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风长欢的杀人嫌疑被洗清,可当庭众人对他早有偏见,更因亲友被害而咽不下这口气,就算种种证据摆在眼前也不肯认清现实,早已先入为主认定风长欢是凶手,更要有人为这几场惨案付出代价。
白清寒深知众人心思,知道玄机塔的出现也不单单是为旁观庭审这一场好戏,今日不论如何都要有人受惩,否则无法轻易了却此事,甚至昆仑与道玄一脉也会被批为妖人党羽。
“虞行止,你可知罪?”
莫名其妙被点名,虞扶尘满头雾水的望着座上端坐的西君,眼神明显在问:何罪之有?
而这一问也让在场众人摸不着头脑,就算他有错在身也只算是帮凶,岂有纵容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而严惩同谋的道理?
唯有萧琛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指尖轻点着化了幼型的苍蟒,瞥一眼赖在狻猊背上不起的风择欢,目光与之交汇也丝毫不避讳。
“风长欢已被当庭宣判无罪,而你则是为救他性命而大乱凌雪宫,若是姑息了你,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无视法度作乱宗门?”
听着好像……有点道理。
明眼人都看得出白清寒此举是为周全他们师徒,而那些只是跟风叫嚣的则傻里傻气认为道玄之言分量十足,既缓解各派心中不满,又不至于让贼人逃出法网,是一石二鸟的美计。
众人要的只是一个说法,与恶人得惩的快意,那么顺遂其意便好,至于究竟是谁而为,又是谁来替人受罚根本不重要。
如今的修界就是如此,人们麻木,呆滞,盲目跟从局势,早已活的失了本心。
“虞扶尘,罚你鞭刑三十,半刻后,因果台执行。诸位若无异议便散了,早日还昆仑个清静。”
白清寒说罢起身,不容旁人质疑,顾自离开清心殿。
直到避了人烟,他才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长出一口气。
他有种不妙的预感,在玄机塔出现后尤甚,如果不能周全今日之事,后果不堪设想……
“师叔,你脸色很差,是身子不舒服吗?”
步音楼从刚才就觉着他情况不妙,关心的出言,对方只摇摇头,没有多言,随后去往因果台。
莫名其妙被治罪的虞扶尘心知这锅是无论如何都要背了,也没有叫苦的余地,倒是坦然,只在见了风长欢一副委屈的快哭出来的表情后觉着又好笑又心疼。
“师尊,你怕什么,是我挨打啊,又不是你。”
“要是我就不必这么难过了,这三十鞭是你替我受的,如若不是当初我同意去到凌雪宫,也不会……”
“好了,不准说了。”
虞扶尘捂住那人的嘴,碍着还有外人在场,不敢做些出格的事来引人非议,只好摆出一副徒弟对师父的谦卑模样。
“师尊若是不忍,便不要去看了,记得当年你替我受了三十鞭,也是不肯被我瞧见的。今日算是还了师尊当日的委屈,也希望师尊能……考虑一下你徒儿的自尊,毕竟我也是不想……咳!!”
一害羞就会语无伦次,加之有些话不好说出口,虞扶尘只能摸着自己滚烫的耳垂,借以躲避那人的目光。
他的心思,风长欢怎会不知,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顾及他脆弱的内心,风长欢还是选择尊重他的选择,并没有执意前去因果台,眼睁睁看着天玑与破军长老将虞扶尘带至因果台。
说来讽刺,当初他正是在这里劫走了被九重天宣判死刑的风长欢,现在却要在故地受罚,与幼时那人替他挨的三十鞭又恰好吻合。
这或许就是轮回因果吧。
“小子,本来今日碰巧见你,还想多嘴问一句你有没有后悔当初的冲动,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天机长老身形依旧富态,又是个与人和善的主儿,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两个酒窝也讨喜的很。
而作为虞扶尘手下败将,又与风长欢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破军长老则显得失落而愤慨。
“哼!抓你做替罪羊可不冤,要是没有西君从中调解,现在合该你们师徒被吊在因果台上剐肉剔骨!!”
虞扶尘被这话吓得腿软,心道要是没你们极道仙尊里外帮衬,我们两人早就狗头落地,性命不保了。
看了今天的场面,他心中对柳长亭的误解属实消退不少,平心而论,他劫法场救师尊那时,九梦君不止没有伤人之心,甚至也不曾命人追赶,想来是有意放人。
他和白清寒一唱一和周旋了风长欢的性命与清白,只用仅仅三十鞭平定众人心中不满,亦是付出极大,更将昆仑与道玄的名声置在刀刃上,倘若没有玄机塔出面,此事也不会如此简单了结。
既然如此,作为兄长的风择欢究竟是怎样看待他的弟弟,又有着怎样的目的呢?
怀着疑问,虞扶尘踏上因果台,乖乖伸出手来,任由柳长亭以灵链束缚腕臂。
白清寒走到面前时,虞扶尘看他脸色差了许多,一时又说不好是哪儿出了问题,低声询问:“西君,你还好吧?”
对方没答话,搭在臂弯的拂塵一甩,塵尾瞬间化作十尺长鞭,挥在空中发出凌然胆寒的风声。
虞扶尘缩了缩脖子,心道面前这位也不是好惹的主儿,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跪下做出受罚者应有的姿态时,就听白清寒轻声道:“不必,褪去上衣便可……”
“这样不好吧?”
“你的清白,众人心知肚明,我亦了然于心。你是替风长欢受罚,本无罪在身,非要说谁是错的,大抵便是这世道,又何须对天地下跪?”
“西君果然是明事理的人,难怪师尊会如此信任你。”
“不睁眼看这尘世,不代表心是瞎的。不必多说废话,领罚吧,虞行止。”
虞扶尘乖乖背过身去,正想着西君身体抱恙,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估摸着三十鞭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杀鸡儆猴。
虽说赤身对着幸灾乐祸的围观群众是会觉着脸红,不过习惯了自己在修界的恶臭名声,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这样想着,他忽而觉着轻松许多,还挺直脊背仰望长空。
岂料这时长鞭抽来,一招毫不留情,顿时打得他背后皮开肉绽,随长鞭过处,连因果台光洁的地砖都被染上一道泼洒的血迹。
先是麻木,而后是火辣辣的疼,逐渐难忍。
虞扶尘受了这一鞭,当场额上渗出冷汗,被冷风一吹,觉着背后才刚流的血迹都要冻成了冰,适时消减火热,却又增添另一种痛苦。
鲜血呈弧状洒在地面,围观众人有目共睹,其中大多数人也同虞扶尘一样,只当这是做做样子走个过场,心中不免不满,当那人的伤势血淋淋呈现眼前时,无一不是目瞪口呆。
有些义愤填膺的胆小女修见了此情此景,不由得心疼起台上受罚的人来,不忍去看如此凶残的场面,纷纷遮住双眼,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瞟着被染上血色的健壮□□。
不知怎么,明明是让人于心不忍的惨状,却看出了一股子血脉贲张的悸动……
“师姐师姐,怎么办啊,那个人长得这么好看,我有点,有点……”
“别说了,师姐我也不舍得了,现在不想喜欢东君那种狂野的类型了,仔细看看,这小家伙长的也不错,要是只小奶狗呀,就更好了……”
“哎哎哎,师姐可别多想,这种男人啊,一看就是长着森森利齿,驯服不了啊,可是会咬人的……”
“就是就是,别看他对自己的师父温柔,说不定发起狂来也是六亲不认。”
这群好事女修都穿着水色服侍,一看便知是出自月华氏。
萧琛只瞪了一眼,便让自家门派的多嘴姑娘乖乖住口,再不敢胡言乱语了。
“我对这种血腥场面没什么兴趣,先走一步了。”
“萧宗师不想看恶人受罚,可是对今日的审判有所不满?”
孤澜老人话里有话,萧琛稍稍抬起左腕,盘桓在他臂上的苍蟒探出头来,冷冽而无情的眸中映着对方苍老而奸猾的面孔,嘶嘶吐着蛇信。
“这么说也没错,没见到风长欢伏法是一大憾事,枉我自河朔来此一遭。无趣无趣,该收拾收拾回去了。”
“许久不见,萧宗师如此疏远,可是月华氏不愿亲近巫山渡与凌雪……道虚了?”
提及道虚,一旁默不作声的步念安自知是被孤澜划入同一阵线,此时若不婉拒,恐怕日后再难有抽身的余地。
可说到凌雪宫又是他不能被言及的隐痛,一时心中悲愤交加,竟默许了这种诡异的亲近。
“孤澜老人言重了,萧某人可代表不了宗门,你看台上的年轻人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就不会感到心痛吗?”
“是吗?老朽上了年纪,眼神不大好,没看着年轻人,倒是瞥见了顽疾在身的西君雪夜尘。”
萧琛脸色大变,猛然转头,只见受了三十鞭的虞扶尘下盘不稳,被天机长老搀扶着随白清寒一并退下因果台。
恰好到了被石阶遮挡,眼不能及的盲区时,正要松下一口气,就听得那人焦急唤道:
“西君!西君醒醒,醒醒啊!!”
作者有话要说:白美人三观很正,可惜顽疾在身,急需墨宗主疼爱。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