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虞扶尘轻扣房门,不巧扰了某人的美梦,迎面就是一脚踹的门板裂作两半,正中虞扶尘鼻梁。

墨千临赤着被绷带包扎的上身,眼中满是不耐,见是虞扶尘才稍稍平息怒火,摆手示意人赶紧进门。

“墨兄可是有起床气了?”

“老子躺了半宿都没睡着,好不容易眯了一觉,你小子又来闹腾,想好不挨打的理由了吗?”

这会儿墨千临还不大清醒,捂着鼻子的虞扶尘一指门外,他才明白后者所指,揉揉睡眼朝人点点头。

此前虞扶尘求援天刀门,特意叮嘱墨千临带着老幼杂兵前来,目的非常明显,就是要暗度陈仓将京都百姓送出雪霭城。

事不宜迟,虽然很对不起刚到雪霭城就挂了彩的墨千临,但人命关天的大事可容不得岔子。

稍微清醒的墨千临招呼着虞扶尘近前,悄声问了句什么,蚊子一样的动静,后者半个字也没听清,追问一句,那人才别别扭扭红着脸问:“咳……就,就是那个……衣叔啊。”

“有一葵祖师和微之守着他,尽管放心。”

听到如此官方的回答,墨千临一点也不掩饰他的失落,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吹哨集结了天刀门弟子。

风长欢看着他们的举动觉着好笑,抱臂上前去问:“何不告诉他实情?”

“西君昏睡未醒,这有什么好说的,比起让他担忧,倒不如回来后让他亲自守着,那时他自会安心。”

“哟,现在能耐了,居然都能劝说别人的感情了,啧啧,果然做了帝君就是不一样了……”

还没说完,虞扶尘就以吻堵住了他的嘴,把他酸来酸去的话堵了回去,顺带揉揉他的头,五指插入发间,闻着那股莲华淡香,感到无比心安。

他靠在风长欢肩头,环着他的腰,柔声道:“今夜之事你不必出面,就留在雪霭城接替祖师与微之照顾西君吧。”

“又想把我甩了,是不是真的嫌我老了,不中用了。”

看他眼含失落的模样,虞扶尘一口叼住他的耳垂,痒痒的,迫他发笑。

“没有的事,只是不想你与我一同犯险,再者你就不想看我能做到何种地步?”

“狼崽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啊。”

“乖乖等我回来,听话的奖励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说完他又印下一吻,捏捏他的手作为安慰,也不道别就走了。

他吻过的地方火辣辣的,风长欢抬手去摸,不自觉的嘴角上翘。

这被一葵祖师看在眼里,总想着提醒他什么,又觉着以自己的身份说什么都不合适,就这样纠结着,那人忽然回头朝她一笑。

“祖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一把年纪了,什么都懂,不必为我担心。”

“你要是真的懂就好了……”

“趁他不在,我还有一事想请祖师帮忙。”

他取出木匣交在一葵祖师手中,目光诚恳。

后者不禁劝道:“不再想想了吗?这可是你曾千方百计摆脱的祸端啊。”

“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不求独避风雨,只愿对的起自己的良心。祖师,拜托了。”

这厢虞扶尘指挥天刀门人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门派服饰,分发给雪霭城的百姓,着手帮助老幼病残打扮成刀宗弟子的模样。

这些百姓经历了天灾人祸,劫后余生,知道将要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京都,有不舍,亦有感慨。

走在人群中,虞扶尘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角落里,捂着嘴压抑哭声,身子不住颤抖的女孩。

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生的十分好看,却是哭的惹人心疼,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的落。

虞扶尘去到她面前,俯身来替她擦去泪水,笑着安慰,“怎哭成这样?伤心了可就不美了,要笑起来才好看。我们是要离开雪霭城,到安全的地方继续生活,没有灾难,也没有恶疾,该高兴才对啊。”

“可是……可是叔叔,我的爹娘都不在了,离开雪霭城,去哪儿我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我害怕,我不想去,我……我想留下来,想和爹娘在一起。”

虞扶尘心尖一颤,想把小姑娘抱在怀里,给她一个鼓励的拥抱。可想到她还没出阁,这样不合规矩,怕耽误她的终生大事,便只是朝她伸出手来,掌心还垫了块丝帕。

“爹娘不在了,你才更要保护好自己,别让天上的父母担心。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一定很欣慰,也是不忍你受苦的,坚强一点活下去吧。”

“可……可我害怕……”

“别怕,有叔叔陪着你。叔叔带你离开雪霭城,送你去到安全的地方,你可以重新开始,在那里好好生活,别辜负父母的希望,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小姑娘被他说服,抹干眼泪点点头,把手放在虞扶尘掌心,被他隔着帕子握住,重燃了生活的信心。

墨千临奚落他是妇女之友,要是把这心思用在某人身上一点,也不至于到现在不被允许上床。

虞扶尘也不落下风,把这话原封不动回敬给了他,非得互相伤害一番,才能重拾失落的兄弟情谊。

一行人浩浩荡荡整装待发,听到风声的长明氏没有露面,只有奉皇命前来传旨的岁尘月为众人送行。

看着即将背井离乡的京都百姓,九千岁心中颇有感慨,指出雪霭城以北有一座荒废多年的村庄,可暂时作为流民的避难所。

“这场浩劫不知何时终止,早日将他们送走也是好事。”

他亲眼见证了雪霭城乃至凡界的兴衰,事态发展至今无法遏止,对他而言也是相当沉重的打击。

虞扶尘没有多说什么,谢过他的好意便随墨千临一同率天刀门人护送雪霭百姓上路。

从雪霭城到荒村的路途不远,但百姓大多重病初愈,身子还很虚弱,走走停停,行程慢了许多。

他得了空便与墨千临聚在一起谈论当下的修界,意外得知九阴岛与巫山渡狼狈为奸,显得忧心忡忡。

“你们被隔绝雪霭城有所不知,其实早些日子,九阴岛主慕信风就宣布与孤澜老人统一战线,此举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以他的性子,做出这事也是迫不得已。”

“我懂,是因为慕夕月吧。”

折断木柴丢进火里,虞扶尘拍去手上的灰,若有所思盯着跳动的火光。

“九阴岛在此前的十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应该听说过慕夕月性情大变这事。”

“不是受了孟婆操控才会如此?”

“巧就巧在那孟婆也曾是九阴的人。”

墨千临抚着伤处,疼的龇牙咧嘴的翻了个身,找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躺下,望着阴空陷入回忆。

“慕氏兄妹的故事也是流传甚广,妹妹小时候不懂事,总喜欢跟在哥哥身后添乱,谁要是欺负了她,最先想到的人不是爹娘,而是那个处处维护她的好哥哥。就这样的关系,说她为夺-权而囚禁了兄长,谁会信这鬼话?”

“孟婆在九阴岛是个怎样的角色?”

“嗯……这女子的身份一直是个谜,说是出自九阴的毒女,十七岁那年被选定成为九阴毒神的祭品,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于是逃离南海去往神州,恰好被孤澜所救,两人一来二去就这么好上了。”

“祭品?这又是什么传统。”

“九阴岛供奉九阴毒神,每十年就要由岛主亲选一位圣女,禁食禁欲作为祭品,以谢毒神对岛民的眷顾。岛主这一位分是世袭,孟婆会记恨岛主与岛主的后代也是人之常情,可她怂恿九阴岛内乱,控制慕夕月,关押慕信风,做法属实过分了。”

虞扶尘拿了根枯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喃喃自语着:“巫山渡,月华氏,道虚,九阴岛……已有四州成为敌人,我们该尽快行动了。”

稍作休整后,众人带着雪霭百姓再次启程,一路北上。

暗夜无光,一望无际的旷野透着阴森鬼气,忽而视线中出现点点火光,吓得谨慎小心的百姓立刻停步不前。

突如其来的异状,虞扶尘把战战兢兢的小姑娘往身后拉了拉,与墨千临对视一眼,上前看清那竟是一群在此安营扎寨的人马。

营地的篝火边坐着个青年,手里端着碗稀粥,食不知味的喝着,身边的侍从夹了只鸡腿放在他碗里,他抗拒着又推了回去,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放下筷子。

这人的面容被火光映的格外清晰,有些眼熟,可虞扶尘愣是没想起他是谁来。

墨千临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那是三十六陂的口吃小子啊,忘了吗?就是在昆仑指出过风长欢杀人嫌疑的易晚水啊。”

“啊……那个一壶茶??”

说到这个份儿上虞扶尘才想起来此人的身份,心道糟糕,本就有过节,撞上这人岂不是坏了事了?

见易晚水走来,虞扶尘倍感心慌,亏得墨千临在旁提醒他:“别着急,三十六陂的立场还不确定,没准儿是来帮你的。”

有天刀门助阵,虞扶尘挺胸抬头端出帝君的架势,眼神瞄着营地里三十六陂的人马,琢磨着要是在这儿打起来,吃亏的可能会有多大。

易晚水只身上前,先是围着虞扶尘和墨千临转了一圈,好似没什么恶意,注意到他身后发着抖的小女孩,关切的问了声:“怎怎……怎么了这是?”

小姑娘贴着虞扶尘不敢吱声,眼看红了眼圈又要哭,虞扶尘还没急,倒是易晚水先懵了。

“哎,你、你别哭啊,叔……叔叔没有恶意的哈,你你你饿不饿呀,这、这有个鸡腿,给给……给你吃。”

听他说话是有点吃力,可他没有表现出敌意,这让虞扶尘稍稍心安。

小姑娘是不敢接受他的好意,不想气氛僵持,虞扶尘便接过易晚水递来的碗,率先表达了和平共处的意思。

“这是易叔叔给你的,就拿着吧。别害怕,他是自己人。”

说了这话就让易晚水不好拒绝了,憋了好半天,把脸都涨红了去。

“谁……谁是你们自、自己人。”

“是我冒昧了,不过不管我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恩怨,这些百姓都是无辜的,能否请易掌门高抬贵手,放他们离开雪霭城。”

易晚水眨眨眼,看了看他身后穿着天刀门服饰的雪霭百姓,联想到近来听到的风声,有些沉默,应是在纠结如何抉择。

就在他犹豫的当前,留守营地的亲信不见了易晚水便出来寻人,一看到是虞扶尘,竟比易晚水更先发火。

“代、代掌门!他他他,他就是那个……”

“你你……你个混球东西,别、别学我说话,他是谁还……还用不着你一遍……一遍遍提醒!滚一边呆着去!!”

顺带着推了一把,那多嘴的亲信就不吱声了,易晚水沉思着看向病弱的百姓,把方才推远的手下又拉近了些,贴在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那亲信立刻面露难色。

“代掌门,这样不好吧,我们自己也不太够啊……”

“别多嘴,到、到底你……你是代掌门,还还还还是我是啊?别啰、啰里八嗦的,让你干……干啥就麻利点,快,快去!”

亲信不情愿的走了,留虞扶尘与墨千临大眼瞪小眼,看不懂这是演的哪出。

似乎是感觉口吃太厉害,说什么话都显得没气势,易晚水索性闭口不言,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徘徊,不见让步,也不见咄咄逼人。

亲信办事的效率还不错,很快便拉着几个留守在此的门人拎了大大小小的麻袋送来,为让人信服,还特意割了系口的绳索,露出里面货真价实的白米。

这下众人都傻眼了,当属虞扶尘最为惊讶,难不成易晚水是想帮他们?

“易掌门……”

“别,别说了,看看看……看你把人都饿、饿成什么样了,赶……咳!赶紧滚啊,老子就、就当没见过你们。”

因为这话说得实在没有气势,易晚水急的直跳脚,又想给自己留点面子,一甩手便拉着手下走了,只留下了潇洒而胖的背影。

墨千临看了看神情复杂的虞扶尘,不知腰疼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挽留他,不管他接不接受,都硬把一声谢谢怼给他,这才是你的性子不是吗?”

“大恩不言谢,我亏欠三十六陂在先,他不计前嫌帮了我,是我输了,心服口服。当前形势如此,与他交集越多,越会为他带来麻烦,只希望他日再见,我们不再是仇敌。”

“可你要怎么说服他不与巫山渡为伍呢?”

“一个仁慈宽容的人,早晚会看穿孤澜的虚伪善心,但愿他意识到真相的那天不会太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最近要忙着毕业设计,得赶紧把存稿完结了。感谢在2020-04-0618:11:48~2020-04-0718:2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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