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帝天遥恩断义绝,法华君就被罚在明镜台思过百年,得知此事的长天君心急如焚,当下面见帝尊欲为人说情。
“儿臣有罪在身愿一人承担,恳请父皇放过法华君吧……”
“跟他在一起这些年,你怎就没学会他舌灿莲花的本事?”
“儿臣……说的是心里话。”
“既然俯首称臣,便说明你有了觉悟,终于打算继承大统了吗?”
话至此时,帝天遥才将逗弄在指间的金丝雀儿关进鸟笼,静望跪在座下的人。
可惜被寄予厚望的儿子并没有如他所愿的意思。
“瞧你这不服不忿的表情,莫不是在怪罪为父心狠手辣,连一向善待的义子也忍心下手,简直毫无人性?”
“您不是吗?”
“放肆!一个法华君就让你忘了身为人子人臣的本分,来日你岂不是要骑在孤皇头上为非作歹?!!”
帝尊勃然大怒,扬手出刃划破那人脸颊,而后以灵武相逼,在距那人心口仅有一寸时停了手,再向前半分,长天君都将有性命之危。
“为什么不躲?”
“我知道父皇不会杀我,其实父皇非常感念旧情,包括对仙……法华君。您若是真像表现的那样不近人情,或许此刻他已经性命不存,亦或是……但您没有,您只是将他关在明镜台反省,足以证明您其实非常在乎他这个儿子。”
长天君特意加重“儿子”二字的语气,明显是在提醒对方谨记身份之差。
帝天遥怎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冷笑一声的同时又觉着有些好笑,收刀扶起长天君。
“走吧,陪为父一同走走。”
他负手信步在前,长天君便像只落了水的狗儿一般,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生怕有了闪失惹他不快。
多年来父子独处的机会少之又少,使得帝天遥格外珍惜天伦良辰,少见的叹了气。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长天君才会感到这个看似与他年纪相差不多的男人其实背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去,看似至高无上享尽荣华,实则就是个渴望关爱的孤独老人。
长天君舔了舔嘴角,鼓起勇气试探着问:“父皇您……今年应该……”
“说与天地同庚也不过分,你怎会想起计较这个?”
“没有,只是感觉父皇好像经历了很多,看似收获良多,到头来却一无所有,所以您看起来很寂寞。”
在此之前,帝天遥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会沦落到被儿子可怜的地步,自嘲的笑笑,摇头试图否认,却发现自己无从辩解。
那本就是事实。
为逃避这个问题,他主动提起法华君。
“你可知为何当初在天乡罪俘之中,为父一眼就看中了法华君?”
“不知,但哥哥他长的那么好看,会吸引父皇这样眼光又高又优秀的人也不奇怪。”
舌灿莲花的本事是没学着,油嘴滑舌的能耐也不差。
长天君这话逗笑了帝天遥,看着已经成人,心智却还不怎么成熟的儿子,此刻的帝尊终于似寻常父亲那般露出慈爱而宠溺的笑容。
“你只说对一半,毕竟那时他还只是个说不清话的孩子,为父见了他兄长的模样,便好似见了未来的他。”
二人结伴行至独高崖,远远便能望见云间若隐若现的明镜台。
明镜台悬于一片望不见底的乌水之上,咫尺一隅,看似云雾缭绕有如隔世仙境,实则暗藏杀机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坠入其中都将被融的形神俱灭,是用于囚禁罪者的绝佳地点。
一身单衣的法华君就坐在明镜台正中,以咒法将梵字经文刻入肌骨,以裂体之痛铭记佛法玄妙。
除他之外,明镜台远处还立着一人,双眼被黑纱遮挡,除上翘的嘴角外看不出任何表情。
“看到他身边的黑衣人了吗?那个人是孤风氏择欢君,便是与他血脉相连的胞兄。那年初遇,天乡羽民都对为父满怀恨意,磨牙吮血恨不能噬骨吞肉,唯有择欢君从容淡然。他怀里抱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为父对那孩子伸出手来,他便笑着攥在掌心,咿咿呀呀说着为父听不懂的话,成为这世上第一个亲近为父的人。”
长天君想的不错,这个强大且强势的男人一直寂寞,所以他珍惜守护着法华君,一心认定只要他在身边,自己便不是孤独无助……
所以法华君与择欢君得以留在九重天,天乡羽民也因他们免去死罪,到往凡界成为尊贵皇族。
“所以您……要独占吗?”
帝天遥驻足回身,眼神是在反问。
“因为他给了您不曾有过的温情,所以您就要像对待那只金丝雀一样将他囚困在华美的牢笼里,从不过问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只强势给予自己拥有,认可的东西,这样……是不对的。”
帝天遥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只是现在的帝尊,还没有正视自己过错的勇气。
一瞬哑然。
对视的父子二人仿佛得到感应,同时望向远方的明镜台,便见一直静坐在那里的人已然走到崖边,纵身一跃,始料未及。
“哥哥!!”
比起长天君的无措,帝天遥早一步出手,抛出灵链接住坠身的法华君。
即使只有一刻回寰的余地,也给了择欢君救人的时机。
直到心如死灰的法华君被择欢君拖回到明镜台,二人才算松了口气,长天君有话哽在喉中,不及开口,又见择欢君迎面一掌打的法华君嘴角渗血,怒斥着什么。
“看到明镜台下涌动的乌水了吗?那是九重天仙者借以下凡历练的轮回海,坠入其中将脱胎换骨,从前的情情爱爱皆作缥缈云烟。为父将他囚于此地,是希望他能尽早看清现实,没想到他当真甘愿忘却这一世情义,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逃避天命……可笑!”
帝天遥转身便走,忽而被人抓住了衣角。
“父皇,不要勉强他,不要伤害他好不好?他是你的义子,是我的兄长啊,你怎忍心毁了他?”
被刺痛的帝天遥当即变脸,挥开长天君怒道:“你懂什么!执迷不悟,简直无药可救!就算是纯阳灵胎,你也有着致命弱点,孤皇能给你性命,就能轻而易举将其收回,你要认清自己的地位!!”
说话时他点着长天君的胸口,暗喻灵胎弱点与凡人无异,穿心而亡绝无活路。
父子反目,使得本就对帝尊心怀不满的长天君怒火横生,发着驴脾气犯起浑来。
“你若是想杀便杀好了,不能守在仙子哥哥身边,我宁可在你害他之前以命护他!”
“你这逆子!”
“我是忤逆了父皇没错,但是我没有做错!你如果执意遵循所谓的天命,强行让他按照你的旨意活着一定会害死他,到时一定会后悔的!!”
话音戛然而止,寒气逼人利刃已然染血。
长天君错愕一瞬,垂眼望向心间滴血的伤口,瞪大双眼望着面前给了他生命,又置他于死地的父亲。
帝天遥冷眼抽刀,凭空一挥甩去刃上血迹,拂袖而去。
“一个两个,都在忤逆孤皇。亲情也好,血缘也罢,都是不堪一击。孤皇面前,从来不需要叛逆者。”
长天君颓然倒地,挣扎着爬上前欲阻拦那人的脚步,却被无情踢开。
“父……皇,求……求你……”
最后的恳求被模糊在喉中,致命伤令他无力发声,嘴边鲜血不断涌出,已近弥留之际。
可是他……不能停!
最后一刻,哪怕是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他也要保护好那个人,守护他清然的傲骨与彻骨的清白,绝不让他……被世道染黑!!
长天君身陨那日,他凭一双手自独高崖爬到明镜台。
相见的一刻,法华君已猜到隐情,昔日那般清高那般矜持的人,竟在抱住长天君的一刻泪如雨下,再无保留颜面的疏离。
“你这傻子……你这个傻子,何苦为我做到如此地步,你不知……你根本不知我有多恨你夺去帝尊的父爱……你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傻子,根本不懂我其实不配你的喜欢的亲近。值得吗……值得吗!!”
长天君笑笑,一如当年昙华亭下那般,勾住那人的脖颈,亲在他唇上,替他抹去满脸泪痕。
“仙子哥哥,不哭不哭……你长得这般好看,哭了……哭了也还是好看,可我看着心疼,怕哄不好你……我最怕你哭了,不哭了好不好?”
“……谁要为你哭,你这痴子!呆子!帝尊家的傻儿子!!”
长天君猛咳几声,吓得法华君忙去抚他的背,见他伤势加剧,难得止住的哭声又大了起来。
“好啦,仙子哥哥不要哭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听完以后,就不准哭了……”
他凑到长天君耳边,喘了许久,才继续道:“穿心虽是致命弱点,却并非没有破解之法……我顺应天时而生,苍天对我有情,只要留住精元莫让人毁了去……过些时日,我还是会降生于世。只是这一次……又要劳烦仙子哥哥等我长大了……”
长天君握着法华君的手抚在胸前伤处,闭上眼,靠在那人肩头沉沉睡去。
这一世,父皇欠你的,我偿。
下辈子,可千万别再让人欺负了去,换你来保护我好不好?
仙子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仙子要下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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