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叶绿叶厉声道:“云萧过来!”
青衣的人未再理会阿紫,转身即入。“大师姐?”
叶绿叶立身榻边,已然放下了榻间女子的腕,十指紧握,隐见青白之色。“师父体内……不是普通的映身蛊……应是一味罕见的南疆药蛊。”
“药蛊?!”云萧难以置信地拧起眉,面色极不善。“若是药蛊,怎会将师父累害至此?”
此时蓝苏婉重新打了水行来,阿紫、虞韵致也已近了榻边。
叶绿叶垂目道:“是药蛊,但不是对师父有任何益处的药蛊,而是用来医治蛊主人的。”叶绿叶看向阿紫,“它具映身蛊的特征,阿紫应该就是它的蛊主。”
蓝苏婉放下木盆忧怀地看着绿衣之人。“……大师姐何意?”
“我早前听闻,南疆有人养蛊为医,他们用来医治病人的便是药蛊,养成的药蛊进入病人体内后就会立时认其为主,将伤病者一身毒病吸噬到自己身上。”
云萧紧紧看着榻上昏睡不醒的白衣人。“那此蛊又为何会在师父体内?”
叶绿叶沉面再道:“普通药蛊将主人毒病吸噬到它能承受的最大限度后立时就会从蛊主口中爬出死去。”
“但我听闻还有一类极难炼制的渡身药蛊,同时具有映身蛊的特征,会在吸噬了蛊主大部分毒病之后爬出而不死,一柱香内寻到另一人作为它的‘蛊衣’,吸取‘蛊衣’的内元之力来治疗自身。而它一日不死,即便不在蛊主体内,因映身蛊之性,仍能继续吸噬蛊主体内毒病,直至蛊主死去,或者它再难承受,吸取‘蛊衣’元力也疗治不了自身,爬出而死。”
蓝苏婉一瞬间睁大了眼:“所以师父……一直在用内元养这只药蛊……为了……”
“为了医治阿紫在血毒池里三十年而有的一身毒与病。”叶绿叶咬牙再道:“原本以内元养蛊,虽伤元却不伤身,但是师父喂食过血元之后,已然不同了……”
叶绿叶抬头来目色冷凝。“这只蛊无论如何不能再留在师父体内了,它已能自行吸取师父的血气精元,如此下去药蛊会在死前将师父的血元吸尽……如此……师父也将命不久矣。”叶绿叶抑声道:“必须在它吸尽师父血元之前请来炼蛊的人将药蛊取出。”
云萧铮声道:“师姐不能取吗?!”
叶绿叶满面惭色,垂目。“若非炼蛊之人,极可能在取蛊过程中将药蛊弄死……”
蓝苏婉一震,“若是蛊死,阿紫……”
叶绿叶肃声道:“不但阿紫会立即死去,而且药蛊若非正常死亡,一身毒病都会转嫁到‘蛊衣’体内。”
云萧面上瞬间冷白。“……我明白了。”
蓝苏婉唇色亦白,眼眶不禁通红:“可谁是那炼蛊之人?”
阿紫垂着头低声开口道:“是二师伯。”
叶绿叶三人一震,均看向阿紫。
云萧握剑的手微抖。“渡身蛊之事,其实小师姐早知了是不是?”
阿紫一震,又愧又赧又委屈地抬眼看着云萧。“我……我……”
叶绿叶厉声打断道:“莫再相争了!云萧用点水针法为师父疏开阴络,如此药蛊吸取血元之速将减缓。此之后,你与小蓝便去往南疆,速请二师伯前来为师父取蛊。”
青衣的人看了榻上女子一眼,抱剑凛声:“是!大师姐!”
蓝苏婉看着云萧立时去往榻边为女子行针,又忧又惶地擦干净双手转身即出。“我这便去收拾我与师弟的行囊!”
叶绿叶站在榻边,紧紧看着青衣的人为女子行针,突然低声道:“二师伯曾回归云谷,她因大师伯之故……和师父向来不和……若为难……”
云萧执针的手一紧,毅然道:“无论如何,云萧定会将她请来!”
言罢抬眸直视叶绿叶,青衣的人郑重凝声,表情肃然以极。“此期间,师父便拜托大师姐了。”
绿衣之人被面前少年澄净如月深如夜的双眸一望,神色一怔,又一震。
双目从少年人冷逸倾城的面容上移开,抑声重重点头:“你放心,就算舍我性命,我也会守卫师父。不会让师父有半点差迟!”
云萧凝目点了点头。
下一刻行针毕,青衣的人执剑而起。“师父以元力封闭阴络以便药蛊吸取血元,是有意行之,我用银针疏开,只要此针不拔便难再封阴络。大师姐记得。”
叶绿叶应道:“好。”
“每到七日即便师父昏睡也要渡力将师父唤醒。”
叶绿叶肃面点头:“我知道。”
“如此,云萧告辞!”
“速去速回。”
“是!”
……
夜半之后,将曙未曙,天色灰蒙。
阿紫将云萧、蓝苏婉送至毒堡门前,嗫嚅着对青衣的人道:“小云子……你是不是怪阿紫了……你是不是……”
青衣的人喝马而行,头也不回地往曙天之际驰去。“驾——”
蓝苏婉忧心地看了一眼阿紫,轻言道:“阿紫……保重。”
言罢亦勒马转身,急行而去。
留紫衣的人儿呆呆地怔在原地,一个人呜咽地哭了起来。“呜……我也不想师父有事……可我也不想死……呜呜呜……阿紫不是故意的……但是……真的……不想死……”
一滞一行,一留一去,不知再会已无期,临别是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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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未过,暑热犹在。
烈日当头,云萧与蓝苏婉纵马不歇,由蜀郡往西南方向经江阳郡、朱提郡,不眠不休十数日。
野径之上,蓝衣的少女头戴斗笠,白纱罩面纵马疾行,早已汗湿衣发,面色青白。
青衣少年亦戴斗笠,满面风尘更重,汗涔青衣却仍喝马不止。
不多时行入林中野道,一片荫凉罩面,蓝衣的人眼前一黑,险从马背上栽落。云萧眼疾手快地回身向后,一把扶住蓝苏婉,眉间一紧,将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蓝衣少女唇色发白,虚弱无力地抬眼看他:“师弟……我没事……”
云萧将人抱到树下,置于草地上靠树而坐,只道:“二师姐小憩片刻,云萧去找些水来。”言罢将马系在一旁,转身即离。
蓝苏婉喘息着靠在树上,望他走远,仍忍不住强撑着道:“赶路要紧……师弟……”
待到青衣人灌满水囊回来,便见蓝苏婉已靠在树上沉沉睡着。
云萧喂她服下几颗解暑清热的药丸,再拧了湿巾为少女拭了拭面,便也席地而坐,靠在树下闭目小憩。
双目一阖便重,林荫下,闭上眼后青衣的人亦是一瞬间便沉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萧倏然惊醒,心口犹悸,转头便见蓝衣的人仍在沉睡。
抬头一望天色已黑,野林中蝉鸣声声,十几步外硕大丰伟的白狼懒懒地趴在地上,正抬了抬眼皮看他。
“纵白。”云萧唤了一声,疲惫之余也未在意,正欲起身便觉襟口大敞,夜风灌颈。
云萧皱了皱眉,心下生疑,随手整了整领口,便已起身。
纵白亦跟随站起,云萧转头看见它所卧之地露出两个人来,微一愣。
皱眉道:“他们是?”
那两人赤膊上身,衣衫不整,口吐白沫,先前应是被纵白压在身下,直挺挺地躺着不动,不知是昏死还是已死。
纵白轻“嗷”了一声。
云萧面色微变,目中一冷,几分嫌恶地用衣袖擦了擦脖颈领口,下时抱起蓝苏婉翻身上马,又往西南方向疾行而去。
纵白跟随在后,云萧将另一马系在身下之马马鞍上令其跟随着,抱着蓝苏婉共乘一骑,不时换乘,如此行了一日。
天明又暗,再度入夜,蓝苏婉终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师弟?”
云萧勒马于道旁扶她下来,两人喝了些水吃罢干粮便又分骑上路。
……
益州蜀郡,毒堡内。
又过一个七日,叶绿叶渡力将白衣人唤醒,端木若华望着她所立的方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倚身床头入定罢,白衣人气色稍好,食罢叶绿叶端来的素粥,抑声轻咳。“堡中的人伤情可有好些?”
叶绿叶微点头:“除了几个伤重者,大都已无大碍,再休养几日便可离堡。”叶绿叶顿了一下,又道:“小蓝、云萧不在,我叫虞韵致请了附近的大夫按时过来给他们看诊,师父不必挂心。”
端木若华点了点头。
是值晌午,日光散落在小楼外的茂叶之上,蝉响风静。
“他们……去了几日了?”
“回师父,十四日。”
白衣人凝眸望着窗外远处的虚无,语声忧茫。“你二师伯不会因他们而来……这一趟,只会苦了小蓝和萧儿。”
叶绿叶不说话。
端木面色苍白而倦惫,双眸无力地垂落轻阖,抑声又咳。
“师父?!”
“……我无事。”
话音刚落,紫衣的人儿端着个小盘子风风火火地窜了进来,入屋便道:“师父师父!阿紫在跟小蜜桃学做云片糕~这是阿紫刚做的!师父尝尝~”
言罢便从小盘里捏起一片薄薄的白糕片喂了过去。
端木依言食了,温和点头。“嗯。”
阿紫眨巴着大眼一脸期待地看着白衣人:“好吃吗??”
端木眉间流露温色,又点了点头。
“嘻嘻!那这一盘便留下给师父和大师姐吃~!”紫衣人儿转身又风风火火地窜了出去。
雪娃儿从端木手边探出头来,圆溜的大眼直盯着阿紫放于桌案上的云片糕。
叶绿叶便上前捏了一片喂给了肥雪貂。
雪娃儿兴奋地张嘴来咬,吞罢一口,两只爪子扒拉着往外吐。“咯咯咯咯!(咸死貂了!)”
叶绿叶见罢,一声不吭地端起云片糕就要拿出去倒了。
端木闻声轻言阻道:“放下罢。”
叶绿叶拧了拧眉,便又回身放下了云片糕。只低声道:“雪娃儿都吞不下去。”言罢转身为端木沏了一杯新茶端来。
端木倚身未动,抬首对着窗外。烈日晴光刺目,亦不能在她眸中留下些微点光。
端木若华蓦然道:“已近十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没有一点年轻人的自我认知,像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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