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琛与肉乎乎蹲在坟场等了许久,有虞扶尘导入的灵流助他修复伤势,这会儿身子已经不大痛了,便有闲心去哄那不会说话,连人形也没修炼出的小狼崽子了。

他将手凑在肉乎乎面前,还以为这小家伙会随了虞扶尘的野性与风长欢的多疑,不会轻易接近他,怎料小家伙十分乖巧的凑上前来蹭着他的手背,要是长了爪子,这会儿肯定是要抱着他撒娇的。

萧琛性子孤僻,往日除江沉沙与言求道外也不曾有人亲近他,月华氏门人只视他为技高冷漠的宗师,可敬而不可亲,殊不知他内心最缺的就是亲近与关爱。

见小家伙并不认生,还流露出好感,萧琛脸一红,把肉乎乎抱在膝头,看他圆球一样的身子上长着与风长欢相似的眉眼,惊愕的同时又忍不住想笑。

“他的绝世容貌,配起你现在的模样滑稽极了,好在再有半月你便能修成人形,到时可要让我好好看看你的相貌。”

肉乎乎一本正经点点头,似是害怕遍地的阴森死气,埋头扑在萧琛怀里。

他腕间的苍蟒好奇的探出头来,吐着信子想去舔舔肉乎乎,萧琛忙用指尖轻点它的头。

“别吓到他了。”

话音未落,那关着两个活人的合葬棺内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吓得肉乎乎哇哇大哭。

萧琛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忙把肉乎乎护在怀里,半天不见里面再有动静,这才上前抬起一脚踢飞了沉重的棺盖。

“多谢,呕……咳咳咳,多谢萧宗师救我狗命……”

虞扶尘被棺内尸臭熏得张不开嘴,翻出棺材便扶着树大吐,呕尽了腹中酸水眼神才清明了些,见萧琛满脸嫌弃退避三舍,苦笑着朝人拱手道谢。

“萧宗师见笑了,我这是第一次进棺材,没啥经验……御尊主的药简直神了,好死不死在这种时候让我恢复嗅觉,呕……”

闻见衣服上沾染的恶臭,虞扶尘开始自我嫌弃,想起风长欢还在棺中一睡不醒,赶紧连拖带拽把人拉了出来。

“你们这,是从酆都回来的?”

“可不是嘛,差点把命搭里。”

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经历讲过了,虞扶尘是越说越气。

“萧宗师,你既然有所察觉,怎能不告诉我那卖茶老头就是御尊主的事啊?”

“你又没问不是?再者他的话漏洞百出,我以为你早有察觉,哪成想你蠢笨如猪。”

甩锅不成反被数落,虞扶尘自认倒霉,解了风长欢的沉睡咒,静待那人醒来。

说来也巧,风长欢睁眼时恰好御天印姗姗来迟,嘴里还叼着串冰糖葫芦,一见蹦蹦跳跳的肉乎乎,就先摘了颗红果去逗孩子开心,等到众人目瞪口呆了,才慢悠悠到虞扶尘身前,搭起风长欢的脉搏。

“伤的属实不轻,残废许是要落一辈子的。”

虞扶尘追问:“夜帝可有办法?”

“不是长久之计,但维持三月不难。”

说着,他掌中聚起红光,按着风长欢双腕。

滚烫而强大的灵流倏然进入体内,突如其来的痛令毫无准备的风长欢发出一声低吟。

“师尊!”

“别慌,这点苦头都吃不得还谈什么复原,下一步会更痛,忍着点!”

眼看他五指灵光牵引出丝线漫至风长欢周身为他续接断脉,很怕那人吃苦,虞扶尘掐着那人的下巴扳过他的脸来,不知该说些什么缓场,便当着众人的面亲在那人唇上,一点不知害臊。

风长欢咬紧牙关,怕自己张口就是变调的低吟,虞扶尘的趁虚而入的确分散了他的注意,却也因为吃痛而下意识咬了那人的唇舌。

于是哼哼唧唧的人就变成了虞扶尘,直到看好戏的御天印停手,才让依依不舍的两人分开。

“师菌……我谐头有点痛哦……”

“痛了活该,叫你乱来!”

风长欢擦了嘴便把人推了出去,勉强着走了几步,发现双腿虽然恢复知觉与行动能力,但萎缩的肌肉却无法立刻恢复,简而言之,暂时他还无法行动自如。

“御尊主……你个庸医!”

“哎,先别急着医-闹,见他这般仪态,本君倒是有个妙计。”

御天印空手变戏法摸出套淡青色的罗裙,半哄半骗着风长欢穿了,一捻响指盯着看呆了的虞扶尘。

“怎么样,还不错吧?”

以为自傲如那人,被这般羞辱定会大发雷霆,可半天也不见风长欢面上显出恼意,反倒只有一丝……羞涩?!

虞扶尘前后左右好生瞅了他一番,把风长欢的耐性磨没了,一巴掌打在他的狗头。

“看什么!不准乱瞅……”

“师尊,你有没有发现除了胸前少点儿什么……其他不管怎么看,您都是出水芙蓉,大家闺秀啊!”

御天印跟着起哄,“看看,整个儿一贤妻良母啊!!”

也是重伤初愈想舒展下筋骨,风长欢抬腿就是一脚踢得御尊主当场见红,两行鼻血挂在脸上格外醒目。

片刻后,这位毫无气势的尊主终于展开他珍藏多年的凡修全图,修长的手指一点巴蜀地区。

虞扶尘琢磨半天,记起蜀中的渝州、锦城一带是归巫山渡管辖,立刻看透了这老狐狸的算盘。

“你莫不是想让我和师尊亲身冒险?”

“有何不可?你本就受忘情蛊毒害,亲自前去讨要解药与说法再正常不过了吧。”

“……我和师尊现在可是修界谈论的焦点,一见是翩翩佳公子领着脑子不大好使的绝世美人儿,傻子也猜得出我们的身份啊!!”

“不然你以为本君为何要给他这么个清新脱俗的扮相?”

御天印说得理直气壮,让人无言反驳。

而虞扶尘虽然嘴上说着不要,身心却是诚实的很,一边嫌弃御尊主把自家师尊搞得不男不女,这厢手却是不安分的在那人身上胡乱揩油,连萧琛见了也尴尬。

“我觉着御尊主这分明是在强人所难,就算咱们混进巫山渡的地界,也还是免不了与人冲突,你说是不是啊欢妹儿?”

听这称呼,风长欢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指着虞扶尘气的眼红,又说不出什么狠话来训人。

虞扶尘情不自禁抚上他被绷带裹紧的右眼,几次张口欲言,无奈望向御天印。

他不开口,夜帝也猜得到他心中所想,但世事一向如此,有些可借助人力,有些却只能顺遂天意,命里无缘也强求不得。

御天印只是摇摇头,“去了巫山渡,你所有的困扰都将迎刃而解。”

“包括我的第二个条件?”

“蛊妖一事,本君自会派出花海门人前去救急,毕竟日后雪霭城也将收入本君麾下,失了这支势力虽无关痛痒,却也无需对京都凡民赶尽杀绝。敬重与畏惧并存才可称之为敬畏,一味将恐惧施加于人是帝天遥的下三滥手段,我和他终归不同。”

有他这话,虞扶尘心下对御天印生出三分敬意,不由期待未来三界颠覆九重天的光景。

“多说无益,只有你们亲身去往巫山渡,才会知晓本君所言不假,除去忘情蛊的真相与夺回幽冥鬼瞳外,另一桩阴谋也将浮出水面,去的越早,越能占得攻其不备的先机。”

“御尊主,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见了御天印笑着耸肩的模样,虞扶尘反而觉着心中巨石落定,至少他这般不着调便说明事情还有回寰的余地。

谢过夜帝的疗伤之恩,虞扶尘拉着扭扭捏捏局促不安的风长欢欲走,忽见御天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可要小心了,不知你们是否听闻孤澜老人膝下有一子这事?”

“那老头看起来就一副*萎的德行,居然也有儿子??”

风长欢忙去捂他的嘴,叫他谨言慎行,这会儿那人脸上既有不安,又有不甘,表情简直精彩。

“难不成师尊知道些什么?”

“莫要胡言,为师什么也不知!”

越是否认就越是有鬼。

不过虞扶尘了解他的性子,还不至于在外人面前追问,向御天印道过谢后,便带那人踏上前往蜀中的路途。

其间他们与萧琛并行了一段,后者与风长欢一路无话,就在即将分道扬镳,虞扶尘绞尽脑汁也不想不出什么话题来缓解气氛时,看起来最不可能妥协的萧大宗师居然开了金口。

“从前的事,与你说声抱歉。”

这话明显是对风长欢说的,可他本人却是揉着耳朵装聋作哑避而不谈,非得虞扶尘暗中掐他一把才端正态度,姑且“嗯”了一声。

萧琛又道:“从前的我不明真相,不知所以,总要恨个人才有支撑着活下去的执念,很不巧那个无辜人是你,所以在我与月华氏一刀两断后,这句拖欠多年的抱歉,总归是要还。”

“你错了萧琛,我并不无辜,江谷主的死,我至少要承担一半责任。”

“祸起是你,害人是你,你确实有罪。可就算你恶贯满盈,也轮不到我来审判你的所作所为,这些事若我能早些想通,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了。”

看他神色黯然,风长欢有句隐瞒了许多年的话,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他说:“萧琛,你不是孤身一人。他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萧宗师心如明镜,事理全都懂得,所以不需要那些苍白无力的安慰。

十年,终于得了迟来的真相,也算不负一场苦等。只是抛开巨石落地的安心外,他更希望是江沉沙亲自到他面前,亲口告诉他:扶风,我回来了。

这对HE,绝对不能BE,QAQ。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