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欢生来厌恶被动,又极其反感被压制,虞扶尘应当最了解这一点,所以做师父的才会如此失望。
“放开。”
风长欢声音清冷,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但眼中透着的寒意却似要将人冰封。
虞扶尘出于安慰的心思想亲吻他的额头,不料那人的烈性与他的野性撞在一起,结局是两败俱伤。
风长欢猛地抬头,硬生生磕在毫无防备的人下颌,短暂的眩晕过后虞扶尘才清醒,望着面前额上血流不断,分明刺的睁不开眼,却还是冷眼注视着他的师尊。
“师……罢了。”
还是没能喊出口,虞扶尘起身,抚着自己嗡嗡作响的头,跌跌撞撞出门。
他永远不会知道在自己走后,他负伤的师尊也曾站起,一抹头上的血污,使得他白皙的面容平添几分骇人。
“你藏得好深啊,莫不是以为司隗走了,就没人能识破你的诡计了?”
梁上君子一怔,双手握拳,满心不甘,至于是因为被看破心思,还是因彻底消逝的故人便不得而知。
望着房中高处跃下的瘦弱身影,风长欢叹了口气,想起已然离世的二人,更是心如刀割。
“你怎能欺骗他们……他们对你的恩情,还不足以唤回你的良知吗?狗娃子!!”
身在暗处的狗娃子眼见身份败露,索性上前与人对视,颇显目中无人。
“你杀害我爹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被报复的一天然你早就察觉我随你们来到神州的目的不纯,为何放任我胡作非为,完全不加以阻止?分明是你自己没有尽到为人师者的职责,想以狡辩蒙混过关,居然还有脸提起先生!”
“若是不让你得逞,九阴岛会放过他吗?”
风长欢的反问噎住了狗娃子。
“你只是被仇恨蒙蔽双眼,被人趁机利用罢了。我有决心为所行之事付出代价,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更知道九阴岛不达目的不会轻易罢休,更会不择手段,我不能逼得你们狗急跳墙,对他做出更难理喻的事。”
“所以就放任他对你不可理喻了?”
凌乱不堪的领口下,脖颈与锁骨处令人遐想的红印实在惹眼,除去方才造成的之外,还有些明显有些时候了。
“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那就恕我冒昧了。既然身份被识破,我也没法再留下了……”
狗娃子起先卖了个惨,让风长欢有一瞬间对他产生无家可归的怜悯,随即趁人不备,倏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尖刀,直奔那人颈领而去。
风长欢叹了口气,是不愿狗娃子走向歧途的,广袖凭空一挥,劲风将那利刃卷的脱了手,硬生插在墙壁,入木三分。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杀不了我,但九阴岛却能逼死你。”
“放屁!要是以为几句花言巧语能劝我回头是岸就错了!我最恨你们这种把自己摆的高尚,却又无视人间疾苦的修士!!”
“九阴岛长老争权夺势,曾几次架空岛主的实权,虽然从来都没离开过南海的一亩三分地,窝里斗也让九阴岛元气大伤,几年内都难以振作,这也是九阴岛未曾出席几日前昆仑会谈的原因。”
谈起隐情,隔绝在孤屿十年都没有入世的狗娃子一怔。
“既然九阴岛在短时间内做出反应,必是其中一方势力抽出精力与人合作,试图交易利益,得到外力相助。我想的没错,真正对行止下手的并不是九阴岛,而是……巫山渡,一旦与他们扯上关系你将自身难保,至少此刻雪霭城还护得住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
自离开风月别院后,虞扶尘浑浑噩噩徘徊于雪霭街头。
此时已是宵禁,路上连个鬼影也见不着。
他心事混乱,难以理出头绪,便漫无目的走着,直到撞见一行声势浩大的人马。
误以为是明宫商搅局,虞扶尘十分不耐从旁绕过,岂料随扈抬手阻拦。
再一看步辇上阖目安坐的人,竟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岁尘月!
“大监竟有心思夜游赏景,真是好雅兴。”
“夜里漫无目的游荡的人,也是好雅兴。”
看他头不抬眼不睁的模样,虞扶尘属实有些不爽,出于报复很没眼色的提起了某人。
“几日不见明宫商,太子爷可是被政事缠身,无暇回府了?”
“哦——原来是在关心太子,如此也就不枉殿下请本监探望你的美意了。”
这声拖长调的“哦——”真是意味深长。
“明宫商出事了?”
“无关紧要,不过是被皇上打折一条腿,多在宫里养了几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
看来比起别人家的亲爹,还是自己的师尊温柔又体贴,从不会对他棍棒相向。
可是自己又对他做了什么……
岁尘月是个不爱吹风的主儿,见虞扶尘沉吟不语,摆手招呼人上前,不容虞扶尘婉拒,便有随扈将他请上步辇。
跟着个去了势的残疾人坐在一起,虞扶尘浑身上下不舒坦,扭扭捏捏拧来拧去,逼得岁尘月抬腿踢他一脚才算老实下来。
“怎会坐立不安?”
自是不能实言相告,说自己对太监……嗯,有种难以言说的偏见。
虞扶尘胡乱一瞥,见岁尘月腕上佩着串眼熟的念珠,上面还沾染着发黑的血迹,想起之前的疑问,直言道:“大监,委托听雨楼抢夺虚无念珠的人,是你吗?”
“你早有察觉,又何必再问。”
“只想求证罢了。按理说你在雪霭城隐居多年,对修界没什么了解,应当也不会与佛宗交恶才是,怎会想到对他出手?又或是佛宗愧对于你,所以想在新任掌门身上讨回颜面?”
“你这话就是无知了,太子同样深居宫城,可他对修界的了解不亚于你。再者,颜面对本监而言不过身外之物,本监已然权倾朝野,在凡界如鱼得水,何苦被修界踩在脚下,做只烂泥里打滚的畜-生?你觉着究竟是长生重要,还是成仙重要?”
对岁尘月而言两者都不重要,人活一世,不为快活将毫无意义。
虞扶尘琢磨着这话也对,想起岁尘月的过往,本来觉着话是不好说出口的,也是一时抽风才会脱口而出:“莫非当初拒绝你的就是佛宗?”
岁尘月懒懒睁开眼,用他足有寸长的尖指甲抬着虞扶尘的下巴,蹙眉道:“你这舌头看似无用,不如割了吧。”
“……大监特意来寻我,就是想割我舌头?”
“不是本监想见你,是皇上。”
岁尘月并不隐瞒,一指金碧辉煌的宫城,虞扶尘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带到雪霭皇宫。
他从没见过什么位高权重的尊者,一想到将要与统治凡界的天子相见,忽然觉着受宠若惊。
“不不不,这不大好,我还有师尊要照顾,还是……”
“你会深夜出门闲逛,就说明师徒间生了嫌隙,现在回去不是给他添堵,就是给自己添堵,何苦呢?”
虞扶尘想逃的意思非常明显,但岁尘月并没有阻拦和挽留。
见状,他便将这当做是九千岁对自己的纵容,不由分说,一脚踏在步辇边沿,施以轻功逃之夭夭。
慌乱的随扈试图阻拦,此起彼伏的喊声引来一时混乱,岁尘月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吩咐众人息声。
“别吵,就凭你们也妄想拦住他?”
“可是千岁……”
“他会回来的,掉脑袋也轮不着你们。夜深了,本监累了,不要聒噪。”
深夜这场插曲对虞扶尘而言是祸不是福,本以为能暂时在宫中栖身,没想到天子也是个对他有所图谋的主儿,虽然嘴上厉害着,临场还是怂了气势,十分没面子的逃了。
不过他对凡界不甚了解,不出片刻就发现自己晕头转向,迷失在宫城内。
时不时有令人心惊的鞭打声传来,循声而去,虞扶尘喉中一哽,竟见一位单衣男子被桎梏在地上受刑。
一把由精铁锻造的长剑,无尖无刃,纹饰精美,不可用于杀伤,比起刀剑凶器,更像一把衡量世间善恶法度的戒尺。
每一剑打在身上,都足以皮开肉绽,伤筋动骨,却不见受刑之人有伏归之意,即使身染血色,依旧高昂着头,仰望九重阙阁。
“长明家规,第一条,为人臣者,必尽劝谏之责,不畏权贵,不畏生死,不念私情。你可知错?”
“……知错。”
话音刚落,剑身猛地打在他背后,力道大的好似连骨头都要被碾碎。
男子呕出一口猩红,咬牙道:“……顾轻舟知错。”
他毕竟身份尊贵,手下人碍着皇威不得不轻些力道,否则用尽全力,毫不还手的人可能被活活打死在天子眼前。
“长明家规,第二条,不可以公谋私,不可贪赃枉法,不可生有异心,你可知错?”
“知错。”
又是一剑,打的人双眼发昏,险些倒地不起。
常人很难抗下次次重击,见那人身形摇晃几近昏厥,虞扶尘不由想起当年替他承受鞭刑的师尊,背上新伤隐隐作痛。
由着心中对那人的亏欠,他一时冲动冲到人前,扼腕阻拦行刑之人。
“住手吧,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雪霭城势力已经登场,明宫商双亲即将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