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父撩不动

作者:烬天翼

云萧回看着花雨石,许久才似醒神……而后慢慢拨动着嘴唇哑声问:“我师父……怎样了?”

花雨石愣了瞬。

好半晌,勾唇一笑:“自然是好好的~师伯答应了你前去为她取蛊,岂会言而无信。她体内的渡身蛊我已取出,你大可不必担心~”

榻上少年闻言静默片刻,而后轻言道:“……谢师伯。”

花雨石捂唇轻笑,柔声道:“云萧师侄别忙着谢我,师伯方才的提议你还未回答呢?蛊医一道,在南疆传承千百年,可不比你们中原的药医差,传闻中的不死蛊,更有令人长生不死之能,你若能助我研成,往后生死大限,在你我面前形同虚设……”

榻上的人未待她言罢,便已出口打断了她的话:“你我之约既已达成,云萧便告辞了。”

言罢强撑着从石榻上爬起,伸手抓住了榻沿石案上的麟霜剑。

花雨石震了一刻,下瞬竟见他当真二话不说慢慢爬下了石榻,往石洞外走。

“云萧!”不由拂袖而怒:“我方才所说的不死蛊……”

“恕云萧无心滞留,更无心改投他门,二师伯另寻他人相助吧。”青衣的人不曾稍停,形销骨立,步履蹒跚。

花雨石闻言生怒,道:“不死蛊的奇效是你无从想象的,真正的生死人肉白骨,更可令无病之人长生,若能炼成必能让你我青春永驻,也能让蛊医一道从此扬名天下……”

青衣的人只充耳不闻,缓步而离。

眼见他将行出石洞,花雨石霍而冷道:“你如此心急,不就是想赶回你师父身边么?倘若我告诉你蛊虽取出,你三师姐紫无命也已死了呢?”

云萧周身一震,猝然止步。

“且是被你师父亲手所杀!”花雨石看着他的背影:“这样狠心的一个师父……你还要如此心急火燎地为了她赶回去么?”

云萧握剑的手陡然一紧,伸手捂在了胸口上:“平日最疼小师姐的,就是师父……若真如你所说,此刻心里最疼最痛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师父。”

言罢快步行出。

花雨石怔了一瞬,而后抿唇低头。“云萧,你可知若你并非奇血族人,药穴一月,你早已心血枯竭,亡命在此。”

青衣的人已然行至洞外,闻言默声,未回未应。

花雨石微微抬眸,目光如炬,勾唇讽刺道:“你为我那傻师妹、你的清云鉴传人师父……不惧死、不惧疼、不惧万蛊噬身的酷刑,真可谓是‘至孝’了~”

洞外青影如竹,顿步一瞬,转身已离。

花雨石蜷握双手,立在石洞内案沿一侧,慢慢敛目,自语道:“我一生钻研蛊医一道……所历二十年,终有所成,所制‘生、老、病’之蛊道自诩不比端木若华所习中原医术差……可是只有研制出不死蛊,天下间她的医术治不好的人,我仍能救活……方能向师父证明,我所掌握的南疆蛊医之道远胜于她!方能叫那人也知道,我并非——不如她!”

花雨石十指紧握,隐泛青白,语声冰冷道:“云萧……今日你不助我,来日若再要求我,我必叫你后悔!”

彩衣如霞,抬眸间,蓦然扬起一抹魅然冷笑。

你还会来求我的。

……

南疆往荆州之路,纵马不歇,疾行不怠。

听得朝廷兵马与凌王反军对峙于益州边境,心自震惊,后获悉毒堡之事,心更是陡然如被锥凿……

青衣的人长按胸口伏身马上,满面苍白,心悲而抑。

小师姐……死了?且是师父……亲手所杀?

“驾——”眼前闪过阵阵昏黑,青衣的人数次险从马上坠下,手握麟霜剑,十指颤簌。

且,听道旁路传……

梅大哥……死了?

如何可能?

梅疏影怎么会死!?

一袭青衣裹在满身嶙峋瘦骨上,行出数里,胸口一阵闷疼,陡然呕血。

青衣的人强自咽下喉中之血,不由想起当日凌王府内,醉酒之人于他怀中,无意识间喃出的那三字。

满心单纯,无念无意。

“梅疏影……如果梅疏影真的死了……”师父……会如何?

心头一时更窒,又一时绞痛。

陡然急喝一声:“纵白!”

丰伟的白狼立时从林野中纵出,云萧执剑弃马,换骑白狼,于无人之处再行赶路。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

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师父……”您可还安好?

一人一狼绕过益州,取道宁州自岭南境内穿过,归心似箭,直往荆州归云谷奔回。

.

益州之东涪陵郡,毗邻荆楚,径直往东可至荆州南郡。

郡城内一处古旧雅致的书楼里,人影寥寥,寂静无声,墨然独立于二楼窗前,敛目望向东方。

“主人,马车已备好。”

墨然闻言低应:“嗯。”

下一刻另一人自仆从身后行来。柔声开口:“清云宗主安然回返荆州归云谷中,主人知其伤重,难以放心,有心去探此人伤情。”

墨然回首看向素衣之人,下一刻,又转首。

“却因端木若华此前所言,再见时便欲问主人身世,故而主人心中迟疑,数日踌躇……实则是有些,不敢见她。”

墨然负手立于窗前,即便被说中心中所想,也只是更静。

郭小钰缓步走近,立身道:“主人许是不用再踌躇了。”

墨然听闻,眉间浮现忧色:“是生了何事么?”

“益州边境的朝廷兵马驻扎不动,巫亚停云传令休整,至今未开战。”

墨然听罢拧起眉。“凌王已得军库图中军资,实力不可小觑。但朝廷兵马长途跋涉而来,必有粮草辎重等供应问题,战线越长越久越加不利,巫亚停云在外征战多年,岂会不明?却因何此时犹疑……”

郭小钰望着他道:“影网消息,大军刚至时巫亚停云本欲速战速决,后来不知因何次日便审慎起来,更令未动。”

墨然敛目:“有何能让巫亚停云谨慎至此……”

言罢长时静默,幽幽望远。

郭小钰安静地立于墨衣之人身后:“主人在想什么?”

墨然抬眸极静。“我在想……赫连此前与我所诉,言辞过于肆意,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素衣长裙微扬,郭小钰只是看着他。

墨然语声沉敛:“何事能让赫连绮之如此笃定自信,又能叫巫亚停云不得不谨慎,至不敢轻易出兵……”

墨然想到一物,面上立时凝肃了。

郭小钰温然静立,于此时再道:“八月初时,惊云阁有一则传书,往的是塞外方向。”

墨然回头。

郭小钰便又道:“虽未能劫下,但确是飞往塞外。”

墨然看着郭小钰:“如此,你我所想应为同一物。”

“嗯。”郭小钰点头:“只是若事关奇谋录,塞外孔家不可能毫无动静。”

郭小钰言罢,便回头朝身后仆从道:“将影老唤来。”

“是,影主。”

不多时一名佝偻老者驻着拐杖行来,颤微微地立身在墨然、郭小钰身后。“主人、影主有何吩咐?”

郭小钰淡声道:“塞外的消息都由影老你在监管,可知近来孔家有何异处?”

佝偻老楼迟疑着摇头:“回影主,老朽未发现有何异处。”

墨然忆起什么,道:“我记得,平城有一年一度的赏菊诗会。”

老者立时恭声:“回主人,是有的,就在九月初,今年照例在平城文家举办,相比往年稍显冷清,其他并无不同……”

老者言之未尽,被墨然出言打断:“为何冷清?”

老者想了想,回道:“许是因为孔懿公子没有出现在诗会上……他作为孔家武宗传人,被惊云阁排在江湖文榜第一后便声名雀起,不少人慕名追崇,往年都会出席平城的赏菊诗会,并摘去魁首,今年不知因何未至,故而冷清不少。”

墨然微微仰首:“以我对孔懿的了解,但凡可以一展才情扬名在外的机会他都不会错过,此次赏菊诗会他没有出现,便是最大的异处了。”

佝偻老者闻言一怔。

而后伏地便跪了下来:“老奴愚钝,老奴该死……”

墨然平声道:“影老退下吧,以后塞北消息交给少主来管,你便跟着他辅佐指点一二吧。”

佝偻老者颤微微地应了:“是……主人。”

郭小钰看着老者退下,回身与墨然道:“如主人所言,孔懿没有出现即是代表……”

墨然沉声:“塞外孔家出事了。”

郭小钰目色淡然,轻言道:“最坏的结果,便是奇谋录已经丢了。”

墨然闻言噤声,忽然静默。

郭小钰不觉叹然:“你想让西羌与大夏两败俱伤,可是若然西羌与叶齐联合之下又得奇谋录,那便不是两败俱伤了……夏国真的会有亡国之危。”

墨然幽而又深的眸中闪过点点微光。

……

“她要护这夏国,而我欲灭夏也欲除她,师兄最是难过,想要这夏国覆灭,却又一心护她……可想而知师兄若一直这么不忘旧仇、又不舍于她,到头来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

“要不我……助阵夏国吧。”墨衣之人忽是轻言道。

郭小钰回头看见眼前雪色纶巾微微扬起,飘拂在窗前之人静静束于脑后的长发上。

郭小钰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主人与叶家的仇,不报了么?”

衣摆云纹鼓荡垂舞,扬起又落下。

墨然静立许久,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身形恍然而寂。

郭小钰回转过头,亦是沉默良久,而后平声道:“影网是主人的影网,无论主人想要复仇还是助阵夏国,小钰都会跟随在主人身后,助主人一臂之力,不叛不离,若叛必死。”

墨然静望远处,轻轻点了点头。

“当年洛阳的‘端木若华十年之预’,预夏国十年无战事。”郭小钰温声道:“如今九月过去,便正正是预言的第十一个年头。”

清风拂起流云,墨然颔首:“师妹伤重回谷,无力再去管奇谋录之事……”墨然微微扬声,“如此你叫却儿准备一下,与我去一踏塞外吧。”

“主人要替她去管吗?”郭小钰凝眸看他,静一刻,不再多问,只垂首应了:“是,主人。”

墨然望眼于窗外极远之处。

若然叶齐与西羌斗败夏国,便预示她无法安然……那便还是亡了叶齐与西羌,护她安然,再来收拾大夏叶氏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师伯,恕我直言,你这样永远报不了仇

太温柔,不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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