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擦肩而过;最不该的一错再错。
韶华初见是江湖,浮罅轮换独不见。谁用烟火三生,终换一世迷途?
老者劝诫的眼神深深望进少年眼眸深处,最后沉叹道:“你走吧,老朽的提点言尽于此……只望你务必,记得老朽这一番话。”
少年愣然,怔着神点了点头,脑中一时莫名纷扰,缓步离开了老者所在摊位。
回神来再回头去看,那老者抚须坐在摊位上,朝他挥了挥手,而后拂衣起身,几步离去。
云萧从方才的纷乱中醒神过来,终还是觉得老者的面貌身形似有一分熟悉。
蓦然惊觉,竟是像幽灵鬼老?!
再度回头,摊位前已空无一人。
少年微蹙了眉头,踌躇良久,只当是自己看错。
那人并未易容,定不会是鬼爷爷……
云萧想了想,终还是回转过身向着长街另一头缓步行去。
深秋黄叶,街道行户之间多植有杨柳青槐,时有细叶扬起,纷然如飘絮。
长街人往,喧闹繁华。
云萧从一处酒楼下经过,脑中正思方才之事,便听“呯——”的一声,一道鲜红的身影从酒家二楼的窗户中撞了出来,一瞬间窗棱上木屑扬开,飞溅四方,中间一道纤细娇然的红影直往下落。
云萧抬头来便看见一片鲜衣如火,当头落了下来,犹如一朵红花。
条件反射地伸出了手,那人不偏不倚,正落在云萧怀中。
下落的冲力不小,云萧下意识地轻转脚步,原地轻旋一周卸去了臂上的冲力。
那一瞬间他怀中少女发上的红丝发带飘扬了起来,映着少女身上赤艳如火的红裙和云萧身上微微扬开的青衫。一如花与叶,簇然绽开。
花如火,叶如烟,盛开在人潮涌动的长街中,便如一朵转瞬即逝的昙花。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
红衣少女看着面前少年的脸,脑中有一根并不明显的弦,轻弹了一道:黑如墨玉,白如晴雪,好美的一双眼睛。
少女正自出神,“嘭——”的一声,另有一人从酒家二楼窗户里摔了出来,撞开了更多木屑,力道还要更大。
云萧怀中的那红衣少女立时“呀”了一声,这才回神,而后不做二想一手攀住云萧肩头,纤腰一扭,整个人从云萧怀里翻身上扬,按在少年肩头上的手借力一转,纵身往上一跃,竟是利落地飞身而上,去接住了那被丢出来的另一人。
少女稳稳地抱着那明显比她略宽比她更高的一人,轻轻巧巧地落到了地上,也顺势调皮地带着那人转了个圈儿。“小钰,你好似又胖了几斤?看来丐帮并没我想的那么穷嘛,至少能够喂胖你。”
云萧转首望来。
那被少女抱着的人不紧不慢地扶着少女的肩落到地上,又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衣服上沾染的木屑:“丐帮人多嘴多,怎么不穷?你知我最缺的就是银子。”
云萧原本看着体形,以为这红衣少女接住的是位男子,然而那人抬头立身起来,又偏偏是位肩宽高挑的年轻女子。
面容平淡素净十分之平平无奇,还略带了一丝婴儿肥,右边一个酒窝,说话间隐隐现出形来。
那红衣少女也拍了拍身上木屑,撇嘴便道:“你缺银子你去应他们,我可不去……”嘴里这样嘟囔一句后跑向了站立一旁的云萧:“刚刚谢谢你接住我啊,小哥哥~”
少女身上红衣在晴日下如花火一般的耀眼,与云萧一般应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头上长发简简单单地高束在了脑后,鲜红的发带牢牢系好,绑了个蝴蝶结,拖下两根长长的尾带,明艳鲜红,比耳后青丝还要长出三寸,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庞,细细柔柔的肌肤,双眉修长略略上挑,一分张扬三分调皮,双眸闪烁如同星子。
她笑起来三分懂事七分调皮,如火一般的热情,却又感觉不会灼伤旁人。竟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亲近。
云萧面上露出温意。正欲说话,便见酒楼正门之前冲出来几人。
“她们在那!不能叫她们给跑了!”
那红衣少女闻声便是一惊,手忙脚乱地窜回去抓住女子的手:“小哥哥,我叫阿悦!改日再谢你!今天有事就先跑啦!”说罢一溜风儿似地拽起了身旁还在不紧不慢掸着身上木屑的女子,一艳一素的两道身影,飞掠而起,眨眼间飘远。
云萧看着微惊,那红衣少女身形纤细,先前去接住另一人时便看出轻功不俗,此下带着那女子一道离去,竟也毫不费力,身形如燕掠,迅捷非常。
云萧默声念了一句:“阿月……阿悦?”神色忽一震,再度转头去看那少女离开的方向,心下一瞬间竟无法平静。她……?
原是不信,可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老者方才落尽的话语:此女名中带‘悦’,是你命中注定的有缘之人……和她在一起,你将名传江湖,青史留名,一世安宁;放开她的手,你将半世迷途,步步自毁,万劫不复。
云萧怔在原地,面上犹有几分轻恍,刹那间似有一片幽雪在脑海中飘浮而过,速度之快,如风过无痕,难以抓住。
他有些懵懂地摇了摇头,莫明地蹙起了眉,似乎不明所以,下时转身离去。
青衫错落间,七八个酒楼的护院从他身边追向那少女离开的方向,一阵喧闹嘈杂,落满长街两头。
.
日渐西斜。
临出颍川郡城的城门主街上,一位青衫少年牵着匹枣红色的高脚大马趋近一间客栈,他将手中缰绳递给店中小二,习惯性地道了一声谢。
那店小二忙牵了马儿退下,面上一团和气。
少年执剑走入客栈,方踏了一只脚便觉不远处有人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心下有些怔然,转头去看,只见对面的街脚几个乞丐懒洋洋靠在墙角数着自己碗里的铜板。
便也只道是错觉,回过头面色无常地进了客栈里面。
“隔着一条街,我们看他一眼他都能察觉,不是泛泛之辈啊。”墙脚边,一个老乞丐似是目不斜视地盯着手里的铜板,嘴里这么叨唠了一句。
“嗯,怕是不好相与,不过手里揣着宝贝的人哪个好相与了?”另一个细瘦的乞丐抛了抛自个掌心的铜板,一眼也未多瞅。
“跟帮主去说?”那老乞丐征询地瞥了一眼细瘦乞丐。
“那宝贝可不寻常,拿着它的人当然也大有来历,必得跟帮主禀报一声。”
老乞丐闻言便撑着墙脚爬了起来,“那我去帮主面前禀报,你还在这里守着,小心别叫宝贝跑了。”
“放心,跑不了,阿悦姑娘不是来了吗?有她帮衬着,那宝贝早晚到我们手里。”细瘦乞丐面上颇有得色。
老乞丐闻言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也笑了笑,点点头便拄着拐杖走远了。
.
是夜,月暗云深,秋露微凉。
客栈二楼一间客房里,响起一声极轻的咿呀声,似是小窗开合。
云萧生性敏识,跟着幽灵鬼老学习轻功后更是审慎细谨,肃穆谦和,所虑甚全。只这一声轻响便已睁开了双眼,微蹙眉头欲起身查看。
正是此时,一阵清风从轻开的小窗拂了进来,撩起了他耳畔几根墨染青丝。
云萧当即警觉,屏住呼吸,一时未动。
然而风过几寻,并无任何异味,也无任何异常。时间一久,便也放松了神色,只当自己初次独走江湖太过警觉,欲起身下榻将半开的小窗阖上。
然而方一动,便觉脑中一阵昏沉,眼前朦朦胧胧地迅速罩进了一层白雾,周身一切都慢慢看不清听不清,眼睛竟不由自主地合上,无法睁开。
他欲强行起身,手脚方抬起,全身便软绵了下来,使不出半分力气,如置身雾中,被雾所缚,动弹不得。
云萧心中一惊一凛,他对施展轻功所发出的声响尤为熟悉,此时方觉不妥,便恍惚听到窗边落下极轻微的脚尖点地声,越加想要睁眼起身,但是越挣力越无力,最后便连自身都好似化成了一片蒙蒙的雾,散了开来。
来人朝他走近,立于床榻前,倾身将置于床内侧的一物拿了起来,云萧心里登时一紧。
夜里漆黑一片,云萧眼前却是一片白蒙,隐约间似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如丝如缕,淡而不灭,是蔷薇花香。
“果然是宝贝~”朦胧中听到一声开心的赞叹,下一瞬一阵冷风伴着蔷薇香气拂远,小窗大开,夜间清风再度扬了进来,吹散余香。
榻上的青衫少年眉间紧蹙,越蹙越紧,全身聚力良久方从袖中滑出一颗碧色的药丸,而后用着渐渐失去知觉的手臂木讷地在床板上捶了三下。
下时,床内侧竟响起一阵木翼振翅声,随之一只小巧而精致的木制小蚕慢慢从内飞了出来。
……
颍川郡城里临着城门主街的一间客栈二楼,深夜从窗里轻轻巧巧地落下一道纤细身影,那身影欢欢喜喜地拿着手里的东西,刚落地便对着暗淡的月光打量了一下,嘻笑一声,而后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脚步轻快地往前去,走了小片刻,至了城门前,她极为熟捻地凌空翻身一跃,月光下一道红影转瞬跃出城墙丈余,迎着暗色的夜向城外空地翩然踏去。
似是前方有人在等,那拿着物什的身影明显更雀跃了两分,脚下凌空踏来,身形如燕,翩然若飞。
却是这时,身后猛然传来一声低喝,其声澄澈低回,半幽半肃,音如琴响。
“把剑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女二登场,会有一点戏份,提前预警。
其实云萧和她在一起挺好的。
可惜他自己选了最难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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