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夜帝不会,因为纯阳灵胎也好,幽冥鬼瞳也罢,在你心中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你真正想得到的是……帝尊本人才对。”

话音未落,风长欢已被御天印扼住脖颈,力道之大,倘若他现在是以实体与人相对,恐怕已经被扭断了喉咙。

被激怒的御天印像只被戳中痛处的野兽般低吼:“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敢威胁本君?”

“我说了……这不是威胁,是交易。”

听他这样讲,御天印的火气才平息些许,放手了无助的那人。

“你说错了,不是交易,是恳求。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

还没说完,风长欢竟出乎意料的主动卑躬屈膝,甚至面上不带一丝被折辱的羞愤。

人虽是以乞怜之姿跪着,腰背却挺得笔直,连头也不曾低下半分。

御天印玩味的看着面前这个帝天遥一手调-教出的好儿子,忽而发现那人的喜好与自己还真是惊人的相似。

“罢了,见你做出如此牺牲,本君自是不忍刁难。鬼瞳之事暂且不提,你又是如何得知本君心意?”

风长欢何等聪明,叹道:“早在您当年到往九重天拒绝帝尊敕封,自请落入幽冥鬼域为帝君时我便知道,世间情义,不外乎由爱而生,一个人有着牺牲自我而成全他人的觉悟,必定对其有着难以言表的爱意。”

“哦?照你这说法,你对长天君也是如此?本君只看到你对他一厢情愿的付出,却没看到他做出一星半点儿的回应,值得吗?”

“所有人都只看到我对他的付出,唯我不能忘却他予我的一切。早在缘分伊始,那个出其不意选择了我的人,与最后奋不顾身以命相抵换了我的人,都是他。世人只道我风知难救赎了虞行止,却不知是他长天君拯救了法华君。漫长的轮回守株待兔也好,这是我欠他的。”

御天印哑然,有一瞬被二人的感情打动,沉吟良久,才问:“你图什么呢?向帝天遥服软认个错,重新做回听话懂事的好儿子,连他也能落得安生,何苦呢?”

“大概……是图那被无私赠予后,便被我藏在心底爱若珍宝的长天君吧。在此之前,他从不知自己对我竟是如此重要,连我也不知……被他宠坏的我变得贪心了,不再满足于从前疏离又安逸的日子,情-欲一旦被正视就会生根发芽,被藤蔓包裹整颗心,再塞不进别的。我不要和他一辈子止步于师徒兄弟,我要有朝一日能站在他身边昭告天下,这个人,是我的。”

他的诚意与爱意打动了夜帝御天印,不止放他还阳与心念的人再续前缘,更踏出鬼域之门,亲身来到凡界帝都收回幽冥鬼瞳。

每日在雪霭城门前翘首以盼的行止远远见得那人魂体归来,拉着不情不愿的岁尘月一路奔回宫城,守着那人沉睡的身子,用一双温热的小手替那人捂着冰凉的指尖。

待风长欢元神归来终于醒转,他又噘着嘴气哼哼去了别处。

岁尘月道:“他这是气你不告而别了。自你走后,他就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倒是遵照你的嘱咐,把诗书背的一字没差,每天都要默写个几遍。等不回你,就变得暴躁又落寞,时常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声儿的哭,看来果真如你所说,小狼崽子真会亲人的。”

魂魄才刚回归躯体的风长欢面色苍白,不及休息片刻,便出门去寻气跑了的行止,将人抱在怀里,不住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师父不该把你抛下,害你伤心难过,害你为我担忧,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以后去到哪儿,师父都带着你好不好?”

行止依旧气的鼓鼓,却也看在他无碍得了些许安心,不知如何表达,便一首首背起那人交代的诗书。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小呆瓜,不要你背这首,来换首《上邪》来背啊。”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才背一句,行止忽而泪如雨下,扑在风长欢怀里,话音模糊不清的念叨:“我与君相知,我与师尊相知……不要师尊为我冒险……”

看那人手足无措安慰着大哭的孩子,岁尘月幽幽从旁经过,不忘丢下一句:“与君相知是好,但你可知,莲子的心是苦的,莲华亦是如此。”

苦啊……注定一生都是苦的。

正如九千岁所言,就算御天印亲临,依旧无法摘去行止的幽冥鬼瞳。

“要么成为不见光明的瞎子,要么背负命途至死方休,莫要再执着于此了,早些带他退隐还能多享几年福。人,终归是斗不过天的。”

可风长欢又何尝是听天命的人?

眼看九幽花海束手无策,他又拜访东海医宗桃溪涧求援,可惜就算是一葵祖师也想不出保住行止双眼的法子。

正如当年无计可施时选择堕入魔道以复生长天君时那般,风长欢苦练易回之法,终是在死前将行止不得不背负的沉重命格转嫁自身,替他承受不白罪名与冤屈,被九州群起伏之。

那时的风长欢已是无力回天,幸得九梦君柳长亭从中周旋,使得行止趁机将他带离战场,在到达佛宗时以最后一口残息对虚云大师与玄难交代了身后事。

“抹去行止过去七年的记忆,让他在佛宗安度余生,莫再插手世事了……没有我护他,他终归是会吃亏,只愿以我一死,换得帝尊与修界不再追寻长天君下落。老和尚,求您……帮我最后一次吧……”

虚云大师不忍多言,含泪望着浑身浴血的人,点头应下。

而化身虚归的玄难则是蹲在他面前,问了最无关紧要的话。

“后悔吗?”

“怎会……”

“不悔便好,余下的事有小僧助你,安心去吧。”

说罢,他合上风长欢的双眼,暗自将一道腥红灵流渡入他胸口,保住他最后一口气息。

随后便将人葬在无相山脚,把魂不守舍的虞行止推到虚云大师怀里,看着那一老一少二人缓缓走上千阶长梯。

无人知晓灵力与根基尚未恢复的玄难在风长欢坟前守了三天,或是在无字碑前与他哑谈几句,或是靠在高枝上小酌几杯,直到御天印闻讯而来。

“他死了多久了。”

“没死,也没活。”

玄难伸了个懒腰,自林中跃至那人身前,双臂环胸绕着人走了一圈上下打量,而后停在碑前。

“现在把他带回花海,或许还有复生的可能。幽冥鬼瞳被他以易回术转给了自己,小僧以为就算是为了私欲,您夜帝御天印也该将他带走才是。”

“哦?”

“旁人看不出的事,别以为能瞒过九重天,莫说是风知难,就连当年的法华君也没有裂天的本事,分明是你自己干了这档子事惊动修界,不巧让他背了黑锅,把他带回去能给九重天一个交代,更能挡住修界悠悠众口,百利无害的事,您御尊主会错过?”

彼时的御天印将掌心悬于坟前,五指发力扣紧,随着一声巨响,坟包中倏然探出一只沾染了发黑血痕的手。

“他死状如此凄惨,你们居然也不把他洗洗干净。”

“谁敢碰虞行止冰清玉洁的师尊?来日他长天君的意识苏醒,被他想起小僧曾对风知难上下其手,那小僧还能留得命在吗?”

从死亡中被唤醒的风长欢以双手挖开盖住周身的厚土,以僵硬的四肢从墓穴中爬出,歪头看向面前二人,已然失去本有的魂魄,成了只会听从御天印掌控的活尸。

“要从鬼域寻回一人魂魄可不容易,你这秃驴真是会给人找麻烦。在那之前,他还要噬取众生之血才能复生,着实让人头疼。”

御天印俯身抬起跪伏在地的风长欢的下巴,与一双无神血眸对视的感觉并不好受,索性摸摸那人的头,放他自行下山去了。

玄难问:“现在的他还有意识吗?”

“这谁说得准,若是不久之后佛宗得了山下凡民被妖魔屠戮的消息,便说明他丧失了理智。要是真的成了行尸走肉,莫说是风长欢,就连法华君也按捺不住嗜血的冲动。”

“在复生他前后,御尊主还有什么打算?”

“打算?便是让玄机塔说服与他有过露水情缘的九梦君,以镇压之名收容风长欢数年,待得时机成熟再将他放出,为我所用。”

说着,御天印张手,自他掌心飞出一只灵力化成的艳色蝴蝶,扇动着翅膀,缓缓飞向远空。

“裂天一事是本君操之过急才害死了他,这个人情得还,但为保他与虞扶尘,乃至后来的长天君能与本君统一战线,还是不得不做些亏待他们的事,比如……让他们反目成仇。”

玄难苦笑,“御尊主真是阴险又狠毒,小僧自叹不如。”

“那又如何?该是让九幽花海重见天日的时候了,在那之前……”

能否复生归来,就要看某人自己的意志与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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