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孟婆所说,步音楼体内的毒蛊与白清寒所中的诛心蛊效果很相似,却不同于靠着血肉与宿主共生的蛊虫,只要饲主身死,蛊虫很快也会死去,或永久陷入龟息状态,所以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不必风长欢明说,虞扶尘也知道是杀了蛊虫的饲主。

“我还是冲动了,如果饲主刚好是孤澜,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你不必担忧,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传信与你。蛊虫的饲主就是孟婆本人,只要我们控制住她,步音楼的性命绝无大碍。”

他意味深长的眨眨眼,继续道:“十分有趣的细节就在于步音楼的小动作,他误打误撞以情蛊把自己与微之牵绊在一起,就是这样的因果导致他体内的情蛊对足以致命的蛊虫起到了牵制作用,所以至今都不曾表现出异状。”

越听这话越觉着云里雾里,虞扶尘愁眉紧锁,“情蛊?那玩意儿不是用来做那种事的吗,怎么会保他性命?”

“这还要从情蛊的特性说起,雌雄双蛊相爱相生,进入人体后会强制人动情,不过人的理智是不会被影响的。”

虞扶尘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情蛊只是会强制身体发-情,他们并不是假戏真做,而是真戏假做?”

“可以这么说,微之从没说过自己喜欢步音楼,可他的情意却在无意中牵制蛊虫,保住了步音楼的性命,可说是他的感情救了步音楼。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们就该是在一起的。”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虞扶尘陷入沉思,竟不知是该庆幸步音楼命大,还是感叹他们惊人的感情。

就在他打算借此话题引入正题,顺带着把自己动情的问题也解决一番,顺理成章做些这样那样的事,就听一阵敲门声传来,惹人恼火。

虞扶尘推门而出,还想说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坏老子的好事,见站在门外的人是明宫商,不得不咽下那句到了嘴边的“别打扰朕临幸欢妃”,改口道:“……有事?”

“是有几句话想说,可以陪我走走吗?”

虞扶尘颇为顾忌的朝风长欢看了眼,那人歪着脑袋做了个就寝的动作,表示自己要休息了,不介意他去忙。

却之不恭,就算不愿,也要给这位太子一点面子。

出门后,两人一路无言走在遍布废墟的街道上,明宫商打扮的很低调,只穿了件素色的劲装,两手背在身后,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我知道你着急回去陪他,不会耽误太久,只是想与你说几句话,谢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不是我不想见你,是真的……事务缠身,没错,事务缠身,实在走不开啊。”

明宫商朝他笑笑,没了从前飞扬跋扈的嚣张,让人觉着他里外变了个人,还不大适应。

“不必考虑我的心情而费劲心思扯谎,本就是我给你带来负担,我知道自己是时候放手了。”

他倒退几步,拉开了与虞扶尘之间的关系,弯腰对后者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今日见你主要是想亲口感谢你对雪霭百姓的帮助,谢谢你不计前嫌帮了雪霭城,帮了天乡羽民,更帮了凡界。”

虞扶尘想抬手拉起他,告诉他不必见外,手都伸了出来,想想还是作罢。

他总觉着自己与明宫商该保持着并不存在的君臣情谊,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彻底死心。

他忍住扶人的冲动,两手绞在背后,纠结半天也不知如何回话,便只应了一声:“嗯”。

“没想到与我研制机甲的狗娃子竟是孟婆假扮,计划败露,本该有着前功尽弃的绝望,可我此刻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亲信、护卫,乃至无辜的百姓不必为此走上战场,意识到此前再多的抱负都是空谈,一个想着如何兴战的储君,是无法保护自己的子民的。”

“你大病初愈,会有感慨也是人之常情。我现在后悔没有把你也送出雪霭城,你本就不是修界的人,不该跟我们一起陷在局里。”

“是啊,换了别人我真就避之不及,但现在的我所做这一切已经不是为了我自己了。”

此刻的虞扶尘没有看懂明宫商那笑容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情感,只当这个人终于认清他们之间再无可能,真的打算放弃了。

然而数天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得知步念安携道虚势力投靠雪霭城的孤澜大发雷霆,可蛇蜕术使他的功力大大折损,此时出面必定吃亏,于是老匹夫就把主意打在了身在同一阵营的月华氏头上。

有萧琛在雪霭城,就不怕言求道不肯出面,几句谗言佞语说得言求道动心又动怒,很快带人杀到雪霭城,二话不说,先降下恶咒使雪霭城陷入一片火海。

城内本就是一片废墟,火势迅速蔓延,很快波及到太子府,府邸内诸多伤员病患尚未痊愈,逼的岁尘月不得不出面以鲛珠祈雨浇熄大火。

见此情形,萧琛被彻底激怒,欲离开雪霭城与言求道布局死斗。但他一旦出面,形势就将陷入无可挽回的局面,思量之下,众人都劝萧琛暂时留在城中,由虞扶尘出城与人交涉。

他明白言求道所求的并不是与雪霭城交恶,更不是与巫山渡在一条黑路上走到底,他想得到的仅仅是萧琛这个人。可他唯一的图谋,却是自己给不起的。

这样下去,就算平息一时之愤,月华氏还是会对雪霭城出手,除非……

“让言求道彻底死心,无非是萧宗师的妥协与月华氏的败亡两条路。”

明宫商冷静的分析了时局,就算被驳回,他所说的仍是事实。

以萧琛的孤傲性子绝不可能对人低头,况且他此刻代表的是万受谷,让言求道如愿的可能几乎没有,那么唯一可行的就是第二条路。

有人出言问道:“月华氏实力如何,我们有取胜的可能吗?”

明宫商十分自然的答道:“据我分析势均力敌。与各州有所不同,作为新兴门派,月华氏自名列十二州至今,只有宗主言求道与萧宗师两人名声在外,若只是月华氏与雪霭城相斗,还是我们的胜率更高。当然这只是主观推测,最了解月华氏的人当属萧宗师,还是萧宗师最有说话的资格。”

这个问题又回到了萧琛身上,后者很想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好给众人一点信心,但事实确实不如他想的那么乐观。

“月华氏弟子虽少,却都是经过宗主亲自选拔的精锐。正如太子所说,月华氏与各州有所不同,不会悉心培养弟子的能为,只有真正有天赋的人才能够进入宗门,可说门人实力大多都在天玑,强斗之下只会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所以,我有一个提议,交换一人成为月华氏的人质,如此一来就可让言宗主平衡缺憾,不必因担忧雪霭城亏待萧宗师而着急上火。”

明宫商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众人反对。

虞扶尘心道以他的脑子怎么也不该想出这种笨到家的法子,莫不是前些日子重病,把他烧傻了不成?

“就算言求道是因担忧萧宗师的处境,这也不是他出手的理由,既然月华氏已经打破平衡,那么这个恶果也应由他承担!”

“帝君息怒,我只是冷静分析此事。说白了,言宗主是被孤澜怂恿不假,但根源还是在于他对萧宗师的在意。只要有一个关系着成败,在雪霭城与萧宗师在月华氏的地位对等的人作为人质,月华氏不仅不会再对雪霭城出手,反之还会保下这个人,以免巫山渡对其不利。”

虞扶尘气极反笑,“所以你是想好了让谁去冒险了吗?除非这个人心甘情愿,否则我不可能答应!”

明宫商对他灿烂一笑,眉眼间终于恢复些许昔日的傲气。

“这个人就是我,关系着护城结界的凡界太子,明宫商。”

啪的一声脆响,岁尘月的念珠崩落一地。

须臾的沉默后,一人起身抓住明宫商的衣领,拳头便朝他招呼过去,明明已经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劲风,可拳掌还是停在中途,并没有落在他脸上。

站出来反对他的人,竟是与他素来不合,水火不容的明斯年。

“我给你一次收回这话的机会,别逼我揍你!”

“想动手就来啊,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很久了。”

被他这种态度彻底激怒,明斯年真恨不得当场手撕了他!

可手还不及碰到那人,自己就被步音楼箍在怀里往后拖了好远,哪怕他张牙舞爪抬腿去踢也没能伤到那人。

“放开我!你放开!我要教训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我要替他双亲打醒这个废物点心!!”

“微之!你冷静一点,他说的是实话啊!”

听步音楼也赞同这胡闹的法子,明斯年突然就不说话了,他回过头恶狠狠的瞪着前者,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他是我弟弟!!”

声泪俱下。

直到这时,他才肯说出这二十年来都不被自己承认的事实,跪倒在步音楼怀里,捶打着他的胸口,呜咽着一次次重复。

“他是我弟弟,是和我血脉相连的弟弟,你要我怎么忍心看他去送死,他是我弟弟啊……”

萧琛默然退出房间,虞扶尘不堪气氛沉重,也想一同离开,却被风长欢按在原处。

那人朝他摇摇头,随后追了出去。

看到萧琛站在庭前望天,他问:“你是赞同明宫商的提议的,对吧?”

瞥他一眼,萧琛点点头。

“我了解言求道,知道他不会对小太子不利,但是这话没法从我口里说出来。”

“但只要你说了他不会遇险,至少我的心就能放下了。”

萧琛以一种好笑的表情看着风长欢,话里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我还以为你会庆幸少了个情敌呢。”

“哪有的事。”

两人聊了没几句,虞扶尘便出了门,对他们摇摇头,表示没能说服明宫商改变主意,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萧琛又道:“你那位师弟要是一直想不通,就让他来找我吧。要不是迫不得已,我还真不想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摆手招来苍蟒护在身边,萧琛慢悠悠的走远,而明宫商出门见了他们也没有多言,点了头便径自去到顾轻舟养伤的别院。

鬼门关前又走了一遭,这些日子有长明氏悉心照料,顾轻舟身子见好,加之放下了心中芥蒂,二人恩爱非常,连明宫商这个做儿子的都不想去打扰。

可天大的事,总还是要知会双亲,他在门前站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敲门。

屋内有人应声,他推门而入,静卧的顾轻舟见是他来了,立刻坐起身子招呼他到面前,见他病情彻底痊愈才放下心。

“你这孩子,总是害为父担心,为父年纪大了,跟你操不起这心了,你啊……”

这话让明宫商更不知如何开口,求助着看向长明氏,后者便把顾轻舟按回了床上。

“他都这么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无需你事事都为他做出选择。宫商,今日前来,可是做了什么决定?”

果然知子莫若父。

明宫商点点头,“是,父皇,我决定作为月华氏的人质的求和,以保雪霭城安宁,争取更多时间。”

顾轻舟立刻抓住他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他离开。

“不!我不同意!我不能让你去冒险,执今,你快劝劝他!”

长明氏一向是严父的形象,得知明宫商的决定,非但没做出挽留,还试着劝说顾轻舟。

“轻舟,想平息战事就必须有人付出。”

“执今,他是我们的儿子,我只有他一个儿子,求你……求你不要让他冒险,我已两鬓斑白,时日无多,求你……”

知道他苦苦哀求下去,自己一定会因心软而改变主意,长明氏先一步拉着明宫商离开,到了门外,又将珍藏半生的金丝玉念珠交在他手中。

“轻舟那边,我自会说服他,无需顾虑。此去危险重重,切不可大意,若遇危险速速回禀,就是赌上这雪霭城,父皇也一定会救你回来。”

“父皇……多谢。”

千言万语,归结到最后,也只有一声谢。

哪有什么嫌隙,哪有什么疏离。

父子,从来就没有隔夜仇啊。

作者有话要说:奶尘长欢和帝天遥除外,不分个你死我活,谁都别想好过。

还有这个时候已经在为明宫商的支线埋伏笔了,他的官配绝对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可以先来猜猜~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