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分,太子府已沦为万千雪霭百姓的避难之地,大批难民涌入结界内寻求庇护,幸存的男女老少都挤在远离结界的角落,遍地哀哭扰得人心神不宁。

明宫商竭力平复心情,立于阵眼维持结界形态,加固防守强度,阻拦试图攻入府内的蛊妖。

玄难几乎是与虞扶尘二人一起回到太子府的,双方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他脸色煞白,实在缓和不了失血带来的剧烈眩晕,万般无奈只得暂时退下阵来,动作极其缓慢的为自己包扎腕上刀伤,显然有心无力,就差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白折舟见状安置下虞扶尘后,主动拉起那人的伤臂,扯下他胡乱裹上的布条,换了新的绷带为他包扎。

“何苦这么拼命,你一人之力终归有限,你想玉石俱焚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请想想这些雪霭城的百姓,没了你,他们还是死路一条。”

玄难笑笑,抚着白折舟的头,不知怎么竟有些心疼的意味,撑着身子靠前,下巴抵着蹭了蹭他的额头。

“知道你是心疼小僧,可对于所求不满的人而言,我们做的还远远不够。”

话甫落,先前不敢发声的民众忽而三两成群到往众人身前,气势汹汹质问。

“为何不除了那害我一家老小丧命的妖怪!它作恶多端,难道不该死??”

“就是!我家祖上传了三代的家产也被毁了,这些损失,谁来赔给我!!”

“我的儿啊……他才七岁,被妖怪咬去了胳膊,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你们还我儿子的手来!还来啊!!!”

群情激奋,场面一时难以控制,若不是有白折舟护在身前,只怕玄难此刻要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你们在胡说什么?若不是圣僧牺牲自己与蛊妖相抗,你们此刻都是枉死的冤魂,怎能指责他做的还不够?”

白折舟一人难敌众口,反驳被埋没在众人的口水声下,几不可闻。

玄难摇头拍着他的肩,没有多言,眼神却在向他传递着一种从未显露过的情绪。

那时的白折舟不明其意,直到那人献身正道后他才明白,那是对苍生的悲悯。

见玄难闭口不言,几个为首的暴民又冲到明宫商面前,推开护在他身前的侍卫,迎面一拳打的腿上本就有伤的明宫商险些放手他以灵链维持的结界。

猝不及防挨了一击,明宫商回神睁眼后的举动却并非与人理论,而是再次端好姿态将自身灵流注入结界穹顶,即使嘴角淤紫渗出血丝,依旧没有急于解释。

似是感到往日高高在上的太子成了最好的出气筒,那暴民正要抬脚踢向他的伤腿,忽觉天旋地转,竟是负伤的虞扶尘出手将人打退。

“别无理取闹,不然把你丢出去喂蛊妖。”

“你神气什么!他身为太子,本就该保护我们这些老百姓,他做不到是他无能!!他凭什么只为自己的府邸设下结界,如果覆盖整座雪霭城,老子操持多年的家也不会被毁……我那才刚过门的媳妇儿啊……”

明宫商深知百姓无辜,遭此横祸也是因他无力护人周全,对此无话可说,想来不论是怨言还是拳脚,都愿一言不发的受下。

但虞扶尘不同,此刻没了助听的蛊虫,他听不到百姓叫苦与嚎哭,只看到一群无理取闹的恶人趁火打劫,答的话也是驴唇不对马嘴。

“你不能看他长得娘就欺负人啊,好歹也是你们凡界太子,不要面子的吗?”

“他……我不管!我的损失,他得一分不差的赔给我,还有我才刚过门就被妖怪吃了的媳妇儿,那可是我攒了半辈子的积蓄……桂花啊!你死的好惨啊……”

“蛊妖的事我们也无能为力,杀它一个又会重生两个,换做是谁都没有办法,你伤人这么能耐,要不亲自出去试试?”

听他这样说,谁都怕自己成了蛊妖的口粮,没人再敢发声,纷纷退到先前容身的角落,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口,生怕街上那些横死的尸首就是自己的下场。

见闹事者消停下来,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担忧着风长欢的虞扶尘朝明宫商点头示意,甚至没来得及问上后者一句情况如何就奔去了风月别院,引来一声无奈叹息。

“你的心里,还真是没给我留下半点容身之处……”

看到风长欢安然无恙在他划出的结界里静待,虞扶尘迫不及待上前,推开碍手碍脚的肉乎乎,拦腰抱了那人回房。

被他大胆举动激的脸色一红,正要嗔他一句,就见他发间透着点点殷红。

风长欢捧着他的脸,闭眸贴着他的额头,心疼不已。

“还是添了新伤,早知如此,就不该放你出去。”

“对不起师尊,其实我现在,又听不到声音了。”

这事瞒不了太久,索性先承认个错。

见虞扶尘委屈巴巴垂头丧气的模样,风长欢哪还忍心怪罪他,请来丫鬟为他重新包扎伤口,再不准他到处乱跑,脱了一身脏衣搂在被窝里哄他安心入睡,一如从前他抱着幼时的狼崽子那般。

“师尊……”

“嗯。”

“你今天又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想好怎么报答你……现在我们都挂了彩,能为雪霭城出战的人少之又少,我真怕挡不住由我们引来的灾厄……这些百姓是无辜的,我一闭上眼睛,便好似能看到无数冤魂厉鬼来向我索命,师尊……”

他像个孩子一般语无伦次的碎碎念着,知他是因今日之事感到后怕,风长欢把他抱得更紧了些,轻拍他的背作为安慰。

“这不怪你。别怕,有师父陪着你,安心睡下吧。”

有往生蛊在体内悄然修复伤势,虞扶尘很快沉入梦境,在风长欢怀里睡得安稳。

见他睡相乖巧,风长欢也忍不住勾起笑意,偷吻那人此刻微凉的唇。

“占我便宜这么多年,也该我好好抱抱你了……”

日上三竿时,步音楼推开房间的门,正好瞧见虞扶尘被绷带裹得像只粽子似得埋在风长欢怀里。

后者抵唇示意他不要吵嚷,又不敢擅自抽身唯恐惊醒了那人,便招手将步音楼唤至榻前。

“可是发生了什么?”

“微之的伤势恶化了,鬼爪造成的伤口就算以灵力治疗也难以愈合,他伤处的皮肉已经有腐化的迹象,我担心被隔离在雪霭城太久,他会有性命之危。”

“怎会这样……”

风长欢喃喃低语,抚着隐隐作痛的头坐起。

伤势未能完全恢复令他左臂与下身仍处于麻木状态,动作格外艰难。

步音楼扶着风长欢下床,在丫鬟帮助下送上轮椅,看那人小心翼翼替虞扶尘掖上被角,心里不是滋味。

“抱歉,我不该来麻烦您的。”

“微之是我徒弟,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只恨现在大家都有伤在身,若是天罗再次攻来势必全灭,须得尽快想出转圜之法。”

“当务之急是要先撤离伤者与百姓,可一旦动作就会被发现,何况也没有能暂避风波的安全之处。”

风长欢被推到庭前,抬手遮住灼目烈光,看到惊慌过后的百姓脸上无一不是呆滞的神情,回望房内安睡的虞扶尘,心中天人交战。

“世间安得双全法,如来与君,必负其一。”

步音楼正欲追问,就见脚下发飘的玄难晃晃悠悠走来。

“心如莲花不着水,又如日月不住空。身在红尘之中,事来则应,事过则无。老和尚的教诲,小僧想你应当只字未忘,他当初对你的祈望,可不是要你在此时向九重天低头。”

那人摇着头,垂眸凝视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掌纹长线于半途断开,再未重连。

“玄难,你信命吗?”

“信,也不信。”

风长欢收紧五指,扯下脸上的绷带,露出失去鬼瞳后无力垂下的眼睑。

就在此时,高空骤然阴云密布,悬照多时的烈日在须臾间被遮蔽得透不过一丝光线,将白昼罩得有如黑夜。

倏然起了剧变,难得平静的民众再次炸了锅,人们崩溃的嘶吼着,逃窜着,哀求着,更有甚者因恐惧而寻死,重重将头撞向坚石。

场面混乱不堪,连□□秩序的太子府侍卫也惊慌失措,白折舟与步音楼想救下那些发狂自残的人们,可救下的人终归只占得少数,片刻之间,连最安全的太子府也被染成一片血海。

“停手!快停手!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冷静一点!你们还有幸存的亲朋,不可因一时冲动铸成大错啊!!”

话音被埋没在此起彼伏的嚎哭中,纵然声嘶力竭,也换不得半点回响。

风长欢紧咬下唇,满眼悲愤瞪视天边一抹渐近的光亮。

“光!有光出现了,是救世主来了啊!!”

“那是九重天的仙君,是真正的仙者,我们有救了!!”

“求求仙君收服害人作恶的妖物吧,求求仙君救救可怜的人吧!”

无知百姓接二连三俯首叩拜,哀声乞求上苍施予人们新生的希望。

那一刻风长欢便知,划破黑暗的光明,终将成为坚定不疑的信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太子吃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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