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颍川城一直往东是条官道,再行二十里便生岔路,岔路一分为二一者往东一者往北,往东则通徐州往北则到冀州。
云萧骑马在此岔路口骏巡许久,始终不见纵白,约莫等了两个时辰,便留下一只木蚕为引,自己独自纵马往东。
为纵马引路的木蚕经青叔设计,可直接领纵白行往徐州,自己虽加了点小机括让它飞到此处的这个时段里等自己一日,但应是未能如期开启,木蚕直接领着纵白往徐州方向去了。
想到此处便也不再耽搁,云萧虽有意下次好生修整一下那机括小蚕,但此下只得独自骑马上路。
如此行过小半个月,经谯地过彭城已近徐州境内。
问路罢,打柴的老丈指着路途尽头一片秋枫茂林对云萧道:红枫林后面就是一片樟子林,树密草深,占地有百余亩,绕过那片樟子林就到徐州的东海郡。
云萧立于马侧,望了一眼远处广茂的树林,再问道:“此林似乎极广,绕行而过需几日?若是不绕又如何?”
那老丈道:“绕过去大概十天的脚程,公子骑马的话应是不出七天,若是不绕,虽然路难走些,但毕竟是直来直去,最多三天也就出去了。”
云萧心领神会,想到纵白必定是穿林而过,便有意打林中而行,正欲向老丈道谢,便听老人家又道:“公子一个人骑马来去想必是想直接穿林而去,只是前日里听附近人家说见了一匹野狼钻进了林子,那狼体形甚伟,毛色雪白,看着吓人,想是极为凶狠,我听几个乡邻说得真切,不像有假,便想劝公子小心些好,要是不着急路程,还是别冒那个险,绕着走好了。”
云萧听罢温然一笑,立时道:“敢问老丈附近人家是哪日看见那白狼?”
“就在昨日。”
云萧谢过老人家牵马欲行。正翻身上马,便听老丈一面往回走一面嘟囔道:“现在的娃儿,不管男的女的胆子都大……人少也走林子,人多也走林子,走货也走林子,两手空空也走林子……便是听见有狼也不怕。”
云萧听了,笑了笑,便也没放心上,一扬马缰径直往枫叶飘零之处行去。
枫林之中景色极好,正值深秋红叶满眼,偶有林风穿过,火红的枫叶由枝桠上飘落下来,纷纷扬扬辗转远近,如落花,如蝶舞,妖娆难掩,风光极妙。
林子不算太密,大小枫树间隔适中,骑马可过。
云萧原本纵驰的马速不由自主地放缓下来,骑马踱步于枫林中慢行而过,似被景色所惑,竟不由自主地转目四顾,眼望一片风中飘飞如雨的枫叶,心境有一刹那极为空灵安逸,似是浸润入景,万物皆空,世间诸事皆已远去。
他如一片落叶徜徉风中,什么也不用想。
没有愁,没有忧,没有惊扰喜怒,没有悲欢离郁,只有一段安静而宁和的前路,红枫相伴,清风徐徐,人事如潮,我心如伊。
“秋花偏似雪……”如在天边如在耳伴,少女空灵而又爽朗的声音响起,似染上秋枫林意,满满皆是韵味。
“……枫叶不禁霜。”少年下意识地吟出,声音且清且静,一句吟罢,心已幽然沉静如浮云。
一林之宽,相隔数十棵飘叶红枫,一袭青衫如冷叶,一缎橙衣如初阳。闻声,几乎是同时转头相望,视线隔着万千飘零的枫叶,远远近近,看不清晰。
两人俱是骑在马上,一者往东,一者往西,一左一右,一前一后。
身下的马儿依旧往前踱着,两人慢慢错身而过,林风一静一扬间,又是枫叶满眼。
“落落青天月上后……”橙衣少女望着远处那一袭影绰青衫,语声含笑。
“……萧萧红叶雁来初。”红枫飘落间只隐约见得扬起的橙色裙尾,此情此境,云萧温然接口,突然心情很好。
“哈哈……”那少女极为英气地笑了一声,听得她冷俏地喝马一声,一袭橙衣穿过万千枫叶,迅疾如风,纵行远去,毫不留恋。她最后大声道:“秋山映霞一川红!”
云萧望她远去,回转过头眼中莫明也染了笑,轻轻夹起马儿,枫叶飞旋之间,亦是纵马迎风,叶落间青衫扬起落下:“落叶逐流两岸枫。”
相背而驰,各奔东西,一纵即远。
只留下一个隐绰的身影,两三句吟咏,一道悦耳的语声,还有那一林纷纵不息的红枫,和相背纵马随风而去的爽朗和豪气。
那时那刻,岁月静好,君心无尘,无忧且安。
巫聿胜艳第二次与他擦肩而过。
……
方出枫林不过半里,迎面就是一丛茂密的樟子林,树密且杂,参差葱郁,已是深秋时分,除却林边枯草微寥,林中绿荫尚浓。有几处望过去只见一片深绿不见尽头,可见其茂。
云萧迟疑一瞬,夹着马儿慢慢迈入了林中。
渐入渐深,树林更密,不得不下马而行,再行过小半个时辰,一人一马已至树丛深处。
云萧却忽见草径中从北面延生出了一条较为平整的小道。
说是小道只是相较这大而密的林子,其实路宽一丈有余,便是马车也能挤得过身来,只是道旁有树,看起来难免束缚,又是在这密林深处,故而显窄,称之小道。
云萧一眼看见便知这林中并不像老丈说的那般幽僻,这小道延伸开来不见尽头,显然是有固定的商旅马车穿行。可走货捡这样的林中密径,着实引人深思。
云萧牵马至道路中间,本欲翻身上马,抬头来忽见远处一片白影飞速闪过。
那白影纵驰如风,迅疾非常,可又如何逃得过经年下来身法已如鬼魅的云萧。
即便只一瞬,云萧也看清了那白影正是纵白。
心下微喜,云萧身形猝然而起,旋身而上极轻地在马背上点了一下,如一片风中枯叶一样向白影闪过的地方飘了过去,口中同时喝了一声:“纵白!”
声起音落间淡青的身影已飘出极远,那道雪白兽影听见唤声明显滞了一下,而后停下了四爪望向声源处。
云萧远远见它停下,便也会心一笑,身形一掠正要去到纵白身边。
却听“嗖——”的一声,一道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直直飞向停下了四爪的纵白。
纵白雪白的狼耳一耸,立时从云萧方向转头看向飞箭射来之处。欲避不及,铁箭擦着它的脊背而过,箭身还未飞远,雪白的皮毛上已被带出一圈血色。
云萧骤然一惊,这才从飞掠的风声中辨出远处一片簌簌的脚步声正迅速向纵白围拢过去。
纵白吃痛,急嗷了一声,四爪再次向前奔去,一面纵驰一面回头看了云萧方向一眼。
“纵白!”云萧想要唤住它,下一瞬惊见更多箭雨射向纵白,其劲穿风,凛冽非常。
纵白一面躲避一面往前狂奔已不再去看云萧。
它体形硕大毛色显眼,即便奔行迅疾在一片深绿中四周射来之箭也对的极准。箭雨中突见它前爪一个趔趄,似是绊到什么藤蔓之物,狼头一低整个壮硕的狼身栽了出去,被冲力带出数十步不止。
云萧一眼望见,纵白腹下一滩血迹甚浓,前爪的肘肋处也有一个血洞正汩汩地流着血,竟是已受伤不轻。
“纵白!”云萧一惊一怒,手腕一转麟霜剑的剑鞘已扔了出去,击落了离趴在地上还未来得及爬起的纵白只有几寸的数支羽箭。
冷青色的身影如片落叶一样飘了过来,以诡异的速度掠到了纵白身前,右手将麟霜剑一扬一转,运腕间抖出一轮剑花,数十支羽箭全部被他打落。
此时射箭的人也近了眼前,数十个身穿紫绡翠纹裙的女子冷着面色迫近过来。手中长弓拉成半圆,箭在弦上,正紧紧对着云萧及他身后的白狼,随时可以放箭。
纵白挣扎着爬了起来,尖利的兽牙连连呲起,鼻梁两侧夹起极深的沟壑,脊背上连带颈上一圈毛发都竖了起来,想要从云萧身后走出。
“诸位因何要伤它?”云萧面上冷肃,拧眉看向众女子,凝声开口。
女子们闭口不答,看着云萧,眉间也是紧蹙。
下时,云萧耳边不远处传过一声风啸,众人皆转目。云萧偏头间只见狭长的鞭影卷着劲风甩出两丈有余,细铁鞭尽头一道黑影狠狠摔出,滚在草丛中“呯——”地一声撞上一棵老树才止下。
云萧心头略惊,这一下出手极狠,那人必已重伤。
还未及再多想,凌厉的细鞭林中一扬化出三重鞭影,竟已再度挥了过去,鞭尾三角形的铁锥刺在日光下泛出寒光,其势如电,破空有风。
云萧心头一震,未料到出手之人致人于死地的决杀态度,怔愣间想要出手已来不及。下瞬目中只一震,身后冷风如啸,一道白影以他往日从未见过的速度扑了上去,毫无滞顿地扑在了树丛中那抹黑影身上。
“纵白!”
白毛带血被铁鞭拉出一长条,和着血肉一起飞溅在光影中,纵白极低地嗷呜了一声,下瞬竟低头一口咬在身下那人身上,睁着猩红的兽眼不顾伤势爬起来就往林深处奔逃。
云萧惊顿于地,一时震极。下一瞬一道绛色身影如飞鹄蹿起跃出,手执长鞭迅速朝纵白方向追了上去。
云萧既震且惊又忧,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身后步声簌簌,一回头便见众女一面张弓放箭一面作势欲追。
“住手!”虽不知纵白为何要救那人,但他与纵白心意相通,知其所为必有因由,故毫不犹豫地出手阻拦,飞身跃起的刹那但凡射出之箭无不被云萧打落。
“让开!”终于众女眉间一横,异口同声地吐出一句,声音冷峭,已齐齐调转箭头对准了云萧。
云萧肃立不语,一动不动地立于众女面前,清光之下。
众女眉头微皱,下一瞬箭如雨下,数十只箭矢毫不犹豫地向云萧射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可以像文中一样围捕野狼哦,野味不能吃,emm有人养的那更不行
人家主人会跟你拼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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