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葵祖师携桃溪涧出手,雪霭百姓的伤病得到治疗,不出几日便恢复,一扫先前的沉沉死气,更因萧琛的相助多了底气。
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真的理解了他们的良苦用心,总之近些日子鲜少听到民众抱怨。
在这样安逸的气氛下,人们很容易麻痹大意,因此虞扶尘时刻紧盯着城外的风吹草动,虽不知十二州暗地里派了多少人马前来支援,但各方势力都在暗中牵制,暂时无人轻举妄动,对他们而言也算是件好事。
见虞扶尘眉头紧锁,风长欢端了碗甜汤送到面前,唤回了他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
“想得这么入神,可是有了对策?”
虞扶尘朝他点点头,“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是否可行。”
“说来听听。”
四下张望不见人影,虞扶尘将咬了一半的汤圆送到风长欢嘴边,看他张口含住,腹下妖火蠢蠢欲动。
“咳……我在墨千临身上动了些心思,特意嘱咐他带了些老弱妇孺前来支援。”
换作别人,定要质问他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带一群杂兵坐镇,可对方偏偏是风长欢,一张嘴便知他想了什么鬼主意。
那人眼含赞许,凑到他耳边轻啄一口,“想得到暗度陈仓的计策,不愧是你。”
“不满是真,最先愧对雪霭百姓的人是我们也是真,这事搁在心里一直不舒坦,总想着弥补。死去的人是没法活过来,我所能做的只有保护好留下的人。”
风长欢凑近些许,还想去吻他的脸,两人对视一刻,不约而同红了脸,别开目光的片刻,他又注意到一缕从眼前飘过的飞絮。
看他突然起身,追着那片绒花走了好远,停在院墙边注视许久,虞扶尘也有些好奇,跟上来一看,发现被那人护在掌中的,竟是一株新枝。
柳树的生命力极强,哪怕只有一截断枝,插在土里有雨水润泽,也能生出茂密的根系。
“你看,就算暗无天日,还是有新生的存在,我们的努力没有付之东流。”
同一事物,虞扶尘却看到了与风长欢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抚着那人的肩,捏着下巴与那人额头相抵。
“春天了,长欢。”
“是啊,万物复苏的季节,该是我们反攻的时候了。”
“不,我是说……咳!春天了,到了狼发-情的季节了。”
这话没法接。
一旦表示认同,风长欢立刻就会被他扛到房里脱个精光,拆吃入腹一-炮-干-到天明鸡叫,可要是什么都不说……
天干物燥,就在烈火一触即燃时,快步跑来的某人毫不留情吹熄了这颗将会烧的人欲-火焚身的火种。
“师尊!师兄!白师叔醒来了!”
正是明斯年。
风长欢借机抽身,含糊不清的嘟囔一句什么,大概是急于关心白清寒,便像只兔子似的溜了,只留虞扶尘在原地忍着剑拔弩张的欲-望,怎么看来报信的明斯年都不顺眼,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哟,连师叔都叫上了,真是恩爱呀。”
结果对方只是回敬他一个白眼,理也不理他便走了。
无计可施,虞扶尘只得压下邪火,随二人一同探望苏醒的白清寒。
房内,一葵祖师拔去了插在白清寒胸口的三根银针,拭去血珠,吩咐明斯年为那人穿好衣裳。
期间,虞扶尘好像瞥到了白清寒肩头一片伤疤,狰狞可怖,能隐约感到初受这伤时该是怎样销骨蚀肉的痛。
帐帘半遮半掩,他露在袖外的手腕却能清晰看到血脉被剧毒染黑的纹路,看上去好似某种图腾,看的人很是揪心。
风长欢上前拉住白清寒的手,抵在唇边替他呵着热气,然而对方并不领情,猛的缩手,尖长的指甲在那人脸上划下一道血痕,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响声,腾地坐了起来。
诈尸一样的反应吓得虞扶尘下意识想把风长欢拉回来,又由着理智愣着没动。
白清寒被白布遮着双眼,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却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乌黑纹路从额头蔓延至脸庞。
他起身后直挺挺坐了许久都没有反应,以至于众人放松警惕,风长欢与一葵祖师对视一眼,取出装着鬼瞳的木匣对人点点头,意思便是在说他下定决心找回鬼瞳与失落的强大妖力了。
他做出这个选择并不意外,但从一葵祖师的立场还是希望他能深思熟虑,于是劝道:“不再考虑了吗?”
“白衣歌沦落至此,我要负全部责任,事到如今,我不想让他再受伤害,就要有承担一切的觉悟。当然,这凭我自己是做不到的,不借助外力的我只是个普通人。”
他长叹一声又道:“祖师,御天印给了我三个月,而今大限将至,在沦为废人之前,我要竭尽所能保护我在意的人。”
知道他一旦打定主意,心思不可能再为外物改变,一葵祖师看向虞扶尘,眼神带着些埋怨的意味,应是不满他时至今日还没能让那人归于宁静。
这也是虞扶尘自己的不甘,所以没有不满,他将手覆在风长欢的手背,不等说些什么,那人手中的木匣突然被人夺了去。
速度之快,甚至无人反应,而虞扶尘出于本能抓住了从身边一闪而过的白影,当看清那人是白清寒时更是大吃一惊。
“西君!你怎会……”
此时白清寒的头正歪成一种诡异的角度,裸露在外的十指僵硬蜷曲着,可他自己毫无知觉,嘴里还发出诡异的“咯咯”声。
见了此情此景,明斯年吓得退后几步,“祖师,他这种情况莫不是……”
“微之!不得乱说!”
一葵祖师喝得明斯年不敢胡言乱语,却没有出手救人的意思,神色慌张,明显对这种情况没有应对之策,虞扶尘当即起疑。
但形势紧迫,没有时间深思其中玄机,白清寒回手一挥将虞扶尘推远几步,明明灵力所剩不多,却能使出惊人蛮力,若不是有所准备,硬生生吃下他一掌的虞扶尘也要添彩。
他发现白清寒在发力时会鼓动浑身血脉,致使血管暴凸而起,几近崩裂。
担心他持续如此会暴毙而亡,虞扶尘不敢妄动,取舍之下还是任白清寒随性而为,只要他不逃出雪霭城,也就不会再落入危险,总归还是值得。
但下一刻对方的举动就让他明白自己大错特错,白清寒取出鬼瞳后就将木匣随手丢在一边,解下蒙眼的白布,瞪大双眼注视着可怖的血眸,口中发出阴森笑声。
虞扶尘从未见过这样的白清寒,猜到他是要将鬼瞳强加己身,仍是不敢出手,只能苍白无力的大喊一声:“西君!不可!!”
听了他的话,白清寒缓缓转过身来,嘴角上翘的弧度十分诡异,使得他看起来非常骇人。
他全然不顾肌肤被尖甲刺得鲜血淋漓,拨开左眼的眼睑,是要舍了自己不再清澈的蓝眸来换取这颗鬼瞳。
“西君!冷静一点,别被支配意识!你难道忘了仍忧心于你的墨千临了吗!!”
精准的抓到弱点,由着虞扶尘一句话,白清寒果然有了清醒的迹象,虽然只有一瞬间。
“墨、千……”
那一刻他眼中透出一丝清明,摇头挣扎着试图摆脱控制,可那股恶念在他心中已久,借心魔滋生蔓延,又岂是简简单单就能拔除的?
被折磨如此之久,白清寒早就没了与之相抗的能力,抚着额头痛苦的呻-吟,很快再次丧失理智,嘶吼着胡乱冲撞,旋即恢复平静,盯着目瞪口呆的众人,阴邪的笑着。
看出情况不妙,虞扶尘心知再不出手就没机会了!
他赤手空拳冲向白清寒,谁料步子还没迈远就被人拉了回来,回头一看正是风长欢。
那人对他摇摇头,“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虞扶尘刻意不去看白清寒,屏息静听,果然听到了刀剑嗡鸣的微末之声,且在不断逼近。
二人同时看向欲刺瞎左眼改换鬼瞳的白清寒,他的动作忽然一滞,随即被一道刀光推远。
再一细看,随刀光而来的居然是个人,在推到他的瞬间就压在了他身上,夺下他手中的鬼瞳,朝虞扶尘喊了声“接着!”,便把那引来争端的祸物丢了过来。
此人正是接到消息后火速赶往雪霭城的墨千临,在如此恰当的时刻赶到,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白清寒命不该绝。
墨千临压制着苦苦挣扎的白清寒,把他两手钳在身后,以免他再有自残的举动,还不忘道谢。
“辛苦你们救了衣叔,墨某人感激不尽,可你们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这是发生了什么?”
为何白清寒会突然发狂,这个问题只有一葵祖师能解答。
这事从头到尾透着古怪,虞扶尘瞥着一葵祖师的神情,平静到惹人生疑。
“是心魔,在被关押的日子里,西君定是被灌输了痛恨世人的思想才会如此,待几日后他心境平复,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身为医宗掌门人,字字掷地有声,虞扶尘没有怀疑的理由,可他在看到明斯年茫然无措的表情时,心中疑问又被无限放大。
若一葵祖师说谎,最可能拆穿她谎言的人就是在桃溪涧修炼多年的明斯年,但不等虞扶尘深问,被钳制的白清寒再次发出一声嘶吼。
由着对他的关切与不忍,墨千临手下留情,竟给了白清寒抽身逃离的机会。
他回手就是一掌打向墨千临,直奔他心口而去,不知为何有了顾忌,手一抖,错打在那人肩头。
这一掌力道雄厚,尖锐的指甲刺入皮肉,搅动着伤处,顿时血流如注。
墨千临忍着疼不发一言,甚至不曾出言唤醒白清寒的神志,静静与他相视。
二人无言,天地静默,一时只听得血珠坠落在地的滴嗒声。
墨千临反常的举动激怒了意识不清的白清寒,他手下力道更重了些,深入那人肩骨之中,翻搅着他的血肉。
可那人就是硬生生忍着疼,不吼也不叫,蹙眉咬牙静待他尽兴,对他绽出一个勉强又难看的笑。
他说:“衣叔,原来这、就是当初你为我隐忍的痛吗?这下我终于……终于亲身经历过了,也算、也算与你更进一步了吧?衣叔,你快醒醒啊。”
他近在咫尺的容颜,与记忆中遥不可及的剪影重叠,一个已是胡子拉碴的青年,另一个却是青涩懵懂的少年,无不在催促白清寒忆起过往之事。
那幽远的熟悉声音仿佛就在耳畔,一声声呼唤着他,亲昵又缠人。
“衣叔,衣叔!快醒醒啊!”
是、是谁……
“衣叔,我是千临啊……”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就是白清寒和墨千临的支线故事了!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