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娃娃一步一颠,头上的小辫儿跟着一颤一颤,走起来时圆鼓鼓的小肚子和小屁-股扭来扭去,肥嘟嘟的脸上还染了些与死气不符的红晕,可爱极了。
风长欢挂着老父亲般慈祥的笑跟上前,虞扶尘在他身后闷声不响的跟着,离地三尺飘的不大熟练,没几步就是个趔趄。
也不知是那人嫌他误事,还是真被唤醒了父爱,拉着他的手,指着那胖娃娃道:“以后咱儿子一定也这么可爱。”
这声“咱儿子”听得虞扶尘血脉贲张,比享受情-欲更有占有的快-感,捧起那人的脸就是吧唧一口。
那胖娃娃在前听见动静便回头来看,盯盯注视两个纠缠不清的大男人,微微转头明显是想避开这不雅一幕,可眼睛却是无论如何也挪不开了。
被个纯洁娃儿撞见这幕,风长欢觉着脸上挂不住,虞扶尘却还是那副不知轻重的鬼样子,竟还能说出“看,我师尊害羞时比你还可爱”这种虎狼之词。
结局毫无疑问是虞扶尘又挨了打,两眼乌青老老实实跟在那人身后,不敢胡言乱语了。
胖娃娃也不折他们的面子,指着浓雾后一座若隐若现的楼台,招呼二人近前。
“这便是鬼娘娘的居所了。”
水榭亭台四周尽是阴森鬼火缭绕,昔日鲜亮的绫罗绸缎早已残破不堪,在凄风中惨惨飘零,果真是死气沉沉。
“小娃儿,这也没见着你的鬼娘……”
转头就不见了胖娃娃的影子,虞扶尘还东张西望的找人,就见风长欢拉着他一指亭台。
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艳红的人影,凤冠霞帔,水袖丹衣,一开嗓就是惊世之音。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曲声随哀婉戏词而出,台上的女旦踏着莲步而来,还在唱着“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虞扶尘心里咯噔一下,“嚯,这演的哪出啊……”
风长欢目不转睛望着女旦被被水袖遮住的面庞,“长恨歌……”
“长恨?这荒野死城连点儿人气也没有,孤魂野鬼是该恨。”
“这里的恨不指仇恨怨恨,而是遗憾。”
虞扶尘还想细问,没开口就觉着身边阴风阵阵,回头一看,亭前的院中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人……挤满了鬼。
这些看客的面容模糊不清,脸上甚至没有五官,只有鼓掌喝彩的姿态与生人无异。
突如其来的异状吓得虞扶尘拔腿想跑,突然想起自己现在也算是只鬼才压下开溜的冲动。
“师尊,这些鬼又是哪来的??”
“这些不是鬼,只是记忆中的幻象,至于记忆的主人……”
风长欢看向台上身姿绰约的曼妙佳人,不知怎么,眨眼间那女旦就不见了人影,反观一地看客也消失的了无痕迹。
虞扶尘愣了,转头就见一张淤青泛紫散发浓烈恶臭的脸贴上前来,两只空洞洞的眼眶仿若无底深渊,吓得当场惨叫一声,连退好几步。
要不是现在以魂灵体态现身,只怕这会儿已经被吓晕了。
“嗷!鬼啊——”
把人吓得半死,那面目全非的女鬼才跌跌撞撞飘走,干哑的喉咙里挤出一句句难听的戏词,好似对人并无敌意,又似酝酿着更大阴谋。
半天虞扶尘才从惊吓中回神,一见风长欢守在身边,心中悲喜交加,一头扎进那人怀里不动了。
“师尊……”
“嗯,师父在,不怕了。”
“我明明是纯阳之子,为什么八字这么轻,男鬼女鬼见了我都爱往我身上凑,这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正值此时,远方浓雾中一人拍着手走来,人还未至,话音先到了。
“阎王点轮回,判官昭死生。看来本君的容器,还是自投罗网了。”
普天之下会自称本君的人除御天印外找不出第二个,可就算是这个称呼,也只出现在当年法华君的记忆中,至今十年……少说也有十年,他都是作为九幽花海的尊主,而非夜帝御天印。
虞扶尘莫名感到一股正在逼近的危机感,忙起身看向那永远一袭红衣的鬼王赤足踏着死土悠悠而来。
“冥鬼见了,野唱也听了,下一步是打算永远留在酆都做只快活鬼,还是回到阳间做个求生人呢?”
多日不见,许是在自家地盘没了梳妆打扮的心思,御天印散着一头红发,颇有些不修边幅的意味,手里还极其不合形象的拿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见二人满眼错愕盯着自己,御天印也不知羞耻,张口又咬下一颗红果咬在齿间,俯下身来凑到风长欢身前,勾着挑衅的笑意看向虞扶尘,气的那人立刻把人拉到怀里表明所有权,就差吐口唾沫在夜帝脸上了。
“你费尽心思把我们引到此地,应该不是为了调戏师尊吧?”
“那你们费劲巴力冒险进入酆都,应该也不是为了听场二十年前就哑了嗓的独角戏吧。”
“谁管你二十年前有什么恩怨情仇!我来只是想求你……”
“哦?你这语气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凭什么认为本君会帮你?”
“就凭酆都城外的卖茶老人,引路的胖娃娃,与野唱的冥鬼。”
咬下最后一颗红果,御天印随手丢了竹签,蹲在虞扶尘身前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你方才出现时。”
果然不负所望。
御天印笑着鼓掌,“有长进。近来凡界之事本君有所耳闻,你所求不过两件事,只要能拿出与之相对的代价,本君就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了。”
“御尊主可真是神机妙算,不知您猜的两件事是什么?”
御天印沉吟一声要答,忽而想起什么,又看向风长欢。
那人反常的安静,没有半点与御天印交涉的意思,闷声不响站在虞扶尘身后,好似与此无关。
虞扶尘有些抹不开面,却也明白御天印这样精明的人绝不会最赔本生意,此时不开口就是损了先机,只好自报来意。
“实不相瞒,是为师尊,与蛊妖二事而来,还请御尊主相助。”
“本君既然改口自称,自然是对此,乃至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有所准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本君与你们虽不同路,却可并行些时日,做不得朋友,同盟总还是可以。”
“尊主之意是……”
“莫唤尊主了,从今日起,可在三界掀起腥风血雨的夜帝,又回来了。”
他语气平静,笑意却透着嗜血杀气,给人以不妙的预感。
早前虞扶尘就知道御天印对帝天遥有情一事,心知他的野心绝不只在为主三界,更是要征服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帝尊。
一场战役的开始至终局始终被死亡的阴霾笼罩,而战事的主导权往往掌握在占有先机一方手中,若是能成为御天印的盟友,或许……能左右战局,将恶果降至最低。
一番思量过后,虞扶尘已有决断。
“那么在夜帝眼中,一个我能否与这两个条件等价?”
他话一说出口,就感到手被风长欢拉紧,那人是想制止他的。
御天印闻言嗤笑一声,“是该说你野心太大,还是太不自量力呢小鬼?”
“夜帝先别急着损我,这看似是两个条件,实则却是一个。”
“哦?”
“因为这二者乃是因果关系,你治愈师尊,我们二人可平定纷乱,而蛊妖为害雪霭城,使得凡界动荡不安,若是此时我们解去燃眉之急,势必能够拉拢人心,使得凡界势力可为夜帝所用,这是为夜帝一统三界的大业做铺垫不是吗?”
风长欢惊叹于他油嘴滑舌的功夫实在厉害,话说到这个份上,御天印若是不允,那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这分明是布了一局死棋让御天印跳进去,偏偏处在御天印的立场是进退两难。
见御天印表情不是很好看,虞扶尘暗中偷笑着对风长欢竖起大拇指,见他为此开心的像个孩子,风长欢无奈一笑,不忍用现实磨砺他的天真,事后才设法说服心思仍摇摆不定的御天印。
“夜帝,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可本君要的远不止这些。”
“凡事总要先迈出第一步,九幽花海毕竟镇守鬼域多年,难能立足凡修二界,需要给人适应的过程。您难道不觉得他是为皇最好的人选吗?”
“为皇……原来还有这招。呵,你这话若是让长明氏听了,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我猜他大抵会感叹孤风氏以身侍君的过人情操吧……”
御天印难以置信看向风长欢,总觉着此刻的他与当年甘愿为那人屈膝的法华君做法判若两人,骨子里的坚持却是始终未变,难说究竟是局中人变了,还是旁观者变了。
或许是……他们都变了吧
“处处被人算计,连本君也开始可怜他了。不过本君还是要再问一次,你真愿奉他为皇?”
“我一手教出来的,否认他就是在否认我自己,您觉得我是个会批判自己的人吗?”
“不,你不是。”
你只是个被爱情降智的白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