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父撩不动

作者:烬天翼

云萧再至后院东面小楼所在,璎璃候于门外道:“公子已醒了,方才逼出了毒……玖璃打了热水进屋,公子正在沐浴。”

云萧眉间一蹙。“是梅大哥自己逼出了毒?”

璎璃点头:“是。”

青衣的人面容一肃,下一刻果然听得屋中传来梅疏影气息紊乱的剧咳。

“公子!”璎璃听得心忧,回头望向屋内不禁一急。

云萧越过她径直入了屋去。“他心气瘀结不宜再运功。”

玖璃为其开门之际颇有些无奈道:“……璎璃说过了,是公子不听。”

梅疏影坐于水中半扶半趴在浴桶旁,气息不稳长发已湿,听着房门开合间玖璃口中之言,不禁冷道:“好一个本公子不听,本阁主倒是不知,何时起我惊云阁护法做事竟要向归云谷之人报备了?”

玖璃默不作声地关上了房门,只与云萧道:“我家公子的伤便劳烦云萧公子了。”

青衣的人看了玖璃一眼,未应声,只缓步踏入了内室。

梅疏影抬头看见青衣人,如剑长眉微微一挑,“云萧……南荣枭,这便是传闻中南荣家之人的模样?”

青衣的人只转头看着他放置在浴桶旁的左手,掌间布缠染血,已然被水打湿。

云萧回望于他,冷声道:“梅大哥左手不宜碰水,便不该洗澡。否则伤口遇水,更能愈合。”

梅疏影默声调息了一瞬,松开扶在浴桶上的右手,坐回了水中。

他抬眼看着云萧,双目忽寒冷笑一声便道:“我去追影血之时,你不是已然改口直呼本公子名讳了么?又何必再改回来?”

青衣的人闻言默声。

心中有念一闪而过:确是记仇。

云萧静立少许,上前两步把住了梅疏影的脉。“我既已向家师禀明会为梅大哥疗伤去毒,便不会食言。”

言罢于袖中取出一方针帛摊开,伸手欲取过。

梅疏影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此点小伤,要不了本公子的命。本公子更无需承你归云谷、承端木若华的情!”

云萧抬眼看他。“你怪我打断了你想说的话?”

梅疏影双唇一抿,周身俱寒。

下一刻,霍然斜倚水中咳了数声,而后却是朗笑出声。“只这一点,本公子却是感激你的。”

云萧亦抿唇。

似是想说什么,拨了拨唇,终是未言。

久久,转而道:“梅大哥为何要查连城南荣家灭门一事?”

梅疏影听后便是一嗤,转首间又咳了数声,方才道:“便与当日祭剑山庄内我与你说的一般,本公子闲来无事,管管江湖闲事罢了。”

“那时,你便已知晓我的身世?”

梅疏影冷淡道:“知不知晓事关影网我终是要查,与你无关。”

“可是因为我师父?”云萧忽是直视他道。

梅疏影一震,继而便是冷笑,满面是冷是怒。

“与她何干?本公子要做什么想做什么,难道还会被她所缚因她而为么?!你未免太看得起这个女人了!”

青衣的人于他厉声之时伸手便点了他的穴道。

梅疏影一怔,既而又是大怒:“你!”

静侍于远处的玖璃望见这一幕,便是一愣。

云萧公子竟似是故意激怒公子……于公子心绪不宁浮躁宣怒时出手将其制住……

云萧看着浴桶内倚坐不动、长发披散垂落水中、身上有着被碎石划过大大小小伤口的梅疏影,慢慢道:“你气血淤积在胸,非用银针疏散化开不可,否则越是疗伤越是自伤。”言罢已取过排在一侧针帛上的银针,低头一瞬转腕便射入了梅疏影胸前。

梅疏影气息顿时一沉,闭目静坐于水中只是不言。

玖璃立身不远,心中只道:难道……云萧公子亦知只要提及端木先生……便极易激怒公子……?

云萧执起他的右手输了些内力过去引动他体内之气疏散化开。

许久,见得梅疏影额际沁出冷汗,才终于俯身将银针一一拔出。

却是拔到最后一枚时,水中之人霍然一动,“唰——”的一声伸手便扼住了青衣之人的颈脉!

“云萧公子!”玖璃见之不禁一震:“公子手下留情!”

梅疏影立身而起,凝目直视着云萧。

青衣的人眸中亦凛,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梅疏影。

玖璃上前两步,却见云萧双指夹着一枚银针,也正抵在梅疏影颈间。

黑衣的人面色一变,心头顿时一冷。

“公子……云萧公子……”

“当年见你,不过一个未满十四岁的小鬼。如今,倒是本公子小看你了!”

云萧与他对视许久,目光沉静下来。

而后率先转指收回了银针。“无论是家师还是二师姐、亦或云萧……心下均是感激梅大哥的。”

“本公子何以要你们来感激?!”

半晌,梅疏影气息不稳地收回了手。

青衣的人咳了数声,隐忍疼意面色无波地收起了针帛。“胸口血气已然化开,梅大哥以自身内力运功疗伤便无大碍了。”

云萧言罢看了一眼梅疏影左右小臂上掀抬重物时才会磨出的层层青紫与擦伤,又道:“谢梅大哥把我二姐抱出石阵。”

言罢执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了。

梅疏影冷冷哼了一声,垂目不言。

而后于其背后,微微扬声,却是低沉道:“你所提之事,本公子答应了……我会亲自送石姑娘、回梁州青风寨。”

云萧握剑的手一紧,语声亦见低沉。再道:“……谢梅大哥。”

言罢,一者转面回首,一者大步而离。

夜风拂过,小楼独凉。

……

临近客院,毒堡后院南面一间小楼里,白衣的人执箸端碗的手霍然微微颤起……

端木若华慢慢放下了手中碗箸。

叶绿叶转目看向白衣人,“师父用罢了?”

端木若华不着痕迹地将左手垂于椅侧,颔首道:“为师已用罢,你且慢食。”

叶绿叶看了一眼白衣人面前小碗,眉间微拧,“师父今日吃得太少,是绿儿做的饭菜远不如师妹么?”叶绿叶立身便道:“我叫小蓝去给师父重做晚膳。”

白衣的人摇了摇头,宁声道:“只是今日行针过久有些累了,无关饭菜。”

“既是如此师父先休憩少许,绿儿撤下晚膳煮水过来给师父沐浴,之后早些睡下。”

端木点了点头,语声温然。“不急,你且慢食。”

叶绿叶端碗几口食罢,不消片刻便已收拾了桌上菜盘碗箸。

叶绿叶将白衣人推至书案一侧,回身沏了温茶过来双手递至了女子手中。“师父先用茶,于此休憩少许,绿儿先行退下。”

白衣人微微拂袖盖住左手接过了叶绿叶递来的茶,语声温宁而清浅,看着她的方向道:“你今日应也累了,可去唤了你大师伯与小蓝几人用膳,之后便也先休息少许,再来不迟。”

叶绿叶只应了一声:“是。”便端起两人碗箸转身退下了。

椅中之人眸中虚无而静,平视着书案前方。

听闻房门开而后阖,步声渐远,下一刻静握杯盏的手猝然一紧,端木若华伸手慢慢扶住案沿,俯身低头压抑着气息、一声接一声地咳了起来,左手颤簌不止。

顷刻间,已面如霜雪。

空茫的眸中沉抑而哀,白衣的人满目不忍,极低地唤了一句:“阿紫……”

……

暑气阵阵被夜风拂散,毒堡后院一隅,水榭亭台,碧叶团团,一池清荷开得正盛,清香怡人。

数名解罢三阙武人墨之毒未受□□之伤的江湖中人正聚于此处互道安好、唏嘘感叹,赏荷纳凉之际谈论着日间之事与江湖形势。

正说得义愤填膺、忧患至极时便见一袭青衣人于一旁小径上行过。

相隔甚远众人便皆怔住,而后无不抱拳一礼。高声道:“云萧公子。”

青衣的人面色沉肃,温然垂目一瞬,转向众人抱剑回了一礼。

而后点头示意过,默声往南面小楼行去。

“真是风华绝世……”

“这样的品貌与能为……往后不知有多少江湖女儿想要嫁他……”

“便是老夫也想把自家孙女嫁予他,便是排在那巫家二小姐下做个小,也无不可。”

“听青娥舍宛姑娘道,他手中那把,可就是清一大师当年所用的麟霜剑哪。”

“可见颇受端木先生器重。”

“先生失明多年,南荣家后人的样貌可影响不了她分毫,这器重来得可都凭此子的德行与能为……”

“听闻此子还未满十八,已如此不凡,来日定将成大器、名满江湖。”

“是了是了……”

拐入通往小楼的独径,两侧乔木高硕,绿荫深浓,横枝粗广延伸至小楼前。

风吹叶动,月明星稀。

青衣的人迎面便见叶绿叶端着碗箸大步行来。

“你来得正好,我去给师父备洗浴热水,你去师父面前请安陪侍吧。”

青衣的人肃声而应:“是,大师姐。”

叶绿叶越过他头也不回地行远。

云萧回首望了绿衣之人背影一眼,便又回目,大步朝小楼行去,而后不过数步,纵身一掠而至。

转瞬之间,已立身在小楼门前。

青衣的人强抑心头激荡,握剑的手紧了又紧,目中有掩藏不住的爱喜欣然,似乎是想要沉寂,却在伸手扣门的刹那燃成了烁亮的火簇……幽幽然地、摇曳在了眸光里。

经年岁月里,有那样一个人,离远了会思念;见到了便心喜;想到心便会疼;不见却要疯魔。

控制不住地想要看着她陪着她守候她,却又害怕被她察觉出一丝一毫。

云萧安静地站在屋前,垂目间语声低浅、又静又柔地唤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