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这样做,是会让人抱怨的。”
“那又如何?我为自己而活,何必取悦旁人?除你之外,又有什么人的看法值得我在意?”
虞扶尘挠挠头,虽然那人难得一见的情话让他动了心,可有些现实却是不得不面对。
“那个……狗娃子他……”
“要恨便随他恨吧,不敢说替天行道,我有承受伸冤代价的觉悟,他恨我也是合情合理。”
风长欢将斩下的恶徒人头供奉在凤仙灵前,望着孤屿逐渐放晴的长空,长舒一口气。
此事告一段落,千宫问阙随虞扶尘一行回到雪霭城,遵照司隗的意愿,将狗娃子一并带离孤屿。
途中游离阔海时,他接过狗娃子抱着的白瓷坛,从中捧出心爱之人的骨灰,洒向海面。
末了,连象征潮生鲛皇身份与尊贵的冠冕一并葬入海中,一并埋没了他的骄傲,唯有腕间一串褪色的红豆依旧视若珍宝。
从这一刻托起魂瓶,至他离世的余生都未曾再放手过险些擦肩而过的爱人。
“司隗。”他轻声唤道,遥望渐渐远去的孤屿,又叹:“这人世,还是你喜欢的模样吗?”
“只要有你,便是爱的。”
“……油嘴滑舌。”
“你分明喜欢的紧。”
千宫问阙呆望着海面沉迷不语,虞扶尘朝他走来,递了盛满药汁的瓷碗,不想破坏他们的二人世界,却又碍着师命,不得已硬着头皮前来打扰。
“这个,是我……咳,我师尊调的汤药,就算对伤势没有帮助也不至于毒死人,一片好心,鲛皇赏个面子吧。”
千宫问阙心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莫不是早就知道这玩意儿只要喝了就能要了本皇老命?
话虽如此,面上却还是绷着态度:“他为何不亲自来送?”
“我师尊那个口非心是的脾气你也知道,他不肯坦诚交代是不愿你成了昏君,鲛皇又何必勉强呢?这些日子你好生休养,师尊说,日后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本皇知道,救人是吧,你且说说病因何在,本皇好对症下药。”
“数月大的胎儿成了死胎,不知鲛皇可有办法?”
“保大还是保小?”
不待虞扶尘回答,风长欢便自船舱内一瘸一拐走来,声音毫无波动:“都要。”
“别太贪心。”
“我说了,两条命,我都要。”
“你不是不愿理我?可别来求我啊。”
了解风长欢的人都知道他性子有多倔,千宫问阙也不例外,酸人一句心里才舒坦,望着掌中魂瓶,似是与司隗交谈,又似是自言自语:“看来你是想要了我的老命啊……”
此后许久,三人都对着平静无波的海面发怔,各怀心事又沉默不语。
半晌,虞扶尘先开了口:“屿民日后该何去何从?”
“屿民受九重天诅咒,沦为尸鬼后几乎不可能恢复,更有甚者成了嗜血的妖物。本皇已托姑射天女暂稳民心,此次前往神州,也有意拜访一位故友,求他出手相助。”
“是何人?”
“白清寒。”
的确,凌雪宫本就是以老庄道法净化人心的名门宗派,此事交给凌雪宫的高人再合适不过。
但……
虞扶尘望了风长欢一眼,那人也显得错愕。
他们该怎么委婉的说出,白宗师已经……不在人世的这个残酷事实呢??
这话憋了一路也没找到机会说明隐情,千宫问阙看出他们别有心事,却没猜到会是这般,一直到雪霭城都被蒙在鼓里。
临近太子府,风长欢先行一步,千宫问阙借机留住虞扶尘,暗中塞了一块碎玉在他手里。
后者仔细一看,这不是他向来不离身的玉佩吗?
“藏于孤屿多年的灵源,就交给你了。”
“灵源?就是师尊提起孤屿幻境中的那个?”
“不错,留好这个,日后对你绝无害处。”
鲛皇也不多做解释,说罢转身离开,徒留虞扶尘一人茫然无语。
数日久别,自当设宴款待。
场面事的周全当属明宫商一绝,毕竟太子爷是名不虚传,就算不能亲自出席,心意已然到位。
别看只是暂别半月,对他而言,一日不见虞扶尘就是如隔三秋,遣人送来嘘寒问暖的厚礼就足足列了三张清单,风长欢这边虽然也没怠慢,可比起前者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虞扶尘望着快堆满了整个儿风月别院的大礼,满头雾水无所适从。
随便揪来个太监一问缘由,对方竟答:“小、小的只是替主子办事,哪儿敢揣摩主子的心思啊……不过要是让小的斗胆猜测,这些物什啊,许是嫁妆呢……嘻嘻~”
这下虞扶尘更懵了:“好啊,几日不见,那小子都要娶媳妇了?这个你们得叫什么……太子妃??”
“额……许是驸马爷呢?”
“??”
小野狼这厢还没察觉端倪,风长欢坐不住了,跨步横身在二人之间,背对着虞扶尘,瞪眼咧嘴笑的很是骇人:“你再说一遍?这些物什是什么?”
小太监哪儿见过这阵势,立刻改口道:“贺礼!这是贺礼啊公子!!”
“贺礼?贺的哪门子礼啊……难不成你们凡人连回家也要摆这么大架势?怪不得方才看见有人在门口放鞭……”
风长欢是又无奈又想笑,心道罢了,不知者无罪,让他一直这样稀里糊涂的也不是件坏事。
打理好杂七杂八,虞扶尘受风长欢之托去唤明斯年为千宫问阙诊病,听闻潮生族鲛人曾暂居东海医宗桃溪涧帮忙救治患者,但本身并不擅长医术,虞扶尘始终觉着这话自相矛盾,一直没得着机会深问。
一见明斯年守着温药炉火,脸色苍白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定是少了爱情滋润。
“微之,怎不见了属狗的少宫主?”
“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
“哦……我是说他不在这里了,昨日就启程去昆仑了。”
哪怕是见到大半个月没碰面的师兄,明斯年也提不起劲来,虞扶尘探手一摸他的头,好么,烫得很。
“已近岁末,天气转凉了,记得多添些衣服。身为医者,自己先病倒了成什么样子,还不让人笑话。”
“不是我,是情蛊……步音楼那厮适应不了昆仑的冰天雪地,连累我一起受苦……呸!师尊呢?他这些日子可好,没有出事吧。”
“放心,有我在自是万事顺遂,不过我也带了个麻烦回来。\\\"
明斯年在桃源多年,对潮生鲛人并不陌生,见到是面前这位鲛皇十分自然的对千宫问阙行了一礼:“多年不见,鲛皇风姿不减。早前听闻潮生族为九重天追杀,属实担心,看您平安无事,我心甚安。”
二人本就相识,千宫问阙想起桃溪涧明斯年这号人物,笑道:
“是啊,当年见你时还是个怕生的小子,躲在一葵祖师身后,把本皇当作深海来的妖魔,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本皇只是对你龇牙,就把你吓得哇哇大哭。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鲛皇,您气色不好,应是有沉疴在身,不介意的话,我来为您把脉吧。”
千宫问阙将空着的右手递上前去,明斯年抚着他的腕脉,眉头愈皱愈紧,愕然望向虞扶尘。
他眼神透着茫然与无助,显然知晓那人的伤情不容乐观,已是回天乏术,期待虞扶尘能给他一个解释。
但后者只是摇了摇头,无法作出任何回应。
他又看向与千宫问阙同坐上位的风长欢,那人浅笑依旧,甚至看不出感情流动。
其实最了解他病情的人,就是千宫问阙自己。正是因为自知时日无多,他才会放弃守护半生的苦海与潮生族余望,放任海龙宫崩塌成一片废墟。
在生命的最后,他不得不四处奔走,去完成他未了的心愿,所谓延续的神迹,亦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奢求,亦不会为此痛苦。
“本皇是来救人的,何必愁眉苦脸?你们一个个都摆出臭脸来,是不欢迎本皇在此暂住吗?”
风长欢捧着茶盘笑道:“怎会?他这是见了长辈开始慌了。好友,该为你介绍我第二个,亦是最后一个徒弟了,他来自东海医宗,武陵君明斯年,字微之。”
“好名字!不过年纪轻轻就封了道号,好友就不怕有多管闲事的人来找麻烦?”
“我的麻烦还少吗?三天两头被暗算,好险丢了性命,也不差几个来多事送死的。”
二人谈笑风生,仿佛先前的死劫与心结不过是错觉。
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无法逾越的心坎,虞扶尘相信,师尊信任的人就绝不会是恶人。
但虞扶尘不解,就算千宫问阙旧伤在身不好苛求,可人命关天的大事,陈师妹腹中胎儿尚无法保住,为何师尊还能有说有笑,全然看不出紧张之态?
趁着长辈笑谈风雨,明斯年一戳满心疑惑的虞扶尘:“怎么心事重重的,莫非你已经得知近来发生的事?”
“近来?发生何事。”
“短短半月,凌雪宫又生变故,门内呈两极分化之势。就在三天前,步掌门被迫昭告十二州,凌雪宫已分裂为两派的大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尚未查明嫁祸师尊的凶手,内忧外患下,凌雪宫自顾不暇啊。”
明斯年欲言又止,意识到不应由他多嘴别人的家务事,恰好见虞扶尘天青色的衣袍后飘出一道素白身影,抬手一指。
“对了,忘了和你说,雪霭城太子府今日还有一位贵客。”
仿佛凭空出现的人开口便是温清嗓音:“扶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白……白折舟?!”
作者有话要说:正道栋梁白清寒即将上线!!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