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已是一团乱,伤重的流民因伤势处理不及时而延误抢救时机,已有数人丧命。
虞扶尘赶回时恰遇风长欢抱着死婴黯然垂泪的一幕,而痛失骨肉的母亲就在他面前歇斯底里的哀嚎,像是要将他生吞了去。
“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还我儿来,还我儿来……”
女子披头散发扑在风长欢身前,尖长的指甲在他腿上划下道道血痕,虞扶尘立即隔在二人之间拦住疯癫的女子,连声劝慰。
“夫人,冷静一点!不是他害死你的孩子,是作恶压迫众生的九重天啊!”
“我不管!那日他若是乖乖投降,我儿又岂会……这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有理讲不清,虞扶尘不愿再费口舌,她若不肯冷静就算安慰再多也是白搭,索性一道沉睡咒语点在她额头,将人交由太子府侍从安置。
再看那人,怀中抱着死婴,双臂都在颤抖。
他明明无力抱起这个孩子,却没有放手,被额发遮住的神情看的并不真切,滑至下巴的泪痕却是格外惹眼。
此刻的他,与当初从天虞山抱走早夭死胎的他心境并无不同。
“师尊……”
风长欢偏过头去,咬牙不肯让他看到眼中悲切,良久,才颤着声音开口。
“她说的没错,这个孩子,是我害死的……”
“这不怪你,师尊一片善心,不必承受这不白之冤,等下我便安葬了他,可好?”
生怕他见了婴儿的模样心生难过,虞扶尘从他怀中接过死婴,用薄被裹紧了将人推回风月别院,玄难见状唉声叹气。
“做母亲的受了惊吓,一直产不出母乳,小僧也曾试着喂些米汤,可惜无济于事,还是饿死了那孩子。唉,罪过罪过……”
“玄难,我要暂离些时日,微之与这些难民就交给你了。”
“哦?你没把风知难托付给小僧,是打算带他一起走了?”
“是,我要前往九幽花海,你可知酆都在何处?”
玄难前后打量虞扶尘一番,探手摸摸他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你也没发烧,怎说出这种鬼话,不要命了?酆都死城唯有元神出体才能进入,你就不怕有去无回?”
“这你不必担心,倒是我放不下微之伤势,不在的日子就请你费心照顾他了。”
虞扶尘俯身捞起满地乱跑的肉乎乎,戳了戳他的小脑袋瓜,引来一声不满的哼唧,反口就被咬住了手指。
“嘶……你这小没良心的,对你爹也不知道客气点!”
“咕叽咕叽!”
玄难瞥着他翻了个白眼,见虞扶尘又把肉乎乎塞进自己怀里显得手足无措。
“微之的伤需要以纯阳灵胎的精血融于清露外敷三天才能拔清余毒,为了救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还需要我和师尊以血喂养才能长大,须得把他带在身边。”
言外之意,伤人的恶事便只有玄难来做了。
“啧,造孽啊……小僧到底是得罪谁了?”
和尚不情不愿的走了,虞扶尘对着他的背影抱歉一笑,回房去见风长欢。
那人正往腿上涂着药膏,见他进门立刻掀了衣摆盖住心伤,故作镇定。
他眼角还噙着泪,虞扶尘笑笑,替他抹去泪水,接了他手中药瓶,单膝跪地替他吹着方才被抓出的血痕。
“不必担心,我身子还没恢复,也是感觉不到疼的。”
“师尊,你憋着气说这话真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作为惩罚,你得陪我去个地方。”
“你是说……”
“地方就不必问了,反正说出来你也是不准我去,倒不如瞒着你。”
“你这臭小子……心眼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虞扶尘凑近了些,抵着风长欢的鼻尖,眨眨眼引来一片轻痒,逗笑了那人。
他搓着风长欢微凉的指尖,没了从前犯浑的倔劲与疏远,倒真恢复几分从前长天君的模样。
“长欢,信我,我不会害你。”
突然直呼其名,风长欢还不适应,错愕间连微红的眼也睁大了些。
“可你……会为我害了自己。”
“怎会,我还要留着命与你长相厮守,阎王亲自来邀也是不肯的。”
他知道那人心中顾忌,柔声安慰,“或许这样做是冒险了些,但对我来说,一切都值得,所以长欢,信我。”
风长欢垂眸,将不安掩于眼底阴影,沉思良久,才点点头。
“好,碧落黄泉,刀山火海,陪你闯此一遭,但愿结局,不负所望。”
虞扶尘笑吻在他唇角,搂着他单薄的身子,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自己拥有了他。
“你可知我为何总是不敢吻你?”
“从前待你又严厉又疏远,让你怕了我这做师父的。”
“或许吧。在我心中,你清清白白,圣洁的不容亵渎,所以总要怀着三分虔诚,我怎敢污了你的月白风清?”
风长欢抬眼,抱住俯身仰视他的人,揉着他顺柔长发,笑嗔他糊涂。
“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干净,心思早已被这尘世污染,双手沾满血腥,只有你肯把我奉为神祇推上神坛,我哪里配啊……”
话还未说完便断了音。
虞扶尘抚着悄然睡在他怀里的人,目光尽是宠爱。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你若是俗人,纵然我是世外仙首,也愿为你落入尘网。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逃不掉了。”
正好玄难抱着肉乎乎路过门前,听见他这话,不免心中一酸,靠在门外说起了风凉话。
“何必给他施下沉睡咒呢,让他听你这腻人情话不好吗?”
“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经脉尽断的他挪动半分都是痛苦不堪,我要长途跋涉带他去往酆都,怎忍心他这一路吃尽苦头?”
“好似也是这么个理儿。何时动身?”
“这便走了,微之情况如何?”
“世上没有立刻见效的神药,只能尽力一试,若是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小僧会设法传信与你。话说回来,你可要带着乖儿子一起上路?”
他抱着的肉乎乎方才挨了一刀,这会儿正委屈着,见了虞扶尘便似见了亲爹,一头撞在他怀里撒起娇来,不顶嘴也不闹人了,生怕被丢下似的。
“自是要带走的,不然他怕是一辈子都长不大了。”
虞扶尘放下肉乎乎,背着风长欢起身,一扬下巴指着厚衣。
玄难只能做了伺候人的老妈子,不情不愿给风长欢裹了个严实。
见他腾出一只手来又抱住了方才被包裹的死婴,玄难又问:“不再去看看明微之了吗?”
“有你与步音楼照看,我放心得很,只怕再多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留下了。”
“说的也是,那好走不送。对了,这是小僧一点心意,不知能否帮上忙,最近右眼皮跳得厉害,有事无事都勤着点回信,别让大家担心了。”
玄难边说边塞张字条揣在虞扶尘手心,推着他出门与明宫商等人告了别,交代长明氏将主持大局一事后,虞扶尘便拖家带口离开雪霭城。
一双人在前,留着肉乎乎蹦蹦跳跳跟在后。
虞扶尘心道养了这小崽子这么久,居然还没长成人形,莫不是真要等到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像寻常婴儿那般?
父子连心这话可真不是嘴上说说,才这样想着,肉乎乎便报复一般撞在他后腰,令虞扶尘踉跄几步险些栽倒。
“你这臭小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孝敬父母?”
“呱叽呱叽!!”
“还骂人,等老子腾出空来非揍你一顿不可!!”
顾忌着还在背后睡着的风长欢,就算明知那人在咒法作用下不会醒来,虞扶尘还是不由自主压低声音,御剑避开虎视眈眈的蛊妖,一路和肉乎乎意味不明的拌着嘴,出了雪霭城才落得片刻清静。
他寻了幽静之地,安置了尚在睡梦中的那人,徒手挖开坚土将死婴葬入其中,超度亡灵后才拿出玄难留下的字条。
和尚的字迹歪歪扭扭,虞扶尘费了半天才看清字形。
“阴曹地府下,五更大雾中,可见酆都……狗秃驴说的什么鬼话,根本看不懂啊?”
无计可施,只好凭直觉西行。
天时不利,遍地鬼哭。
亏得能看到三三两两的鬼魂朝同一方向浑浑噩噩飘去,连赶几日,虞扶尘终于找到酆都所在。
远远望去,这座鬼城笼在迷雾之中,难见全貌,走近了才看到城内遍地尸骨,荒草疯长到一人多高,房屋东倒西塌,早就没了活人气息。
时不时还有鬼火燃起,照亮三两成群凑在一起打牌看戏的野鬼。
纵是纯阳之身的虞扶尘也不敢轻易踏入死城,好在城门外还有一处破败茶摊,老板是个佝偻着背的老者,鹤发鸡皮,长得是骇人了些,但至少看得出是个活人。
虞扶尘鼓起勇气靠前,正要张口招呼,忽见除看摊老者外,桌边还坐着一人。
青衫单衣,闭目不动,脸色苍白还泛着青,像极了才入土不久的尸体。
虞扶尘吓得正要撒腿跑远,忽觉那人面容身形都有些熟悉,细看之下大惊失色。
“萧……萧琛?!!”
作者有话要说:萧宗师出场啦!支线剧情不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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