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疏影闻言,面上是极清淡的浅笑:“我与姑娘素昧平生,直观而来,姑娘貌若村姑,名也若村姑,疏影自问在江湖上厉练的时间还不算得长,并无归隐田林的打算,姑娘还是另寻个志趣相投的,共话桑麻,共度一生,才是最好。”
此言于梅疏影说来恰如流水,丝毫不曾停滞,当真是“直观而来”,似是处处为人家姑娘着想,实则真是半分也未顾及人家姑娘的感受。
阿紫见这梅疏影实在嚣张得很,这样目中无人,禁不住抱不平,嚷声道:“姓梅的,人家姑娘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这人真不知好歹,还要出口伤人!看以后谁家姑娘还敢看上你!”
梅疏影手捏折扇,冷笑一声,面上极悠然:“阿紫说的是,石姑娘看得上本公子,自然是本公子的福气,只不过在疏影看来,石姑娘与疏影同岁,年纪太老是事实,貌若村姑也是事实,我梅疏影看不上她便直言相告,以免耽误了人家姑娘,更是最大的事实。”
此时那幽灵鬼老冷哼一声,森凉道:“阿草,人家半分也看你不上,你这丫头还是趁早打消了对此人的念头好,别叫小老儿也跟着你丢了人。”
石木草忤在原地,面上早已涨得通红,两手原本掺扶着幽灵鬼老,此时已被她绞得五指红红白白,她终似受不住,脚步一跺,对着梅疏影低头咬牙道:“你既这般无情,我回去便找个人嫁了……到时你可不要后悔。”
四周之人全部一愣,一旁玖璃、璎璃噗哧一声掩嘴转身。
梅疏影却是笑道:“保不准本公子真会后悔,石姑娘快些去寻个人嫁了吧。”
听他此言石木草终于红了眼眶,身子都轻抖了起来,垂首滞言,过半晌,咬唇道:“我年年送去香囊给公子,至此已有七年,公子难道半点也不记得奴家……丝毫也不念奴家的情意么?”她此话说完终于抬头来看了梅疏影一眼,只不过下一瞬便又低了头,之后脚步一转,便如来时那般飘忽掠去,速度比之之前显了两分仓促,却也更为迅捷。
幽灵鬼老森然地哼道:“丫头思春脸皮子便也跟着厚,幸得不是我老头子什么人,否则非要她好看,叫她好好知知羞……”他嘴里虽然全是说的石木草的不是,但看梅疏影的眼神分明更森然了一分,冷冷又道:“你小子既然不喜欢她,就别收她这么多年的东西,白白误人,叫小老儿不耻。”
话说完,随意瞪了身后跟着他的山匪一眼,人便转步掠起,眨眼间消失在众人面前,当真便如鬼一般,来去无踪。“明日的赌约,端木丫头可别忘了,小老儿候着。”不过一瞬的时间,此声传来时竟已远得辨不清方向,森然若空林回响,可见其速之诡。
梅疏影负手转身,口中冷哼道:“本公子何时收过她的东西,无端着恼于人。”
玖璃似是想到什么,忽然轻啊了一声,道:“香囊!”
璎璃当即想起,面色微变,微踌躇一刻,只得抬步上前悄声对梅疏影道:“公子……是有这件事的,每年正月元宵之后的第二日,便有人送来香囊与公子……只是每次公子都笃定地说并非是给公子的,只叫璎璃拿去问问长老们……我等见这香囊针脚细密绣功一流,所绘图案栩栩如生,且内还充着助人藏匿行踪的草木林息之粉,便与长老们自行收下了……如今五位长老与我和玖璃,正好一人一个……”
梅疏影一愣,低头来竟当真见得身后两人腰间各别着一只精致的香囊,不由得一噎。
璎璃低下头来退后一步,小声道:“公子,实则只有每五年上元之日江湖榜发出后我惊云阁众阁点才会稍稍为江湖中人所知,此人却能每年叫个小童送来香囊,我等想着,收下也好细细追查来历,却不想……”她还未说出的是,每年香囊所送之地,均是惊云阁所在几州城之中,梅疏影亲身所在之地,此不知是巧合还是这人确实有本事探得梅疏影所在。而梅疏影只觉并无此事,只因每年他均说此香囊不是送与自己的,因而才把这似与自己无关之事不放心上。
察觉梅疏影目光不善,玖璃、璎璃都不自觉地低了低头,此时便闻端木若华极轻地叹了一声,却并未说什么。只不过梅疏影还是当即目中一森,冷下了脸。
“怎么,端木宗主是觉得本公子有负于人么?”
端木微愣,只得抬头来望向梅疏影所在,淡淡摇头,道:“男女之事但求心意,阁主既无心,说清免误旁人,并无不妥之处。”
此言不知刺痛了梅疏影心中哪处,只见他倏然转目,瞪向端木若华的目中竟刹那间森冷如冰:“是否不妥本公子自有决断,用不着端木宗主你来指教,这世间最无资格如此说教本公子的,便是你端木若华!”
叶绿叶面色一冷,喝道:“梅疏影,你莫要太过狂妄,三番两次于我师父面前无礼,若非我师父无心与你计较,定好好惩一惩你!”
梅疏影似有嘲意地冷哼了一声:“是么。”言语间双眸扫过木轮椅中端坐的人:“我倒是想看端木宗主能如何惩我?”
端木若华面色平静,沉而不语。
梅疏影看着她,又笑:“不过好一个无心计较……当真是无心。”犹如呓语犹如嘲弄,梅疏影蓦然转目回首,竟再不多说一句,转身大步而去。
“梅大哥……”蓝苏婉察觉他似有些异样,轻唤出声,有意出言安抚,只是冷面离去的人竟也未理,仍旧头也不回地离了。
璎璃、玖璃忙向蓝苏婉与端木若华示意过,跟随而去。
望三人离远,叶绿叶出言道:“师父,此人实在嚣张无礼得很,师父何必处处忍让于他!”
端木若华微叹一口气,轻言道:“七年前之事,梅疏影始终记在心上……为师想了想,不知可是那一跪,让他始终对为师介怀着。”
众人皆一愣:“一跪?”
端木缓声道:“当年为师与他同是一十八岁年纪,心知小蓝应入我云门,便欲前往惊云阁将她带回,路上却闻蓝长老与苏长老已带了小蓝离开惊云阁南下归隐,我一路寻去,却只在那一方树林中见到了两位长老的尸身……”
蓝苏婉听到这里,面色一黯,细柔的脸上满是苍白。
端木微叹一声:“只怪我去得迟了,只在马车中抱出了满脸是血的小蓝……被苏长老护在怀中,幸免于难。”
“师父。”云萧愕然,禁不住问道:“此事何人所为?为何要害二师姐一家?”
端木若华摇了摇头:“当年之事我知梅疏影一直在追查,可是究竟为何至今未能得知。”
阿紫皱了皱细眉此时插话进来:“可是师父您还是没说这梅疏影为何一直对师父您这样无礼哪?”
端木面色微凝,眉间亦蹙,似有些迟疑:“那时为师抱着小蓝立于树下,正思其间之事,梅疏影便赶来了,我回首望见他时便见他目中一滞,面上并无明显的喜怒厌憎,只是梅老阁主随后而至,命他于我面前下跪行礼……”她言至此处便一叹,“想来,也只能是因这一件事了。”
蓝苏婉双眸轻垂,声音微有些干涩:“梅大哥自小心高气傲,当时他已出任惊云阁主两年,何曾于谁面前下跪过,师父与他一般地少年扬名,梅伯父要他突然于一位未及双十的女子面前下跪行礼……”蓝苏婉强作婉然,柔声道:“难怪梅大哥会这般介怀于师父了。”
几人闻言噤声,端木静静地望着前方虚无,良久未言。
叶绿叶忽道:“外边天冷,师父,我们是否也该回去乐正府了?”
椅中之人似在沉吟,闻言便点了点头,“我与绿儿先行回去,值此上元佳节,你们三人若喜欢还可再玩少许,只是明日要回返荆州,莫要太晚为妥。”她如此说完,便命叶绿叶推着她往乐正府回去。
慢慢行远的白衣轻肃凌然,不时飘落下来的雪花被叶绿叶伸手拂去。
阿紫闻言欣然,正要拉着身旁两人再去长街那头张望,便见云萧原地怔一瞬,便转步跟了上去:“萧儿也随师父与大师姐回府了。”
如此一来阿紫大不乐,正要嚷声便见蓝苏婉也缓步而离,口中道:“天色已晚,小蓝也回去休息了。”
阿紫面上一垮,口中怨念不止,踌躇半晌只得也不情不愿地跟着几人往回走,只是沿街看到叫卖玩物都要往前凑上一凑,端木若华便命叶绿叶放慢了脚步。
“二师姐!这个糖人好甜,你要不要尝尝哪?”
蓝苏婉轻摇头,眉间柔浅。
阿紫又缠上叶绿叶,“大师姐!那个狐狸面具真可爱,一定适合阿紫带,你给阿紫买给阿紫买好不好?”
叶绿叶面色颇肃,闻言便有几分不耐,待要斥她快些回府莫要贪玩,便见端木若华轻轻扬了扬手,口中说的是:“绿儿,应了阿紫罢。”
叶绿叶一愣,眉间拧了拧,便转身过去给那欢快跳脱的小丫头买了。
“大师姐真好!”阿紫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拿着面具,笑嘻嘻地谄媚叶绿叶。
叶绿叶微叹一口气,便也笑了笑道:“平日真是束着你久了,师父稍稍纵容一些你便这样高兴……师妹,你随阿紫逛逛吧。”
蓝苏婉低头应了。
紫衣的丫头哪听她多说,转头便拉着蓝苏婉去看远处摊面上的小梳子,两眼放光直道真好看!
叶绿叶看过两人,回转过头便见立于端木椅侧的少年忧望蓝苏婉的眼神亦回转了回去,而后望向前方。
叶绿叶看了少年一眼,回了端木身侧。
少年望着远处围拢在一处客栈前的人群不解,迟疑着问向椅中女子道:“师父,那边是出了什么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梅:我看见个女的感觉挺好……
梅父:儿子!这位是端木先生,快给人家跪下!
大梅:……好她个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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