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云萧依次去到青阳子、尹莫离几人屋中道别,石木花一把揪住了云萧的衣襟咆哮。“你个混小子!才多点大!就敢勾引我女儿了!!”
刚踏步进屋的石木草面上便青了青,扶着额过去揪住了石木花的耳朵:“人老了耳朵不好使,五婶七嫂她们叨唠几句却马上就听实了,平日里我跟你说的话怎么一句也记不住……”
“哎哟哎哟……乖女儿……放手放手……这小子还看着呢……”石木花忙求饶:“你说的哪句话爹没放在心上了?肯定都有……都有……”
石木草负气道:“女儿早就说过了,这辈子就属惊云公子是我的心上人……其他人再不会多瞧一眼……”
石木花拧眉:“可是鬼老先生不是说那姓梅的嫌你老,瞧不上你,叫你别再想了么?”
石木草一张憨实的秀脸涨得通红:“就……就算他嫌我……我也只喜欢他!”
“哎你这丫头……”石木花面容肃了肃,直声道:“有我当年追着你娘死缠烂打的气势……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好像有哪里不对?”
石木草脸涨得更红,一扭头二话不说就跑了。
“哎乖女儿……乖女儿……!”石木花追着女儿跑出去几步,才后知后觉地回头来看着始终站在一旁的云萧:“你说你来找我干嘛的?”
云萧揖手道:“鬼爷爷命我出去办事,云萧明日起程,最迟三月后归,因而来跟花叔说一声。”
“办事?才两年鬼老先生肯放你回去了?”石木花惑道。
云萧摇了摇头:“并未……此事若能办成,鬼爷爷或许会让云萧回去归云谷。”
石木花便随意道:“既是如此你就去吧,你不是一直想回去么?反正你在我们三个这儿学得东西也差不多了……说起来也真是汗颜,我们学了一辈子的东西你两年就不输我们了。”
云萧诚然道:“其实不然,三位师叔祖都是在钻研各术之深,云萧在师叔祖们已确凿的基础上学习自然要容易得多,比之师叔祖却还远不如。”
石木花朗声而笑:“你这小子,什么时候都这么认真,我懒得跟你多说。”
“云萧告辞。”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江湖险恶,遇到什么应付不了的就用上花叔教你的隐物匿形术,能藏就藏能跑就跑……不过你武功也不弱,再不济也有鬼老先生传你那一身轻功,自保总是无虞的。”
云萧温然而笑:“云萧记住了,谢花叔。”
石木花挥了挥手,便出门寻宝贝女儿去了。
次日一早,云萧背着行囊刚踏出门,便见石木草倒垂在屋旁一棵古树上,正荡来荡去地望着自己。
“二姐?”
石木草利落地翻身落下,走到少年面前:“二姐送你到山脚去。”
云萧温然点头,转身阖上了石屋木门。
行于山径上,石木草两手交握在后摆来摆去,半晌后道:“云萧,鬼爷爷可是逼你下山去帮他找冥颜珠?”
云萧一愣,倏地回头:“二姐知道?”
石木草慢慢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少年:“你去找冥颜珠的一路,想必会知道不少事情……江湖上都知道冥颜珠原本是南荣家的东西,你知道南荣家么?”
云萧摇了摇头:“我听鬼爷爷提过,但云萧并不了解。”
石木草看了看他,后道:“你莫问我从何而知,但据我知,冥颜珠此下是在公输家手里,就是吴越的祭剑山庄公输家。”
云萧恍然一怔:“公输家?”
石木草点了点头,而后道:“我偷偷进到鬼爷爷里屋,看见蛊爷爷棺盖开过了,知道鬼爷爷如果看到一定会想尽办法保住蛊爷爷的尸身,而能想到的,也就是冥颜珠了……他担心自己不在蛊爷爷尸身会再出意外所以不敢自己去寻,想来想去寨中可托的人也就是你了。”
云萧回看石木草,目中不由有惑:“二姐先前便进过鬼爷爷里屋?也知道太师祖?”
石木草弯眉笑道:“早八百年前我就偷偷进去过啦!寨子里也就我敢了。”
云萧也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问道:“冥颜珠既是南荣家之物,又为何会在公输家手里?”
石木草深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因为南荣家已被灭门,此物流于江湖,辗转落到了公输家手里。”
云萧听罢只是点了点头,便又问道:“二姐见过冥颜珠么?可知它长什么样子?”
石木草道:“……我没有见过,你只能再去打听了。”
山脚已到,云萧顿了一瞬,抱剑与石木草道:“那二姐回去吧,云萧这就去往吴越之地的公输家。”
石木草看着他手中的剑道:“到了公输家,他们看到你手里这把麟霜华骨就能知道你是清云鉴传人之徒,归云谷历来受天下人敬重,他们多半不敢太为难你。”
云萧微笑着点了点头:“云萧记住了,多谢二姐提点。”
翠衣的女子笑容憨然,立于山脚,秀然如新木,林风拂晓间一片温然:“谁叫我是你二姐呢。”
云萧面上便也现了暖色,蔚然亲切,他向石木草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行去。
路上小心,早点回寨……
石木草看着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忍不住在心里叮嘱道。眼神中却闪过一片迷茫的痛色。
深秋,风凉。
南荣氏……
.
云萧并未打当梁州城里过,自汉中郡出后直接于上庸郡折向颍川郡往祭剑山庄所在的徐州城去。
颍川是洛阳东南方向上的偏郡,夹在洛阳与豫州之间,往东就可与豫州擦肩而过直通徐州。
云萧骑着纵白在山野里纵行了十数日,终沿上庸郡四周群山到了颍川地界之内。
由于连日山间赶路,纵白早已力乏,一入颍川之地雪白的身影就纵向了山林深处,云萧与其约定出颍川时碰头,碍于纵白体形丰伟,毛色雪白有如流苏,实在太过显眼,便要它匿于山野中独自绕行往东,跟着木制小蚕前行,在折往徐州的岔路上等自己。
暂时无法再用纵白代步,云萧便有意打颍川郡城里走过,添买一些干粮顺道买匹马儿以减轻纵白负担。
长街繁景,颍川郡城里商家店辅鳞次栉比,随处可见,来来往往的叫卖吆喝声连绵不断,一派繁盛景象。
云萧持剑走过,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客旅穿行其间,彩衣流动。
此地地方虽小,却到底在京都洛阳管辖之内,与商贾之州的豫州也极近,治下意料之内的十分富庶和繁华。
行到人多处,云萧需避而让到路边,才不致与人撞上。
秋日的大晴天里,青砖石砌的街角,几个乞丐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打盹。
云萧正往前行,便觉衣袖被人拉了拉,回转过头,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街边摊位上,正抬头看着自己。“年轻人,别忙走,坐下来,老朽给你算上一卦。”
云萧淡笑着摇了摇头:“不了老先生,在下还有事,不便耽误。”
“听你这口气像是江湖中人,那就更得听老朽一言了。”老者端坐在摊位之后,面容恬淡地看着云萧,他桌前铺有白布,一侧虽立有一根竹条挂着长布,却什么也没写,一眼观之极素。
云萧却有些出神地看着他的脸。
这一张脸……竟恍然似有一分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坐下来让我测一卦。”老者拂袖指向摊位前的长椅,请云萧坐下。
少年轻怔良久,又看了他数眼,却终究难以想起,犹豫着坐了下来。
老者铺开宣纸,朝云萧递上了一支笔:“写一个字,我给你测测。”他抬头来莫测高深地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道:“老朽拦下你,只为提点你这一番。”
云萧面上轻惑,看着老者平和的面色。
“写吧。”老者点了点桌前宣纸。
云萧便也沉静了下来,虽不在意,但也低眉提笔,写了个“雪”字。
字形未尽,便听见对面老者一声叹息,语声中竟十分伤感郁心,他道:“老朽多么希望你写的会是一个‘月’字,而不是这一个‘雪’字。”
云萧微怔,不明,抬头来望着面前满头白发的老人。
老者柔和地看向他,目中却已散开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涩然和凄凉:“你选了一条不归路。”
蓦然间竟禁不住地一震,云萧怔怔地看着老者。
“‘雪’字,上雨下山,泥泞之路,本已有上坡之难、下坡之险,又逢雨水,自是苦不堪言,其间艰险苦痛,怕是只有你自己能领会了。”
云萧愣然,微有怔神,忽问道:“敢问老先生以此字给在下测的什么?”
“姻缘。”老者定定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方语重心长道:“你若肯听我一句劝,就收心敛意,在自己尚未踏上劫路之前,好好珍惜自己原有的情缘……那才是你命中注定的有缘人。”
“命中注定的有缘人?”云萧轻愣。
老者深看他,目中一分决肃一分凛然,又一分沉叹:“此女名中带‘月’,是你命中注定的有缘之人,你实应和她在一起,相爱相知,携手江湖,白首不离。她是你此生最好的归宿。”
“悦?”云萧怔了怔,轻喃了一声。
……最好的归宿?
默然间闻谁一声轻叹:何谓最好的归宿?
令你免于惊,免于伤,免于悲,免于孤苦伤痛,零落彷徨;知你心,知你意,知你好,知你心之所喜,知你是一介良人。
老者看着他的眼神极为复杂,竟似包含了太深的怜惜,太重的孽叹。
“和她在一起,你将名传江湖,青史留名,一世安宁;放开她的手,你将半世迷途,步步自毁,万劫不复。”
少年倏地一震,愣在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古文常见NPC:神棍登场。
专骗你这种小年轻,一骗一个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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