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步音楼童年的无忧无虑,明斯年则要凄惨许多,他幼时丧亲,家破人亡,又落入恶人之手险些成了刀下亡魂,最让人后怕就是害了他的恶修就出身凌雪宫,于情于理,他都不该亲近步音楼。
好在明斯年是个明事理的娃儿,明白这与步音楼并无干系,因此迁怒于他未免不讲道理,所以对他这个人没什么偏见。
可听了明斯年的故事以后,步音楼却陷入深深的自责,认定明斯年过去的遭遇是凌雪宫一手造成,自己身为凌雪宫的一员,就要一同背负罪名。
由着这样的心理,他开始逃避明斯年,不再与他同睡,想方设法躲着他走,甚至请求一葵祖师将他送回凌雪宫。
以为是两个孩子闹了矛盾,一葵祖师并未挂心,况且他来桃溪涧已久,病情迟迟没有进展,对凌雪宫也不好交代,通报过后便遣人把他送回了神州。
临行前,步音楼没有去见明斯年,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将要离开,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等到后者从一葵祖师那儿听得步音楼不告而别,虽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却是把这仇牢牢记在了心底。
“我真心把你当朋友,对你来说,我就只是个利用过就可以抛弃的大夫吗……”
躲在没人的树林里,明斯年大哭了一场,捶打着高树嶙峋的枝干,把稚嫩的两手撞的满是伤口,鲜血横流。
疼过了,也就清醒了,再一次受到伤害的明斯年意识到世上根本没人值得信任,他总是期待着有人能看穿他的伪装,走进他的内心,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那道光明。可到最后……他还是孤身一人。
“到头来,还是我一人跌得粉身碎骨,又有谁在乎我的在意呢?”
明斯年恢复了从前的冷漠,对谁都板着脸孔,谁想靠近,都会被他身上的刺扎的鲜血淋漓。
他活成了一只刺猬,永远缩着身子把尖刺冲着别人,唯一柔软的腹部被他隐藏在伤人的利器之下,别人碰不到,也就不会再伤害他。
一葵祖师无可奈何,早知步音楼的介入会造成反效果,那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爱徒得而复失的。
看着恩师总是满怀歉意,明斯年于心不忍,为让她安心,便独独在她面前装作一副待人热情的模样,到了祖师看不见的地方,才会卸下他虚伪的假笑,显出无尽的落寞。
后来的十余年间,步音楼就好似一个过客,从明斯年的人生中一走一过,的确产生了影响,却不至于改变之后的轨迹。
抛开私情不谈,他还是个追逐着一葵祖师的背影,期待着能跟随恩师步伐,成为真正独当一面医者的天真少年。
为实现理想,他埋首古籍之中,钻研着旁人看不懂的晦涩文字,从中总结出可为修界所用的稀奇疗法。
他甚至不惜以自身作为试验品,多年来总结了许多妙法,终于走上了门人向往的大师兄之位,可对他的付出,一葵祖师却是不敢苟同。
用她的话来形容,就是斯年这孩子太拼命了,他迟早会害了自己。
斟酌之下,不愿明斯年在这条漆黑无光的路上走到底,一葵祖师做了一个慎重的决定。
“斯年,你已成年,日后是要担负起宗门大任的,总不能困在东海一辈子,不如去往神州游历,看些不同的风土人情,也好见见世面。”
明斯年对一葵祖师言听计从,猜到她是有所不满,很快便收拾行李踏上旅途。
即使孤身在外,他依旧惦念着桃溪涧与一葵祖师,想起早些日子听闻素来与医宗不合的九阴岛有所动作,他便去往南海沿岸一探究竟。
如今没人能说得清独立于海外的九阴岛究竟是什么情况,明斯年不敢贸然前去,便在一座小渔村里落了脚,打算得了机会再深探细节。
可惜他到的当晚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夕月长老立刻派人捉拿明斯年,并下令必须从他口中撬出一葵祖师返老还童的秘密。
慕夕月与地网乃是合作关系,步音楼闲来无事,便也跟着和了把稀泥,哪成想被抓之人竟会是他的旧识,看着明斯年被打的遍体鳞伤,他就心软了。
“长老,这位桃源故人乃是在下旧识,烦请长老看在在下的薄面,放过他吧。”
“哦?既然是故友,那就好说了,不如就由步少主去劝他乖乖交代了吧,能少吃些苦头,我也不愿白费力气不是吗?”
多年不见,重逢竟是以这种方式。
步音楼无计可施,在九阴岛不能反客为主,只能代她去做了说客。
相见之时,明斯年已是遍体鳞伤,哪怕刀子架在了脖子上,也不肯透露半字。
步音楼心疼的要命,用帕巾替他拭去脸上的血迹,被那人反感的避开,两人目光交汇一瞬,彼此就知道坏了,原来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人还是没有接受自己。
明斯年丝毫不掩饰他的抗拒,冷笑道:“步少主,几年不见,真是威风……早知会有被你审问的一天,不如当初撒手不管,让你彻底成了哑巴了。”
“别这么说,你医治了我的怪病,我感激还来不及。”
那人哈哈大笑,看着自己被束缚着动弹不得的身子,冷冷反问:“这就是你感激的方式?还真是意外啊。救醒一只冻僵的蛇,他果然反咬了我一口!”
看着身边各个图谋不轨的九阴岛门人,步音楼连连摇头,恳求明斯年不要再固执己见,可对方根本不肯正眼瞧他。
“你,真的不肯说?”
“让我背叛恩重如山的一葵祖师与桃源,不如杀了我!”
“好,那我如你所愿。”
明斯年猛的抬眼,以为步音楼是要杀他以绝后患,果不其然那人举起匕首,起落间已刺向自己。
他下意识合眼,不敢去看那血腥场面,可是没有预料中的痛楚,反而是身子一沉,还未跌倒,便落入了怀抱之中。
步音楼斩断了束缚着他的绳索,扶着他站起,将他推远几步,而后面向着虎视眈眈的九阴岛门人。
“无需背叛宗门与恩师,你快走,这里有我。”
明斯年是个拎得清的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推辞或强调什么要走一起走都是无用,为断绝步音楼的后顾之忧,踉跄着站起便朝前跑去。
然而没出几步,钻心的剧痛使得他浑身乏力,头晕目眩,还是没能逃离危险之处,便昏昏沉沉跌倒在地,就这样没了意识。
明斯年出了意外,步音楼忙去抱起那人,看着那人急促呼吸着,额上冷汗不断,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妙。
慕夕月大笑着走到二人身边,染了蔻丹的手指一点昏睡中明斯年的口唇。
“步少主,你似乎忘记九阴岛的长处了,落入我手中,又怎会让他完好无损的走呢?”
“你给他下了蛊?!”
“是啊,可惜这钻心蛊还未长成,只是条幼虫,不能让他痛苦到像白清寒一样生不如死。”
“白师叔……他,真的是被害的吗?”
“比起关心一个死了许久的小师叔,你更该在乎面前这个。钻心蛊入体,无法缓解痛楚,人可是要被活活疼死的,白清寒能坚持那么多年是因为有深厚的根基,这小美男只是个大夫,想来坚持不了多久,可没时间犹豫了。”
“我要怎样才能救他?”
“很简单,我想要的只有东海的秘密,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只要你肯保证从他口中审出我要的答案,我也就没了加害他的理由。这是场公平的交易,要怎么选就看你自己了。”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慕夕月已经成了孟婆掌控的傀儡,真正想知道返老还童秘密的人也正是孟婆。只不过她的局里被算计的人不止明斯年一个,连步音楼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迫不得已,步音楼只得妥协。
慕夕月朝他伸出手,掌中放着一黑一白,两颗颜色鲜明的丹药。
“首先,你得先服下一颗,让我能够完全信任你,其次服下另一颗,我才能为他解毒,缓解他的痛楚。”
注意到她说的是缓解而非根治,步音楼警觉的停下了服药的动作。
“这蛊,不能让他脱离痛苦?”
“蛊虫入体,除非一死很难摆脱。既然钻心蛊已经在他体内,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在他体内放入另一只蛊虫,克制钻心蛊的动作,好让他感受不到痛楚。”
“那我为什么要服下两颗药丸?”
“第一颗是向我证明你的诚心,日后你若给不出我想要的答案,就要替他接受惩罚。而能克制钻心蛊的只有情蛊,靠着鼓动血脉使得钻心蛊处于龟息状态暂不发作。当然,你不满于这门亲事也可以拒绝,就是他会吃些苦头而已。”
钻心蛊适时抽动躯体,让昏睡中的明斯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无意识抓紧了步音楼的手。
“斯年,放心,我会救你。”
步音楼甚至没再深究其中的缘由,便将两颗丹药一并吞入腹中。
心满意足的慕夕月便将另一颗药丸塞进了明斯年嘴里,不待蛊毒生效,便带着门人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我的耐心不多,千万别让我失望。”
情蛊入体,是足以把人逼疯的燥热,与求而不得的难耐。
怀中抱着明斯年,步音楼几乎克制不住身体的欲-望,可他不得不压抑冲动,将人带离南海,寸步不离守着,直到那人醒来。
对明斯年,他有太多愧疚与无奈,这样纠结着,挣扎着,也就不敢把情蛊之事说出口了。
化险为夷的明斯年猜到是步音楼为救他而做出了牺牲,却是不知其中细节,本能的害怕着他介入自己的生活,会让自己再次依赖他的存在,不知不觉间再次爬到高峰,又狠狠坠入深渊。
就在他犹豫着不知以什么理由离开时,一葵祖师送来密信,命他前去昆仑找寻饱受非议的两人,放下他高傲的自尊,拜在风长欢门下。
有了抽身的借口,明斯年以为自己的心绪很快会回归平静,可临别时步音楼那落寞而悲伤的神情烙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他很想将那个人从心中拔除,但越是想忘,那人的一颦一笑就愈加清晰,连幼时淡忘的一幕幕也再次浮现眼前,煎熬得他抓心挠肝。
他靠着繁杂琐事来转移心情,从昆仑到佛宗,再到后来的扬州城,一路都在适应他的新师门,做着自己的打算。
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状,从前因清心寡欲而淡化的情-欲,如今每天都在折磨着他。
那样清高,那样孤傲的明斯年,怎能忍受夜里因为空虚,而做了种种下流事的自己呢?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泄后的明斯年屈辱的捂住了脸,反复自问。
为何与那人分别以后,自己就变得如此奇怪,难道真的是因为喜欢,真的是因为……想要吗?
不,不可能!他怎会有如此污秽的念头,一定……一定是他病了。
“没错,我这是病,得治!”
他赶忙翻出医书来查找与自己相似的症状,可他根本看不进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到最后崩溃的伏在桌上,无助的呜咽着。
翻窗入室的一人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边,解下外衣轻轻披在他肩头,又坐在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这名为情爱的顽疾,不治了吧,就让我们病入膏肓,至死方休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终于快完结了。感谢在2020-05-0420:07:09~2020-05-0519:1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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