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叶兰脸色铁青,一口血涌上胸前,呼吸不稳,险些气血攻心。
公输泉忍不住道:“掉下来的时候叶公子拉住了叶悦姑娘,本可安然落地,若不是小妹妹你半空中在他背上踹了一脚,应该不会摔断腿的。”
叶悦蹲在叶兰身边,想要察看他腿上伤势:“四哥伤的可重?”
紫衣丫头灵动的大眼忽闪着:“哦……我没看清嘛,以为是块石头可以借力蹬上去嘛。”语声一低,她嘟囔道:“谁知道蹬了还是上不去……”
叶兰冷戾道:“此仇我会与你算清的!”
“四哥,你先莫与她呕气了。”手握长剑的红衣少女忍不住忧声道:“先把断骨接好,否则怕是要不好。”
叶兰冷冷睇目于不远处的小人儿。久久方应:“……嗯。”
阿紫嗫嚅半晌,不怕死地迎视了叶兰目光,嘟着嘴道:“是我踹了你才害你摔断了腿,作为补偿我帮你把断骨接好好了嘛。”
“你……会接?”叶悦迟疑。
“嗯嗯!”阿紫眯眼儿笑着重重点头。
“你让她过来!”叶兰眼露寒光,不动声色。
那身穿小紫袄一脸烂漫天真的小丫头忙蹦蹦跳跳地凑了过来。
见她当真近身来,叶兰掩在黑色立襟绒领后的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悄然握爪如鹰。
“是这只腿是吧?”
只?
不远处的公输泉闻言微愣。
叶兰趁她近身,夜鹰手直指来人心门,正欲探出。
紫衣的丫头低着头蹲在他面前,两只爪儿毫不顾忌地摸上了他的腿,口中喃喃道:“是这只吧?还是这只?断在哪儿?这里?这里?”
越摸越上,手速飞快。
叶兰脸色倏变:“你干什么?!”
小丫头抬头来圆溜的大眼直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四目相对,天真烂漫:“给你接骨哪!”
大眼无邪,映着黑衣男子清晰的轮廓。
叶兰被她看得一愣。
“是这里吧?那我接了哦。”小丫头自顾嘀咕一句,低头便欲动手。
叶兰立时回神,正欲探爪出手。“咔咔——”一声,一阵剧痛自左腿传来。
叶悦直感手里扶着的人全身一抖,慌忙来看。
“你你……你接错地方了吧??我四哥脸都绿了!”
“不会的吧,我给雪娃儿接过,麻溜儿着呢。”
“肯定不对!和另一条腿都不对称了呀!”
“……哎好像是哎,那我换换。”
“啊——”
“你拧错方向了吧!我四哥都叫出声了!!”
“啊啊那我再换换!”
“啊——”
“你你……你往哪拧呢!”叶悦都快哭了。“我四哥脸都紫了!”
“那这样?”
“啊——”
“你……你快住手!”
“这样??”
“……”叶悦青着脸色。
“这次总归对了吧??”阿紫抬头紧张地看着叶悦。
阿悦僵了半晌,探头来看:“好像是对称了……四哥?”
不远处的公输泉咽了咽口水:“叶公子好像昏过去了……”
“四哥!四哥?!”
蓝衣少年默不作声地抹去了额上的汗。
阿紫呼出一口气,“好像是接上了,应该是接上了……”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蓝衣少年,小丫头两眼放光道:“我记得你也扭到了脚踝是不是??”
“没有没有!!”公输泉惊跳起:“我一点事都没有!”
阿紫不无遗憾地垂头:“哦……”
.
“宗主,青娥舍的传书回复!”一身着云纹黑袍的弟子手握书信快马驰向最前首的墨衣男子。
马上之人闻声回首,面容静无微澜,脸色于风雪中泛出些许寒白,揉在俊雅温柔的眉目间,隐约可窥出一丝沉冷峻意。
伸手接过传书,展开一看,修长冷白的手指一颤,墨衣之人眉间震色:“墓蔹花……真是此物……”
骑马随于墨白长衣的男子身侧,蓝苏婉听闻此言,脸色也是一变:“我师父当时所闻,确实就是墓蔹花之毒?!”脸上一震,少女蒙然:“那岂非……”
“墓蔹花寒力与她身上霜夜寒花余毒相叠,寒上加寒,一身水迢迢之力势必倾覆,若再遇此地冰雪,绝活不过二十日。”
师父!
蓝苏婉一瞬间面白如纸。
墨然眼望连绵不尽的冰雪,素来清雅柔和的目中畜满深忧哀意,顿了一顿,极轻声道:“她身中墓蔹花之毒,若无解药,我等便是在余下十数日内找到了她,也已来不及救她。”
蓝苏婉刹时僵在了马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蓝衣少女喃喃道:“墓蔹花的解药……有一味草是必不可少的……”蓝衣的人霍然调转马头,往岭外西南方向急疾而去。
遥遥千里,早已不及。
策马扬鞭,蓝衣少女霍然想起十年以前,荒郊野林之中,自己满身是血被母亲藏在马车内的横榻下,脸上身上都是父母及来犯凶徒的血,小小的年纪,呆滞吓傻的眼神,缩在马车底座下瑟瑟发抖。
时值深秋,黄叶飘满,那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拂开染血的车帘,满目轻悯地伸手予她。
当时师父说的是:“别怕,自今日起,由为师护你。”
“师父……”蓝苏婉哑声喃一句,眼泪自眼角滚出散落在风中,夹马长喝,一人一马急速奔向雪岭下的西南远道。
漫漫轻雪纷落。早已不及。
墨然看着蓝衣少女策马而去,眼神深幽而凝重,隐隐肃杀。
雪色的纶巾飘摇在风里,墨衣上云纹繁复,大朵大朵的祥云铺开在衣襟袖领处。
男子垂目少许,翻掌递出一物给了左手边始终垂首未抬过的宗门弟子。
“附影。”淡淡道了两字,墨然眼望远处。
“是。”那人伸手恭敬地接过了男子递来之物,低声应了一字,而后调转马头迅速驰远了。
墨白长衣随同风雪辗转扬落,马上之人面朝雪岭,更加急切地策马疾驰而入。
小师妹,八年前你知我救不了你,宁可独自去往连城。此一次……又如何?!
风雪凌然。
.
雪岭寒天,窑洞内火光轻曳,不时传出木炭被烧裂的噼啪声。
篝火一侧,少年人小心地取下瓦罐里的肉汤,倒出在木制的旧碗中,端起欲喂怀中之人。
坐在少年斜侧的粉衣男子蓦然勾唇,轻声冷笑:“小子,你还是莫要浪费了。”
云萧抬头来冷冷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慢慢将碗中肉汤吹温,便欲喂进女子口中。
那娃娃脸的男子便斜眼静静看着。
少年人甫将汤碗拿近,怀中女子便微微蹙起了眉,而后无力却本能地别过了脸。
云萧一愣。
篝火那一侧的男子挑眉邪笑。
云萧再试了一次,将木碗拿近欲喂,女子昏沉中仍旧会别开脸,碗中汤汁晃动,溅了一些在女子唇上,怀中之人眉间便蹙得更紧,白着脸垂首紧抿双唇。
云萧怔怔地看着她,只是惑然。
篝火那一面的男子笑意更深,眼中邪气而轻蔑。
青衣的人蓦然将碗中肉汤喝下,低头间以口渡喂,哺给了怀中女子。
脸色骤然一变,赫连绮之眼见两人双唇相贴,猛地站起了身来。“你做什么!你师父食不下荤味你这都不知么!”大步走近,男子伸手一把拉起少年。
云萧转腕拂开男子,牵动左腕静脉上的伤口,顿时疼意甚剧。精致绝伦的脸上沁出冷汗,面色寒白。
赫连绮之被云萧拂开一步,面色也冷。
另一面篝火旁的少女警告般地瞪了粉衣男子一眼,而后便有些莫明地垂了首,未多言。
赫连绮之直视少年,两人四目相对,都是冷面寒目。
洞内冰雪晶莹,炭火幽然。
云萧怀中的女子蓦然转面,将少年人喂来的一口肉汤又吐了出来。回首间气息微弱,昏然无觉。
云萧震了一下。
自己虽知师父食素……但此前也能喝下自己的血……便以为……
青衣的人伸手轻轻擦去女子嘴边汤水,抬眼间冷冷看向嘴角隐有冷笑的男子,“你怎会知晓我师父的事?你到底是谁?”语声幽冷。
赫连绮之蓦然扔过来一方水袋,冷面寒声:“喂她喝些水。”
云萧接过水袋,眉间蹙地更紧,仰首间自己先喝了一口,看见男子转目瞪来,只当未见。
但觉水无异状,才慢慢喂女子喝了一些。
赫连绮之冷笑一声,慢慢道:“体内有霜夜寒花余毒,又中墓蔹花之毒,寒上加寒。元力倾覆,经脉逆乱闭塞,多处已断,内伤甚重。”勾唇轻轻一笑,粉衣男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眨了一眨:“这个女人,本已活不过十日。她又天生矫作,难食荤味,我看再有一日,你就可以埋了她了!”
云萧沉面,只不言语。
是夜,山风怒号。
月凉如水,映照在冰晶一样的细雪上,盈盈地反射着清光。
洞口风声呼啸,洞内深处有篝火不时跳跃曳动。一片清冷寂静中,少女与几名大汉各自扯了一块兽皮铺垫在篝火旁的空地上,蜷卧正酣。
青衣少年盘腿端坐,抵着丹田内的刺痛勉力将内息运行过两周天,强自调息回力。运功罢睁开眼时眼前不能自主地闪过一阵黑芒。
苍白的脸映着火光晕出淡淡霞意,眉形冷逸,长挑若竹,傲然不群。
少年抬头望向洞外隐约可见的风雪,回头来扫了一眼洞内沉睡的少女与大汉。
那粉衣狐麾的男子倚身靠在叠起的兽皮上,阖目无声。圆润粉嫩的双颊当真便如十六、七岁的小小少年一般,纤弱的身形,大眼、挺鼻、小小的嘴,纤长的眼睫颤动如扇,一眼观之赤子童颜,天真烂漫,真是可爱至极。
云萧目中一凛,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此人看似人畜无害,心下却如毒蛇猛兽,实在令人骇然。
这样的人怎会是师父的旧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他是师父的烂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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