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见你们安好,我便心安了。”
“听闻凌雪宫出了大事,不知……”
“早些日子各大门派逼上凌雪宫,步掌门毫无作为,激怒了三十六陂代掌门,许是因为自家弟子惨死,一时急火攻心,竟在大庭广众下揭发凌雪宫不堪提及的往事。”
听白折舟这样说,虞扶尘便知身为外人又是晚辈的自己没资格追问了,反观风长欢倒是淡然饮茶,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或许他早就料到凌雪宫会走到今日?
“步掌门难稳人心,紧要关头又有一人出现令事情有了转机,使得濒临被除名十二州的凌雪宫有所转圜,代价则是分裂两派,以各自坚持的道法行事,并存于修界。”
“这位高人是……”
“我师尊,白清寒。是他让凌雪宫分为了道玄与道虚二脉。”
提起故人,旁听许久的千宫问阙坐不住了,加之他此行就是为寻白清寒,忙追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白折舟与鲛皇素不相识,由虞扶尘代为介绍后,二人猜到彼此的用意,也不隐瞒,直言答道:“师尊退隐已久,不只是凌雪宫门人,就连我……也曾一度以为他不在了。既然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现身,足以说明他老人家是有再次入世的觉悟的,不过……”
“不过?”
“他还不能赶来见您。他率领道玄弟子去往仙境已有数日,由于风前辈脱逃一事,修界对昆仑深有不满,欲见九梦君讨个交代。师尊与极道仙尊是故交,又有意保住风前辈,昆仑有难他不能视而不见,这是他入世后的首要大事。”
难怪步音楼会去往昆仑。
虞扶尘细一深思才发觉异样:“这样说来,少宫主岂不是放弃了他老爹而选择了白仙君??!”
白折舟答得轻描淡写:“关于此事,修界也是大有议论,但师尊有言,追寻正道之心不受外力牵制,少主会选择师尊一定有他的道理。”
看来这位白氏前辈的确有值得尊敬的理由。
风长欢劝千宫问阙先休养几日再做打算后,才对白折舟道:“给昆仑添了麻烦实是非我所愿,不过我还有疑惑,既然甜甜去了昆仑,你这个宝贝徒弟又怎会到雪霭城来?”
甜甜……
这油腻的称呼听的虞扶尘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表情扭曲看向自家师尊。
那人对他勾唇一笑,眉来眼去的同时,看不下去的白折舟萌生退意,硬着头皮道:“是遵师命来寻一位名唤玄难的圣僧。”
虞扶尘猜想白清寒吩咐他到往雪霭城的用意就是为找回他丧失的七年记忆,不过想说服玄难那头倔驴可不容易。
看来白折舟是要长住雪霭城了,到时会被那破戒的妖僧吃干抹净……也说不定~
见他大冷的天儿还红着脸,风长欢便知这小子又想入非非了,索性支使他领白折舟去寻玄难,自己则放下咬了一口的茶点,擦着手上的油渍边对鲛皇道:“剩下半块是我要回来吃的,可不准偷食了。”
“……连块糕饼你也要和本皇抢?”
“嘘……不要声张,别告诉我家的狼崽子。”
千宫问阙一口应下,待那人跛着腿一路摇摇晃晃走远了,才吩咐怯生生躲在他身后的狗娃子前去告密:“就说他师尊在外偷-情,养了两个小老婆。”
虞扶尘一听这话当时黑了脸,揪过不明所以的明斯年来,硬是将他和白折舟的手挽在一起,本意是想让微之替他做事,却没想过在自己抽身离开后,两个大男人呆愣愣望着彼此牵在一起的手有多尴尬……
那人特意避开自己,定是有见不得人的事。
被千宫问阙误导,虞扶尘理所当然以为风长欢背着他出门是为私会小情人,呵……是哪家的姑娘入了他师尊的眼?
这样想着,虞扶尘欲一探那人鬼鬼祟祟的企图,做贼一样在后跟着,意外见到那人进了后厨。
虞扶尘不明所以在外敲着门,慢悠悠的,没有催促的意思。
他隐隐感到风长欢刻意躲着他是另有目的,漫不经心的唤着,刻意找着话题。
“师尊,你可知雪霭城东有一座月老庙?”
那人隔着门闷声答道:“许多年了,那儿的老树每年都会开花两次,善男信女都将梅开二度视为神迹虔诚供奉,香火不断,就意味着祖上香火也会延绵不绝。”
“那师尊可曾想过去看看?”
“年轻时去过一次,那棵老树有树灵寄居,与白子关系甚好,你若是得了空想去,不妨把白子一并牵去遛弯儿。”
虞扶尘心道别人都是拖家带口去求姻缘,为什么我要牵头仙鹿??
还是只公的?!!
小野狼惊愕于自家师尊的迟钝,殊不知门内的风长欢正满手沾着面粉搓着面线,干得太过认真,以至于答话也漫不经心,脸上还蹭了好几道白。
他在厨房搓了两个时辰,虞扶尘就不声不响在外等了两个时辰,以至于天黑以后,看着那人端着碗……端着盆热气腾腾的汤面出门时震惊不已。
“师尊,你这是……”
“长寿面。”那人眼神四处游移,有种手足无措的赧然。
虞扶尘记起曾经的三次生辰,每年那人都会亲自下厨,为他煮上一盆香气四溢的长寿面,总是吃得他两眼泛白,好几天都食难下咽。
那时太小,不懂师尊为何如此勉强他一个孩子,还把生辰当做难以逾越的险关,直到那人离世……
他再没有过一次生辰,仿佛应了他当年的话,年幼的自己与师尊一同被葬在无相之隅,埋没了余生。
时隔多年,当他再次看到这惊人的食量,闻到熟悉的香气才明白……那人盼他长生,盼他长安,盼他长乐,所有期许都融在一碗面里,寄托他满满的情思。
“师尊,十三年了。”
“嗯,十三年了……对不起,放你一人流浪这些年,是师父不好。今夜是你弱冠之日,师父要对你说声抱歉,总是将我的期冀强加于你,而忘记我们本就不该分离。虽是已死之身,但有幸与你重逢、再续师徒情义,往后便是同心同行。今年生辰,往后每一年生辰,为师都与你一起可好?”
如果不是惊人的木盆横在二人之间煞了风景,虞扶尘一定会感动到垂泪。
他从那人手中接过汤面放在一边,见风长欢没有拒绝,便将人拉在怀里,小心翼翼在他额头落下轻吻。
他已是青年体型,比起师尊还高出许多,稍稍俯首便轻而易举吻住了他。
万幸,那人是接受的。
“小崽子,长得比为师高了就要居高临下了。”
“怎会?只要师尊想,我永远是你的狼崽子。”
虞扶尘微微屈膝仰望风长欢,刻意的举动更让后者感到屈辱,哼了一声便要走,他又嘻嘻哈哈的拉人:“别啊师尊,说好一起的。”
玄难带着他的新跟屁虫白折舟出来觅食的时候,恰好看到这幕。暂且不提为何这碗面会有洗脸盆那么大,只远远望着就足以让玄难垂涎三尺了。
“啊……好饿,小僧也好想去凑热闹。”
白折舟不解:“多双筷子的事,圣僧何必纠结?”
“你是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风知难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他是个弃婴,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十五岁那年,他拜别佛宗孤身下山,如当初被虚云老和尚收养那般捡了虞行止这个徒弟,于他而言便是新生,如此想来,他们一起过生辰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玄难解释的不厌其烦,兴致盎然,正要往下再讲他们之前的风花雪月,就见酒足饭饱的二人都是脸颊通红着尴尬相视。
好么,这根长寿面一人咬着一头,可算吃的见了底,谁也不好先咬断,眼看着嘴就要碰在了一起,让人血脉贲张。
这下玄难不吱声了,比他自个儿抱了美人在怀都激动,死盯着那截儿越来越短的面线,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亲啊……快亲啊!等什么呢这是……”
“圣僧,你这样不大好吧……”
玄难被他唤的心花怒放,却也不至于晕头转向,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不必这么见外,和他们一样叫小僧玄难,或是妖僧都成。”
“但我深知你的能耐绝不止于此,这声圣僧,你当之无愧。”
“说得好,但小僧还是不能替你解除禁咒,这是原则。”
就在斗嘴的间隙,虞扶尘已经先风长欢一步吸了面线,顺势在那人唇上揩了把油,弄的后者不敢再和他对视,笨拙的捂住脸。
饱餐一顿的虞扶尘就算嘴上还残着香油沫儿,念在方才亲了师尊那一下都舍不得擦嘴。
而被调戏的风长欢红着耳根从怀里掏出一条穗子,犹豫着要不要送出手时,虞扶尘已经自然的接了过来。
“师尊做给我的?”
“是……生辰礼物。为师没什么好送的,外物不能表达心意,这些又怕太过廉价,你会嫌弃……剑穗的编法是微之教我的,只学到两三成而已,粗糙的很,本是不好意思送你的,不过为师手笨,暂时只能做到这程度了。”
“怎会?师尊手巧的很,这上面还编了只野猪不是吗?很可爱的。”
“……”
……那分明是只狼!!
猪就算了,居然还是野猪……
风长欢气个半死,还想说寻了机会请白折舟指教剑穗的编法,再做了好的送他的话也被无情的噎了回去。
可在看到那人爱不释手把玩着他亲手绑的殷红流苏与飘带,缠在鸾刀的剑柄上时,做师父的又心软了。
他抚着虞扶尘的手背,后者顺势而上,反握住他的手。
“行止,今日你便要成人了,师父替你束发可好?”
“好啊,不过还得劳烦师尊,把我鬓边的头发剪下一捋。”
“这是为何?”
“自是想与师尊结发啊,留着盘作锦囊奉在月老庙里,便能与师尊永世相守了。可别忘了当初是你说过拜师就是拜堂,拜了堂以后就要入洞房了。”
“……”
好么,让自己的心魔摆了一道也就算了,现在轮到这小崽子来抢着吃他了。
为避开这个话题,风长欢闷声不响散下虞扶尘垂瀑般的墨色长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为他拢起垂髫的。
那时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话也说不全,整日对他龇牙咧嘴,动不动就要在他身上咬几个洞出来示威。
一转眼,他已经长大,自己也不再年轻……
风长欢自身后抱住那人。
“对不起,行止,是师父不好……明明我害怕且痛恨孤独,却还是让你也经历了这种不可逾越的绝望。以后,每个生辰都有我陪你过,我保证,再也不会擅自离开了,我保证……”
虞扶尘搂着那人,看他眼角含春的模样,心都快化了。
“师尊你知道的,我最怕你哭了。”
他把人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着他的额头,柔声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是个贪心的人,往后余生,便请师尊好生补偿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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