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比身体更早转醒。
这是怎么了……
虞扶尘回忆着昏死前发生的一切,九阴岛,夕月长老,乱战……
师尊……还有那个无缘得见真容,又真真切切赏他一刀,害他命丧黄泉的九重天来客。
他现在会在哪儿……无望深渊,还是幽冥鬼域?
吃力的睁开眼,周身弥漫着若隐若现的冷雾,稍稍散去后,他发觉自己正置身九阴禁地的冰窟。
他想起身,勾动了手指发觉浑身麻木无力,咬唇蓄力猛地坐起,待眩晕带来的黑暗散去后,他看清了不远处背对着他静坐,身上只披了件外衫的人。
“师……尊?”
“不是你的好师尊,会不会很失望?”
那人幽幽转过头来,虞扶尘模糊的双眼看不清他的面容,抚着额头竭力回想,在忆起风长欢提剑离去的背影时溢出惊恐。
他想冲上前去追问那人身在何处,但气力尚未恢复令他寸步难行。
看出他的意图,对方主动迎上前来,抬手一勾他的下巴,笑的惑人。
“你想见他,可你还能见到他吗?”
此人并未张口,却有清明话音回响耳畔,加之面容又与那落荒而逃的慕夕月有几分相似。
虞扶尘认出他就是先前被冰封的九阴岛主慕信风,毫不客气质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啧,这你可就是冤枉了我,是我以往生蛊将你从鬼门关拉回人间,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怪罪我?”
“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
“哦?你说这个。”
慕信风一指他的耳朵,无奈耸肩。
“这是忘情蛊造成的恶果,与我何干?不止失聪,未来你将五感尽失,忘却人间真情,直至最后一丝向善的情感被拔除。而你能听到我的话音是因为修复你伤势的天蚕蛊母虫恰好就在我体内,这个回答可还满意?”
显然慕信风的说辞不能打动虞扶尘,他扭头避开前者的手,转而发现身侧还躺着一人。
冰床的低温使得那人肤色显出透白,以至于血管走向看得清清楚楚。
风长欢面上的莲花印记并未因他的沉睡而减退,用以遮挡左眼空洞的绷带被重新包扎,无时无刻提醒他鬼瞳不在的事实。
虞扶尘抽身推开慕信风,挣扎着蹭到那人身旁,想去触碰他重伤的身体,又怕自己的冒失会令他痛苦,几次出手都缩了回来,只敢轻抚那人散在颈下的乱发。
“为什么……师尊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与帝尊剑侍强战断去一身经脉,已成废人,又恳求我取出他的往生蛊为你续命,才成了这般活不成也死不得的模样,珍惜他给你的未来吧……”
话未说完,慕信风就被虞扶尘提了衣领,怒目相视。
“闭上你的乌鸦嘴,一定还有方法救他!!”
“啧,你都要我闭嘴还有什么好说的,把人带回去等死吧。”
“……抱歉。”
见他认错态度极好,像只失落的狼崽子一般低下头去,好似头上有双若隐若现的尖耳也一并垂下,让慕信风没了刁难他的顽劣心思。
“往生蛊只能复生断气半个时辰的死者。那日你被帝尊剑侍所伤,的确丧失生命迹象,我应风知难的请求取出他体内的往生蛊,移植在你心口的致命伤,蛊虫推动你逐渐凝滞的血流,带动你停跳的心脏,加速血液流动的弊端则是止不住的失血。”
“持续失血人还是会死,你不要骗我读书少。”
“的确是这样没错,所以就需要有人源源不断提供鲜血直到天蚕蛊修复你的伤势至不会大量失血的程度。这一点,从小被以精血养育的你应该不用细想是拜谁所赐。”
慕信风抬手,一只毒蝎自袖中爬到他指尖,顺从的被他敲着头,好似并非致命毒物,而是讨喜爱宠。
他又道:“往生蛊在他体内蛰伏多年,想取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可知我废了多少力气?”
奈何虞扶尘对他的关心远不比对风长欢,忙按住他双肩追问:“师尊呢?没有了往生蛊的师尊会怎样,他为我流了那么多血会有事吗??”
慕信风暗自感叹这两人的师徒情谊人间难比,原本戏耍他的心思有所收敛,不忍看有情人心伤欲绝。
“复生后就算脱离往生蛊也不会有性命之危,这你大可放心,至于失血只能靠自身调养弥补。”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来,可会留下什么症状?”
“我在他体内放入了与你一模一样的天蚕蛊,将会在低温状态下修复他受损的经脉,除此之外,也会慢慢重聚散落在身体各处的金丹碎片,到时借助外力助他疗愈,或许能恢复从前的功力。”
虞扶尘还要再问,慕信风被他吵得脑仁儿生疼,将那毒蝎按在他脸上,迫使他住了口。
“你再敢多问一句打乱我的节奏,就让你和他一起长眠在这不见天日的冰窟窿里。”
得知风长欢并无性命之危的虞扶尘松了口气,感激着慕信风的救命之恩,自是顺遂其意。
后者见他老实下来便收回毒蝎,指着他重伤的胸口,顺势解开绷带。
当虞扶尘看到胸前那贯穿心肺,已然结痂的可怖伤口时呼吸一滞,慕信风还当他是被吓破了胆,出言调笑。
“怎么,冲在人前替他挡刀子的时候都不怕,现在倒是怂了?”
“不,类似的伤痕,师尊身上也有一道,是他为了护我……与师弟。”
慕信风哑然,不知如何安慰他,一蹭鼻尖,显得没什么主意。
“罢了罢了,别去想了,看你伤势恢复七分,可别忘了感谢那只天蚕儿,若是没有它的作用,只怕你还要疼上个把月。”
“我睡了多久?”
“不长不短,三天而已。如果你觉着身体有所恢复,可以下地远行了,不妨帮我,或者说,帮风知难一个忙吧。”
说着,他扶着虞扶尘起身,见后者恋恋不舍望着床上未醒的师尊,又是一声“啧”。
“别看了,还指望能看出朵花儿不成?”
“师尊可不就是一朵娇花吗?”
“……这话说得,好像你会怜惜他似的。”
虞扶尘不合时宜的红了脸,念在接下来要说的事,慕信风没有更进一步调戏,将人带到禁地边缘的冰棺之前,以雄浑内力推开沉重的棺盖。
里面静卧的人出乎意料之外,虞扶尘脱口而出:“云无棱??!”
“不,是云无欲。”
“可他分明是……”
“我知道你已经看出他的身份,但尊重他的遗愿,我希望你唤他云无欲。”
虽然不知云无棱为何会莫名其妙命丧九阴岛,但虞扶尘猜得出听雨楼主人出现在此定是为暗中协助。
早在见面之时,他便看出云无棱与云无欲兄弟关系特殊,此次以云无欲的身份赴死,无非是想替那人挡下死劫。
“以云无棱的修为本可以升仙,他是舍不得云无欲才会留在修界,甘愿做那背负万千骂名的听雨楼主。替风知难挡下剑侍龙雀的致命一击,我想他对此早有觉悟,并在死前以玉石俱焚的信念击退龙雀。”
慕信风叹了口气,又道:“我想这件事将会成为九重天再次追杀你们的契机,恼羞成怒的帝天遥势必不会轻饶你们,而龙雀为自保也会赶尽杀绝。九阴岛势力混杂,本不是你们可以暂避的去处,但风知难目前情况并不乐观,须得我亲自照料,我希望你能早日想出缓和之法。”
“在那之前,我还要回去听雨楼,让楼主他……回家。”
不等慕信风阻拦,虞扶尘已从冰棺中抱出云无棱。
一人出手阻拦,虞扶尘抬眼,竟是宗介。
少年双眼红肿,显然哭了很久,见他抱起云无棱再忍不住紧绷多日的情绪,跪倒在他身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虞扶尘愕然,没想到这个从踏入听雨楼就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少年,竟然不是个哑巴!
“无欲哥接受不了的……求求你,别把他带回听雨楼,知道主人丧命,无欲哥他一定会崩溃……”
“宗介……”
“主人一定不会忍心他的弟弟伤心,求求你,把这当做秘密好不好……主人我有知遇之恩,是他捡回漂泊孤海时命悬一线的我,我不能……不能让他失望,要保护好他的弟弟啊……”
宗介的汉话只是勉强辨得出字音,但他悲痛的心情虞扶尘能感同身受,与慕信风对视一眼,后者闭目点头,便将云无棱抱回冰棺之中,整理好他衣物的褶皱,转而扶起痛哭的宗介。
虞扶尘替他擦去泪水,拍拍他的肩背。
“见你这样,楼主会伤心的。”
“可是,可是……”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如你所愿,我们回去听雨楼可好?”
经历过生死的人已经能坦然接受离别,慕信风想,风长欢见到这样的虞扶尘会是怎样的复杂心情?
云无欲对自己的牺牲早有预感,所以他对宗介下达的命令是保护往生蛊,而非将其带回,但云无棱的插手却是以自身性命保全了他。
就算决意隐瞒到底,早有察觉的云无欲不可能料想不到兄长的死。
回望沉眠的风长欢,慕信风暗自感叹。
法华君啊法华君,你果然是人不是神。
自古私情大义难两全,从前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的你,在学会顺从真心的同时,又失去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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