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蛊经》有云:蛊之剧毒,唯圣人不侵。那些由蛊虫炼化的蛊妖不具五脏六腑,又是已死之身,就算砍了脑袋照样能借由蛊虫惊人的生命力再生,你就算灵如泉涌也有用竭的时候,但蛊妖却是无穷无尽,苦战下去必定吃亏。”

“就算蛊毒难侵圣体,能抵抗蛊妖的人毕竟是少数,你难不成要牺牲圣人一人,放干他的血去救人吗?”

“有何不可?”

玄难反问一句,看向虞扶尘的眼神仿佛是理所当然,后者正欲反驳,就见玄难握住他执刀的手,在腕间一划,割断血脉。

“你!!”

“不是着急救人吗,还愣着做什么。”

说罢玄难凌空踏起一步跃出结界,没给人留下追问的余地,而虞扶尘与心急如焚的白折舟也立刻冲出屏障,紧随玄难而上。

几只体型庞大的蛊妖就趴在结界外壁,见人靠近立刻张开巨口,尖牙利齿上还挂着残余的肉渣,散发出血腥的恶臭令人窒息。

“扶尘!看它这样应是吃了不下十人!”

“那就让它偿命!!”

虞扶尘刀光横贯,蛊妖嘶吼一声就被齐胸斩成两截,倒在地上痛苦万分的挣扎。

二人刚松下一口气,就见蛊妖伤处探出几根触手般的肉芽,如人手臂般粗细,扭动着生长,似爬藤般蔓延。

惊人一幕出现,众人眼睁睁看蛊妖由肉芽扩大的躯体被具化出骨肉,连失去的头颅也被再造,硬是由断成两段的蛊妖复活成两只蛊妖!!

玄难叹着气,“都说了不要冲动,你若是把它剁成饺子馅儿,明早之前雪霭城就会被蛊妖占领,到时更难收拾。”

他边说边以伤手按在蛊妖额心一点,低声念着法咒,而后厉喝一声:“收!!”

他指间血迹发出耀眼明光,令痛苦不堪的蛊妖嘶吼一声,就此被佛法封印,四肢僵硬倒了下去,扭动身子无法再作恶。

玄难随即又以染血的手紧扣另一只由蛊妖伤体具化出的□□,巧妙禁锢了两只恶鬼。

“瞧见了吗,这就叫实力!”

本想赞他一句的虞扶尘被噎的哑口无言,白折舟则是盯着那人血流不止的手,虽没有直言,但眼中写满心疼。

这点微妙反应没有逃过虞扶尘的眼,瞧出二人之间那点苗头,笑而不语。

就在众人沉浸在控制蛊妖的喜悦中时,遍地火光四起,将夜幕下的雪霭城映的犹如白昼。

嚎哭不绝于耳,大批百姓涌上街头,尖叫着,嘶喊着逃离蛊妖的追杀。

见猎物冲到眼前,成群的蛊妖扑上前去肆意撕咬,不少无辜民众成了恶鬼口中食,腹中骨,一时腥红四溅,满城血雨。

“不要出门!都回去!回去啊!!”

虞扶尘的吼声被埋没在嘈杂人声中,百姓像团没头苍蝇四处乱撞,三人被人潮冲散,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没有玄难在旁,虞扶尘不敢轻易动手,唯恐失手让形势更加不利,只能为迷失方向的人群指出明路。

“去城东太子府!那里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

想起此刻皇宫也是乱作一团,为前去一探情况,虞扶尘急急而奔,中途忽而瞥见一双僵持的身影,扭头去看,竟是一对夫妻。

男子奋力抱住情绪失控,急于冲进火场的妻子,而妇人则是发狂般声嘶力竭的喊着。

“放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在里面……我要去救他!!”

“阿妹,你冷静一点!你进去不止救不了光儿,连你自己也会死在里面的!”

“我不管!我要救我的孩子,你放开我,放开我……”

虞扶尘心有不忍,硬是停下脚步,上前去问:“可知你们的孩子身在何处?”

夫人哭着答道:“就在房中……他睡在摇篮里,还没有醒来,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夫人放心,我去去便回。”

虞扶尘稍加安慰,转身直奔火场。

灼热扑面而来,似要燃尽每一寸皮肉。

土木燃烧生出的焦糊味很是刺鼻,呛得人喘不上气来,虞扶尘捂住口鼻,一手挡在身前在废墟中找寻着婴儿。

他一路横冲直撞,几次被落下的木梁挡住去路,又怕贸然推开会令整座房屋倒塌,不得不绕道而行。

就在他口干舌燥,几乎要被烈火烤干体内水分时,一只仙鹤扇动着翅膀悄然而至。

仙鹤只有巴掌大小,周身散发着比火光更为耀眼的明色,绕着他盘桓一周,发出一声悦耳空灵的鸣叫。

虞扶尘知道这是风长欢最善用的把戏,从前身为法华君时,他也教过年幼的自己如何做些唬人的架势,没想到今日在那人伤体未愈时再次派上用场。

“师尊,你是在为我带路吗?”

仙鹤微微颔首,便朝远处飞去,虞扶尘紧跟着追上,很快随着微弱哭声找到火场中奄奄一息的婴儿。

他立刻抱住婴儿,轻轻掩住小家伙的口鼻,又在仙鹤的指引下找到离开的捷径。

就在将要逃离火场时传来一声令人胆寒的巨响,随即支撑房屋的木梁应声而塌。

虞扶尘来不及多想,出于本能将婴儿护在怀里,俯下身去以臂膀为婴儿争取到一寸容身的空间,做好了被重物压断脊梁的觉悟。

危房在须臾间坍塌,妇人见状哀嚎一声,跪地放声大哭。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霎时死寂,仿佛只有烈火燃烧的痛仍在肆虐。

并非意料之中的重击,只有灼热催促着虞扶尘回神。

原是在那生死一瞬之间,仙鹤倏然化成一道屏障挡在他身前,替他化解了致命危机。

“师尊……又欠了你一条命啊……”

虞扶尘咳出一口血,奋力站起身,推开压在肩头的木梁残骸,不断按压着婴儿许久没有起伏的胸口,默默祈祷上苍放这孩子一条生路。

“拜托你,醒过来啊……小家伙,这世间虽是腐臭不堪,却因有爱你的人牵绊而值得驻足,别让在乎你的人伤心啊……”

他不断抢救濒死的生命,更以自身灵力为婴儿鼓动脉搏,终是唤醒沉睡的婴儿。

睁眼见是陌生男人,加之方才又受了惊吓,婴儿张口便是刺耳啼哭,划破死寂。

虞扶尘额上还流着血,在一片残局中回眸望向惊呆的夫妻,满是喜色。

“太好了,还活着……”

妇人哭嚎着连滚带爬奔上前去,虞扶尘将婴儿抱在母亲怀中,看一家三口得以团圆,眼含欣慰。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救了我儿,千世万世都愿为恩公当牛做马,多谢恩公……”

夫妻不停磕头叩谢救命大恩,虞扶尘忙将人扶起,顺势在劫后余生的小家伙脸蛋上捏了一把。

“救了他的不是我,是夫人你不肯抛下骨肉的执念啊。此处不可久留,快去太子府避难吧。”

目送夫妻抱着婴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虞扶尘才抚着额上的伤,颓然瘫坐在地,竭力扫去眼前一片眩晕。

忽而迷离视线中出现一人,素白的衣衫,玉色的肌肤,朝他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虞扶尘下意识握住,才发觉不是熟悉的触感,待视线清晰了才看清来者的脸,丝毫不掩饰内心失落。

“怎么是你啊……”

“不是你家的好师尊也不必说得这么直白吧,快起来了,再不快些进宫,只怕满朝文武都要成了无辜亡魂。”

白折舟扶着虞扶尘起身,将他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头,才发觉虞扶尘胸口旧伤再次撕裂,染红了他按压伤处的五指。

“你伤势不妙,还是先回太子府处理一下……”

“无碍,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体内有往生蛊作用,伤势好的很快,不必担心。只是……”

“只是??”

白折舟见他面露为难,前后看了也没发觉他身上有什么碍事的新伤,直到虞扶尘从耳后取下一条焦黑的虫尸。

“我用来助听的蛊虫被烧死了,现在……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听他这话,白折舟心知就算去了皇宫也是无济于事,现在的虞扶尘非但不能帮手,反而会成为累赘,拉着人回头便走。

虞扶尘还放心不下此刻宫里的状况,驻足一刻,忽感面上一凉,竟是天降大雨。

“看来老天也看不下去他们的恶行了。”

虞扶尘一指宫城内高耸入云的通天塔,塔尖至高之处正立着一人,头戴高帽,锦衣华服,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湿周身,乞怜般望着阴云密布的长空,翘唇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正是那深居宫中,极少露面的大监岁尘月。

此刻他两手掌心朝上,托着一颗淡蓝色的光球,神情亦悲亦喜。

虞扶尘知道那时的九千岁在哭,被雨水冲刷泪水,非是由心而发的笑意引人心酸。

他祈来一场熄灭恶火的雨,却没能让雪霭百姓避开一场浩劫。

昔日繁华的街市,如今血流成河。

他一手建立的城池付之一炬,他一心守护的百姓流离失所。

原来,自以为得了盛世江山便能坐拥现世安稳,其实一厢情愿永远脆弱的不堪一击。

到头来,他还是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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