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郑文总算看清那位灯下白衣郎君的面容,皮肤白皙如玉,气质冷冷洌洌,长得很是俊逸,就是似乎身体不太好,脸上的白皙透出了点病弱,看向这边的神色也带着漫不经心。
只见那位郎君侧头对着身侧的人低头说了句话就要转身离开。
郑文以为对方并不想出手相助,她听着身后传来的粗重脚步声,眼神一暗几乎就要陷入绝望,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出手掳人她是万万没想到的。郑文咬了咬牙,提起裙摆就要向那位郎君的方向奔去,准备来一个强卖强买,不救也得救。
这位郎君身份应该十分高贵,身着丝绸外衣外披狐裘,头戴玉冠,而且周围保护的人不少,有好几位腰佩青铜剑,一看就不是平常人,怎么看都能解决掉她身后的这些人。
不过,她刚动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的闷哼声和惊叫声,那位白衣郎君也被她身后的动静所吸引,眉目平静地看了过去却目露讥色,郑文一转头就看见身后的诸位壮汉倒在地上,一位相貌英俊的玄衣郎君就站在几步远处。
对上她的视线,那位郎君走了过来,郑文在对上对方含笑的一双眼睛时,下意识地感觉有点局促,把提起来的裙摆放下,遮住自己的双脚,行了一个礼。
“谢郎君相救。”
这时玄衣郎君后方走上来一位青年仆从,手里拿着郑文在挣扎时掉落在地的朱色斗篷,她听见那人低声唤了一句公子,玄衣郎君从他身旁之人的手中拿过斗篷,向郑文这边走来,对上她的一双明亮的眼睛,温和地笑了笑,递到她的面前:“这应是小娘子之物。”
这时雎和阿苓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看见头发凌乱穿着单薄站在一位郎君前的郑文,几乎大惊失色,匆忙地小跑过来,拦在郑文面前,有些警戒地看着站在前方的玄衣郎君。
阿苓小小的个子也挡在她的面前。
雎看见那位郎君手中之物,几乎是失礼地从玄衣郎君的手中把她的斗篷拿过来,披在郑文的身上,看见自家女公子有些凌乱的头发,一张脸都难看的不成模样,带着些愧疚:“女公子没事吧?都是奴的过失,没有照看好女公子,才让女公子变成这样。”
郑文握住雎的手:“雎,我没事,刚才有几位贼人掳我,是这位郎君救了我。”
雎和阿苓早就已经看见了中间几位被制住的几位壮汉,此时明白事情始末,知道自家女公子并未出事脸色才好了许多,她把郑文挡在身后整理好她凌乱的衣物,斗篷上的帽子戴在郑文的头上,确定几乎把大半张脸都遮住后才转身对着玄衣郎君行了一个礼道:“谢郎君救我家女公子之恩,还请郎君告知我等郎君姓氏,我家主君改日定当上门拜谢。”
郑文听到雎这话也不出声,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对方身后的那位仆从。这个时代的男性一般被称为郎君,而只有天子及诸侯之子才能被称为公子,在郑文猜测看来这位郎君应该是某一位诸侯之子。
玄衣郎君倒一笑:“随手相助,不足挂齿。”
他身后走过来一位仆从低声道:“公子,这些人应该是游侠儿,不知是什么人雇了这些游侠儿来挟持这位贵女。”
雎也听见了这话,下意识地把郑文往身后藏了一藏,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郑文身上,也没有察觉对方称呼,听到这句话的同时面露忧色,她们三人与府上众人失散,这花灯街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等下要回去的话自家女公子的安危根本得不到保障。
郑文却从雎的身后走出来,对着那位郎君行了一礼:“我与家中长辈在逛街时走散,现在主仆三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还请郎君派几人送我们主仆回府,之后家中长辈必有重谢。”
那位郎君目光落在郑文被雪白狐裘挡住的大半脸上,眼中似一直带着笑意,待人很是温和,听到这话只淡淡一笑:“小事一桩,小娘子请放心,等下我吩咐手下之人把这些贼人一起捆了一起送到小娘子的府上。”
他转头对着身侧的人低语了几句,不过片刻就有两辆马车驾驶到几人身侧。
雎还在斟酌,她看着玄衣郎君的目光还有些犹豫和谨慎,她并不信任眼前这位陌生的郎君。郑文却已经对那位郎君道了谢后提着裙摆上了马车,上车之时,郑文若有所感地一回头,看向先前那盏花灯的方向,那里的白衣郎君已经不见踪影,一阵风吹过,花灯随风摆动几下。
后面的阿苓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还以为有什么不对劲,可她只看见了一排被悬挂起来的花灯:“女公子,怎么了?”
郑文抿了抿唇:“没事。”
在她上了车后,雎看了远处涌动的人群几眼,并未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容,最后她看到已经上了车的郑文,跺了跺脚还是上了马车。
恰好在这时,一群人走了过来,应该是上元节日这天负责巡市的仆役小官。
郑文和雎此时已经上了马车并未看见,公子晞派了手下的一位臣仆过去与他们交谈自己就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让人向郑府的方向驶去。
另一边郑勷那边却早已经就发现了不见的主仆三人,把卫夫人和家中的几位娘子送回家后,立刻就派了人沿着街道寻找,后来找了许久未找到还特意去找了负责这日城中巡街的官员相助,这一切郑勷为了保护郑文的声誉都未大动干戈,只是私底下进行。
后来等街上的人大多都已经散去,还未找到人,这下郑勷才是彻底地慌了,面色不好,几乎是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才未对今日随身的几个护卫动私刑。
而卫夫人此时已经到了家中坐在内室中等着消息,她身边的那位老媪急匆匆地从前院进来,有些不安:“女君,公子夷那边传来消息,事情办砸了,说是有一位玄衣郎君突然出手,提前把人给救下来了。”
公子夷正是卫夫人长姊的儿子,她长姊嫁与曾国,生下三子,这公子夷正是第二子。前些日子老媪韭回了卫府,带回来一本绢本,上面写着几位卫家姻亲中适合婚配的青年,其中就有公子夷,卫夫人思考许久,觉得这曾国离镐京有些距离,而且她长姊为婆的话料三娘子再也不敢嚣张,说不定还真会在她跟前伏低做小,要不然怎么出她一口恶气。
但男君怎么也不可能允许这门婚事,公子夷虽是一国公子,可卫夫人知道,她这位夫君眼光极高,一位还不是嫡长子的小国嫡子,郑勷是怎么也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的,更别说那位齐王了,于是她只能下策行事,以一招英雄救美行事,三娘子这人性情乖张,喜欢上的必定回自己争取,恰好她这位甥侄长相不俗,十分俊秀,不愁不成事。
本来今晚她心跳就一直加快,似有事情要发生,听傅母这么一说,立即有些慌神:“什么?办砸了?”
卫夫人嗖地一下从床榻上站起来,脸色一下煞白,反应过来后连忙询问:“那些游侠儿呢?”那群游侠儿可是她们这边出手买通的,如果暴露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老媪韭神色也不好:“好像是被那位郎君给捆了。”
卫夫人一下子瘫坐在床榻上。
老媪韭却是安慰道:“那些游侠儿是奴去买通的,对方也不一定知道是我们府上,奴当时特意换了一身衣服,他们也不一定认得出来奴。”
卫夫人却没有被安慰到,她本就不是极聪明之人,从先前身怀有孕还与先夫人之女意气用事损伤一子便可看出。主仆两人正是忐忑不安时,有人从外面小步走了进来:“女君,前院的门隶过来说三娘子回来了!”
卫夫人没说话,脸色煞白,看着比前些日子还差,呼吸也急促起来,老媪赶紧让下人去房里拿药,然后转身问那位奴婢:“可有说是怎么回来的?”
奴婢说:“好像是一位郎君送回来的,好像还捆着好几个人拉在马车后面。”
卫夫人只觉耳鸣一声,整个脑袋轰隆轰隆一下子气血翻涌倒了过去,室内彻底乱成一团。
而这时郑文已经下了马车,守门的门隶已经派了人去向内院禀报,她问了之后才知道郑勷还没有回来,应该还在外面找她,只好让家中的人去外面报信说她已经安全到家。
那位玄衣郎君倒没有多留,把那几位游侠儿送进郑府上后就要告辞,郑文这时赶紧上前几步:“敢问郎君姓名。”
玄衣郎君转过身,对上郑文的一双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睛,不禁想起先前在街道上看见这位受困于壮汉的小娘子眉眼间的那么一抹厉色,手持发簪扎向人手背时的果断,真乃艳艳绝色,于是笑道:“我名晞,谓将旦之时,日之光/气始升于上,另有长者赐字伯服,以后相见的话小娘子可以以伯服称我。”
“好名字。”郑文道。她是真的这样认为,晞这字极配这位郎君,对方笑起来也如东方初阳,心暖暖矣。
公子晞面目含笑说:“小娘子以后出门还是多带些人吧,跟紧家中长辈不要乱走了,下次可遇不到我这样的好心人了。”这话倒像是长辈的嘱托,实乃真心。
郑文心一动,向马车走了几步,认真道:“伯服郎君,此次相救之恩,以后必定相报。”
公子晞摇头一笑,上了马车,明显没有将郑文的报恩之说放在心上。郑文却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对方的马车驶离才慢慢转身准备回去,报恩之说又不是说出去给恩人听得,她自己放在心上就行了,一旦诺出,该当遵守。
她满怀心思地走到门处,正在想等下如何和郑勷交待此事,要说郑文有什么仇敌,一个内宅的小姑娘门都没有出过几回,哪里惹来的仇敌,细想来不外乎内宅之事,除了那位继母,郑文想不出谁还能干出这事,只是她实在是想不出这动机为何,难道是想把她绑了暗地里解决了或者卖过去,虽是手段直白的有些蠢了,可若成功,当真是剑走偏锋不失为一好计,她慢慢踱步至门前抬起头正想和雎说话,就看见对方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说了一句让郑文啼笑皆非的话:“女公子,你是不是看上那位郎君了?”
在雎看来,这位郎君的确气质出众,让人心折,自家女公子除了郎君和内兄弟公子宜究外,还没见过什么外男,而且这英雄救美最让少女沦陷了,雎心中颇为担忧郑文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颗芳心被外男给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