”

“为何要做这种伤人而不利己的事,可有回寰之法?”

“不敢欺瞒先生,奴家死去将近二十年了,是最早迁来孤屿长住的凡民,也是从前东南沿海的百越流民后裔,为躲避九阴追杀不得已而到此,那时人们只为生存,从未心生邪念,可过了几年后,情况却大不相同……”

说着说着,她突然放声大哭,鬼音甚是刺耳,令人难忍。

“虽是一脉相承,但有人生出歹心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奴家那时还没出阁,就被邻家大哥……他杀害奴家双亲,伪装现场嫁祸给奴家,又将奴家囚于地窖日夜折磨。后来奴家有了身孕,本想一死了之,却因这孩子得了救赎,想着忍辱负重,将他拉扯大也好,至少是我余生的寄托……”

之后的故事非常悲伤,罪魁祸首不愿负责,欲除之而后快,她一介弱女子逃入荒废的娘娘庙苟且偷生,只敢在夜里出门觅食,白天则躲在暗处,唯恐被人发现踪迹。

数月之后,她诞下一子,由于身子太过虚弱,无法在闻讯赶来的屿民面前护住爱子,更无法洗清当年莫须有的罪名,最终被送上刑架,背负恶女之名受烈火焚烧含冤而死。

事情到此,她心中还有残存的温柔与善念,独属于降世不久的孩子。

在死前最后一刻,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不住哀求:“他是无辜的……我的孩子的是无辜的,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良家女子死不瞑目。

她的孤魂在头七游走世间,踏遍孤屿每一寸土地,找寻着世上最后与她有所关联的亲人。

“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还没有幸睁眼看看娘亲……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睡在海边的沙滩,脸蛋胖嘟嘟的,可爱极了……可是他死了!他被骂作恶女之子,被屿民丢到海中活活溺死,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哭声戛然而止!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女鬼再次发狂,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长发凌乱。

她用铁青色的手拉着风长欢的衣角,哭嚎着,哀求着,询问着。

“先生,我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有罪之人,为什么我的孩子要受这种苦难,是我做错了吗?”

风长欢垂眸不言,她又抓着虞扶尘的袖口,急于得知罪因所在。

因她悲惨的经历沉默许久,虞扶尘叹了口气,望向风长欢伤感的侧颜。

“你和你的孩子都是无辜的,怎会有罪?非要说你做错了什么,便是不该对人性存有奢望,将苦难延续给你的孩子。”

风长欢知道他对过去存有遗憾,从前时常怨天尤人,后悔母亲不该生了他又撒手不管,没想到时至今日,这还是他的心结……

“但是母性本无错,我想你的孩子也该幸运有你这样的好母亲。”

虞扶尘笑笑,俯身望着女鬼可怖的面容,眼中尽是温柔。

他从未尝过母爱的滋味,只知世上真心待他的仅有一人,见了此情此景,对过往的遗憾与不解总算消弭,劝人释然的同时,也是释然了自己。

“你拼尽一切的爱他,保护他,是他生而为人的荣幸,其实你本不必执着这一世的仇怨,来世还有大好人生,只要你们母子缘分未尽,就算身处陌路也一定会重逢,一定……”

“行止……”

风长欢痴痴唤他一声,不知怎么,在与他相望时别开目光。

其实他的遗憾,又何尝不是自己的……

为给他一个完整的人生,自己当爹又当娘,费尽心思一手拉扯他长大,如今开花结果,欣慰之下有种难掩的酸楚。

“师尊?”

“没什么,就是想起一把屎一把尿喂大你的那段日子了……”

“……你是认真的吗?”

怎么感觉这话怪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等下还要更新圣诞节的现代彩蛋,预告一下下!!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