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将小昵子拎回了云萧身边,少年人迟疑少许,伸手接过了奶娃娃:“我看看她手上的伤。”
默默闻言一怔,心下不禁一柔,眉稍眼角染上了浅浅的笑意:“好啊,那谢谢樱家公子了。”
默默想要离开去与长老说事,可是看见青衣少年低下头来一言不发地替小昵子查看伤口……又忍不住蹲下来看着他这样细致温和的模样。
心下微微叹息:齊逸才长老既说嫂嫂活不长了,那定是活不长了……只望他别太过伤心……以致做出什么傻事……
下一瞬却见少年人抓着小昵子的手一怔,目光有一分震愣,更多的是恍惚深惘。
“怎么了?”少女见他神色有异,探头过来问道。
“这个,是什么?”青衣的人忽指着小昵子抓在手心里的一根极细极细的绿藤轻声问道。
少女低头来看,便见小昵子一根手指上戳了根小小的棘刺,冒出来一颗殷红的血珠,而她小爪子里,正握着一根翠绿翠绿的藤蔓,纤长细瘦,其叶小小。
少女指着昵子抓在手里的绿藤道:“樱家公子问的是这一株蛇花吗?”
“蛇花……”云萧目中寥落。
师父也道它唤作蛇花……
低头慢慢从自己颈中牵出一方精致的锦袋,云萧伸手取出了袋中一截干枯细长的木藤,目中忽然极为苦涩。
“原来樱罗绝境也有这一种蛇花……”
少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中酝酿出渐深的殇与痛,苦与惘。低喃间手指慢慢用力,将掌中枯藤握成了一片齑粉,风吹过,深褐色的粉末随风飘逝……
一切终于尽了。
少年人低头看怀中女子,似乎终于释怀了当时青风寨山径之上、她将自己遗落于外的孤依苦涩……
师父……时至今日,萧儿终于不怪你、也不恨你了……
心抑。
怅惘。
沉寂。
变得再无念想。
“樱家公子也知晓这蛇花的吧?”少女随手从小昵子手里抽出了细藤:“家里长辈都会好生叮嘱我们,若去到境外一定要小心这蛇花……血樱家移居在境外两百多年,肯定比境里的人都要通晓这小东西……”
云萧不知为何突然怔了一下。
“境外一直有关于我们奇血族人的传言,大多数人都不信,但还是有人信的……不知是谁发现了用蛇花和栈香可以验出奇血族人,因为蛇花会在栈香的熏染下由绿变红,此时常人去碰便无事,但若是奇血族人碰了,指尖立时就会沾染上蛇花转变成的赤红之色,会一直留在指尖上,一生都难以洗掉。不仅如此,其自身也会因那赤红染上蛇花的蛇母之性,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因身上所流混合了蛇母之性的奇血引来四周毒蛇饮其血,可谓后患无穷,险恶至极!”
默默言罢沉忖道:“而且,奇血族人因是隐世药人,血液中天生含药,能减轻任意毒息……那些相信有奇血族人存在的,多半也是不怀好意。”
少女回头来看向少年人:“所以樱罗绝境都会特意种上一些这蛇花,叫族人好好认清了,往后若是出境去了,一定多加提防。万万不能在它变作赤红时触碰。”
心神忽然有些恍惚。
青衣的人呆呆地震在了原地……有一刹那不知心之所重,不知路之归途。
不知所闻,不知所见。
惶惶然、满心愧负;岌岌然、心无所依。
身子霍然绷得那样紧,少年人有些无措地伸手去抚怀中女子的脸。
……
“你一直将蛇花枯藤带在身上,可是还在怪罪我当年将你输在青风寨中?”
“前事已往,此事已尽……又何必执意。”
“萧儿,青风寨一事……是师父有负于你……”
……
不是……根本就不是!
师父……
蓦然眼中一热,少年人有些控制不住地紧紧抱住了她。
你没有不好……
你一直没有不好……
是萧儿不懂……是我不懂……是弟子不懂不明……
一直一直……错恨也错怪着您……
蓦然泪染衣襟,少年人抱着她泪如雨下:“不要死……萧儿不想要你死……!”
一袭青衣哗然扬起,少年人一把抱起女子突然急速纵掠而去!
“樱家公子你要去哪?!”少女不明所以,赶忙从地上爬起了身来,一时想去追看少年,一时又想去通知长老几人,来回犹豫一瞬,发现少年人速度太快根本追不上,终是急忙跑去了众家长老那儿。
那方草坪之上,指尖还扎着一根荆棘的小昵子委屈地望着两人背影:“昵……昵子的手还在流血……呜哇……都不管昵子……”
.
“落姑娘不急,慢慢说。”齊逸才看见来人,温言安抚道。
“不是落姑娘是默姑娘……不对这不是重点……齊长老,樱家公子方才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带着嫂嫂匆匆离去……像是要出境的样子……”
立于齊逸才身侧的云绫舞长老摇了摇头道:“出境的阵法虽比入境之阵要容易的多,但也只有我们六长老合力才能破除,你去问问樱家公子是有什么急事……”
齊逸才一愣,“他莫不是即知来不及,也要出境去卯力救他师……咳……救他夫人……”
三君之首的日月昌凰道:“不该是,他情人泪蛊散的不够多,心内尚余恨,当不至于如此深情执着才是。”
齊逸才道:“恨要有因,若是因散了,便就无从恨起。我们还是先去看看情形吧。”
几人方踏出屋室,便见几个守阵的族人匆匆而来。
日月昌凰面色一变:“总不会是……”
“禀三君!长老!有族人擅自破阵出境!我等拦他不住,那人抱着一个白衣的女子已出境去了。”
众人皆默。
日月昌凰身侧的夜落轻轻笑道:“看来就是大哥你所想的那样……”
日月昌凰叹了一声:“徒劳之举,又何必如此执念呢?”
三君最末的幺先知看了两位兄长一眼,想起一事,出言问道:“那女子左手掌心里的映身蛊晦暗色深,元力流转不歇,隐有魔性,极不同寻常。大哥二哥几日来为何分毫未向樱家公子提及此事?”
日月昌凰面色一肃:“那映身蛊存之已久,一时无害。”额间菖蒲花纹淡紫如绡,他续道:“这白衣女子当非常人,竟具分筋匿脉之能,我与她看脉时纵于昏睡中隐隐也有藏脉之心,不欲让人知晓此蛊……今日你我能知,只因她伤得实在太重,欲藏欲掩,皆是有心无力。”日月昌凰顿了一顿,叹道:“她既有心隐瞒此蛊,我等又何必硬要点破?故而未提。”
“是这样。”
众人对视一眼,尽皆无话。
“他还会回来吗?”默然间闻少女一声轻喃,低如絮语,随风拂远。如叶如尘。
.
漫漫轻白无尽,一抹玄黑默然。
雪岭一隅,一人一身沉黑色斗蓬罩住了大半个头和身,低头坐在雪中一块覆了冰的岩石上,专注地折着手里一方纸笺。
细雪纷然,幽幽然地飘落到他发上衣上,那人毫无所觉,只将手里的白纸一折、一折、再一折,慢慢折变出一个轮廓。
他露在斗篷外的双手极白,堪比四周寒雪,斗篷下隐见耳后青丝毫无束缚地散乱在后,有几缕滑至肩上胸前,幽暗如墨,色深有光。
一方玄黑色铁皮面具覆在他鼻梁以上,露出来的双唇极美,轻薄色淡,便如阳春三月飘落下来的桃花。
双眸深幽,敛尽夜华,微光流转,琉璃曜色。
他安静地凝眸在手里的纸笺上,周身都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阴郁漠色中。
雪色的肤,墨色的发,一身玄色,黑衣如幕。
唇间轻抿……他低头慢慢将手中纸笺折出了一个形状。
“你救我一命,又咬我一口。”这雪中的黑衣少年对着手里折出来的那只纸折的白狼幽声道:“我们是不是就两不相欠了?”
说话间慢慢回转了头,一身纤白、体形丰伟的白狼就站在他身后,俯视着少年,呼着热气。
黑衣少年微拧眉看着它,回身将手中的折纸拿过来照着它比对。
除了小了很多,其它都折地极像。
“你不是咬了我就跑了么?为何又回了……”黑衣少年伸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皮制的小袋子,将那只纸折白狼放了进去。与此同时从袋子中抽出了一张人形的折纸,竖到了白狼面前:“还有,他是谁?”
白狼的眼中一亮,立即伸舌想要去舔那张纸人。
黑衣少年眉微蹙,立时把手收回:“不许舔,会坏。”
黑衣少年又低头看向那张纸人,半晌,喃声道:“那天应是你和他救了我……可我翻翻以前的折纸,并没有你们……”少年再抬头看向白狼,目中有微微的惑色:“所以你与他因何会救我?你是谁?他又是谁?”
白狼竟似能听懂他的话,对着他几声嚎叫,走近过来硕大的身子凑到了少年身前,挨着他蹭了蹭。
少年本能地避开,却还是被白狼长长的绒尾扫到了脸上,觉得毛茸茸的,轻柔绵软,似乎并不讨厌,便微微怔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小云子:我家狗子可能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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