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父撩不动

作者:烬天翼

女子循着温然暖意偎近少年,僵冷至极的双手在寒力冲撞经脉之下时而麻木时而刺痛。无意识地伸近少年,蜷曲紧握。

青衣的人被她放于腰侧过于冰凉的双手一惊,才蓦然回神。

点穴止血罢,用雪将伤口洗净冻住,裹上了白色布缠。

“师父……醒醒……不可睡得太深……”少年轻轻推摇怀中女子,哑声轻嘱。

忆起她已然闭塞不闻的双耳,便又伸手执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在手心画动。

一横一竖。

又一横一竖。

一横一竖。

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数十次。

怀中女子终于动了动,纤长细密的睫羽颤然许久,极慢地睁了开来。“十……”

少年人霍然一笑,禁不住紧紧将她搂入怀中。“嗯……是十……”

女子呼吸极弱,低微而宁缓,抬手往上又无力落下:“萧儿……”

云萧抓住她的手,但觉冰凉无比难有知觉,只觉心也跟着它又疼又冷。

“师父……弟子给您暖暖手足……”目中迟疑一瞬,便拉开衣襟,将女子的双手贴上了自己胸膛。

一阵惊人的凉意在肌-肤上漫延开来,少年人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女子迷蒙中拨了拨嘴唇,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未能发出声音来。

久久,一声嘤咛溢出,便又失去了意识。

身子无力间慢慢滑落。

少年垂目间看着她昏沉无知毫无所觉地将头埋进了自己胸前。

隔着半开的青衣斜领,能感受到她低浅的呼吸拂过赤-裸的胸膛,微微的痒。

双颊冰凉沁骨,却又柔软冷腻。

毫无间隙地偎贴在自己胸前,青丝雪发不时滑落撩过,更多的痒意从胸前蔓延开来,伴着轻浅似无的呼吸、慢慢慢慢地爬进了心底深处,挠得人手足无措。

云萧脸上一烫,慢慢浮现绯色。

却又不忍推开身前的人。

无措间拾起行囊中包裹在布缠中的一管青色玉箫,手抚过去不禁怀疑师父带着它是何因由……

“于谷中时……并未听过师父吹箫弄乐……”少年人微微惑然。

久久,女子的双手终于染上温意,少年将女子小心地放置在雪麾上,向下扯了扯衣襟,便往后退开数步将女子的双足放进腹上丹田处用衣服裹住。

身子又是一抖,当真冷如玉石。

次日卯时,端木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身子微一动,身边少年便已惊起。

似是也不清醒,半梦半醒间拉过女子的手便按在自己胸膛上。

端木愣了一下,怔怔地抬头“看”他。目中不禁迟疑……

“……萧儿?”

少年听着她的声音伸手还要去牵另一只手,猛然怔住。

下一瞬垂目对上白衣之人怔愣空茫的眸……只觉全身僵硬的厉害。

少年人放开女子的手,别过脸咳了几声,将斜襟衣领整理至齐整端然。

“值卯时了?师父理应入定了。”少年如是道了一句,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自己听。

而后便伸手将女子扶起,小心地使之背靠在自己胸前,将她双腿轻轻盘起而坐。

云萧牵过她的手放在膝头,于女子手背上轻轻画了两字:入定。

女子恍然回神,点了点头,便依言入定。

直至女子双眸阖起,少年人才霍然松了一口气,紧箍的心一下子松了……也不知是因何,为何。

辰时至,女子果然又昏了过去,倚靠在少年胸前慢慢滑落至雪麾上。

东方露白,日光反射着地上晶莹剔透的冰晶尘雪。风雪呼啸间天地岿然。

少年安静了一瞬,而后犹如出神般伸出双手,自背后将女子环抱在了怀里。

风雪如狂,舞动如世间一切喧嚣。

满心倦惫袭上心头,片刻失神,云萧无声间闭上了双眼……与她一般地盘腿而坐,将她坐在身前的身子轻轻圈护在怀里。

头无力地放置在女子肩头,两人面颊相贴,头微侧,依靠在了一起。

相偎相依,不相离。

恍惚间举世安然。

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既不怨你,也不恨你了,师父就这样被我护在怀里。

竟是从未有过的心安。

少年人闭目久久,不觉竟微微笑了起来。

纵然苍白倦惫,寒冷痛瑟,前路寒茫。

这一方绝世容颜竟仍能在飞雪白茫中默然倾城。

离离清光耀目,风雪为之寂然。

……

苍山雪岭,重峦成嶂。

云萧负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双腿在深雪中拔起又落下,蜿蜒崎岖,留下一排长长的足印……只是不出三刻,便被风雪掩埋。

是日,便向着日出之东,艰难跋涉。

是夜,便于雪窟中相偎而眠,以血哺之。

三日之后。

少年人背负女子一步一步极慢地行在雪中。

味觉亦失,女子残留着一抹感识,陷在无知无尽的昏沉中已两日未醒。

少年人满面怆白,唇上干枯龟裂。嗓子早已哑了。

身上青衣沾满尘雪冰晶,下摆结成了一圈僵硬如屏的冰棱。

流墨般的乌发覆着雪,垂挂着无数细碎冰霜。

内力已尽,周身再无余力。

少年清瘦的身子化成单薄枯枝,行路间呼吸急促,眼中黑芒阵阵。双手尤其颤抖地厉害。

再无一分气力。

少年人猛地扑倒在雪中,胸口急剧起伏。

“师父……”嘶哑喑滞的声音闷在喉中,已然听不出。

裹在雪麾中的女子从他背上滚落下来,沾一层雪,在雪地中翻滚出去,止在他两步之外。

麾中盘在女子颈中的雪貂也已奄奄一息。

黑光晴雪于眼中一阵又一阵地炸现,云萧向着雪麾所在,一步步地爬了过去。

手脚僵冷麻木,止不住的颤瑟,全身虚弱,饥饿寒冷以极。

师父……弟子可以吃了雪娃儿么……

仿佛看到女子轻轻蹙眉,少年人自嘲一笑。“师父……萧儿没有吃它……”

终于爬到了女子身边,少年人满目悲疼。

无力地趴在女子身上,风雪凄然间能听到低微以极的缓慢心跳,一下一下,仿如击在少年心头。

我已护不了你,师父。

垂在雪中的手慢慢动了起来,一点一点刨开积雪,雪中女子慢慢往下陷落。

让她躺在浅浅的雪坑中,少年人摸索着将手伸进麾帽中,停在她同样冰冷的面颊上。

“这是最后一次了。”少年嘶哑着道一句,颤抖不停的右手费力地解开左腕布缠。

未曾愈合的伤口惨白僵硬着,一道道并排在少年腕上。

已无余力再去拿剑,少年抖手不停地去挤苍白的伤口。久久,伤口中殷殷地泛出血色,却仍无血液流出。

眼中黑光不断,意识已然不清。

少年人喘息着,埋头在雪里,右手手指凝力抠进了最深的一道伤口中。

静脉被他自己抠断,血终于喷涌而出。

溅了麾中女子一脸。

少年摸索着将伤口放到了女子唇上。

呼出的气将面容下的积雪融化,少年咬牙忍过腕间那阵天旋地转的痛意……手臂垂落在女子麾衣中,全身因失血和疼痛痉-挛了一阵。

而后便是茫茫然的昏沉。

为什么我分明恨你……却这样放不下你?

师父……端木若华……

少年人恍然道一句,慢慢陷入了暗无边际的黑暗,终于再无一点意识。

刹那间举世寂然,风雪如喑。

雪舞得那样狂。

.

夏朝地方分州、郡、县三级行政制。

州设刺史,属官有别驾、治中、从事等;郡以太守主事,属官为主簿、记室、录事;大县置令、小县置长,下有主簿、录事史等属员。

徐州,广陵郡府衙内。

主簿元聪亲自执驿站文书至了郡太守住处。

“大人,刺史大人的加急文书!”

屋中广陵郡太守元亓闻言便惊,掀被而起。

“刺史大人亲自过来?”

主簿答:“明日便至。”

“可知所为何事?”

“书中并未言明……”下瞬,主簿元聪想到什么,又道:“数日前凌王独女霜宁郡主曾至府衙意图调用郡内驻兵,被太守您拒绝,大人可还记得此事?”

郡太守元亓眉间一拧:“她虽贵为郡主,但一未持节二无虎符,怎可任她调兵,即便是地方兵也轻率不得,自然应该拒绝。”

主簿应:“是是,大人您说的不错,只是凌王在朝中位高权重,属下只是担心您因此得罪了凌王。大人有所不知,徐州刺史章成峻原为凌王府幕僚,七皇子未登基前就是凌王的人。”

太守元亓面色不由沉了沉:“即便如此,身为太守任由无权之人干预政防调动驻兵也是死罪,更何况霜宁郡主只为搜山寻友这样的私事,若被上报朝廷,一样大祸临头。”

主簿元聪便叹:“如此我等只能见机行事,不知章大人匆匆过来是否因为此事……但愿只是例循考政寻视。”

元亓高声道:“不必多说,速速派人去探,不足三里我等亲自去城门相迎!”

“是,大人。”

.

天微曦,未及点卯,城门未开。

两道身影纵马疾驰而近,身后远远跟着数十人之众,骑马在列,马蹄疾踏。

“主簿大人说的大人物这么快就来了?!”城门上当值的守卫一见其势,惊了一惊。

正赶来的记室令史元益登上城门一看,摇头便道:“那装束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近日广陵郡内江湖中人往来频繁,公输家动用庄中护卫仆从接连数日搜山寻人,也不知是丢了什么重要人物。”

随后而来的录事元飞道:“那些是什么人?”

几人眺望过去,便见一众墨衣森云纹,襟领衣摆处均可见雪色祥云。

衣黑云白,整肃而端然。

“是清云宗主所在的那个云门,门下分宗森云宗的弟子。”元益微惊:“为首的……难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点卯”:官员查点人数叫“点卯”,古代官府一般卯时开始办公,随后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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