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栎阳的这一日已经入了夏,气温再次升了起来,耐不住热的人?早已经换了夏衫。
郑林养的那只?叫犬良的小狼已经有三四个月大,早已经断了奶,现在可以吃食一些碎肉,这只?小狼被郑林养的很好?,就像一头小狼犬一样,不过平时发起凶来也是可怕,刘夫人?还专门派了一位打?猎的好?手来教导郑林如何驯兽,把这只?小狼照顾好?。
再过些时日,这只?小狼就该学习如何自己捕食猎物了,于是郑林颇为忧心,在狼群中,自有母狼爱护,那些小狼会跟随母狼一起学习捕食的技术,现如今他带着这只?独狼,也不知如何教导了。
郑文靠在颠簸马车的墙上,眼帘半阖着正在小憩,有风不断从敞开着的窗户穿透进来,绕了一圈后又飘散出去。
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十天左右,除了最开始时两位少年还兴致盎然,现在都如同打?了霜的茄子一般,坐在马车上,半边身体趴在车窗上,蔫蔫地。特别是惠小郎君,脸都白了一些,这几日吃的也少了许多,眼看?着气色不好?起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这个时代只?要赶路,成年人?都不一定支撑的下来,郑文这几日也不好?舒服,感觉心口烦闷。
也许是因为看?见了群山的关?系。
这几日他们过了汉水,越发地靠近了当初郑文当初遇到刘夫人?的地方,也看?见了秦岭的重重山峰,这些都是较低的山峦,并不是秦岭的主峰,可不知为何,郑文看?着依旧感觉到了一些熟悉感,奇妙的熟悉感,像是这些连绵的山脉在呼唤她一样。
郑林骑着一匹小马驹从后面小跑到郑文的马车旁,那只?小狼跟在马匹的后面,围绕着郑林身边打?转,也许真是把郑林当成了自己的父母,不时地想去撕咬小马驹的马蹄,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郑文被犬良发出的声音惊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窗外。
郑林正牵扯着马绳,呵斥小狼。
郑文看?了一会儿?,才开了口,“左先生在何处?”
郑林听?到郑文的问?话,看?向车中啊了一声,看?见郑文的脸色有些惊讶,“先生,你脸色怎如此不好??”
郑文蹙了蹙眉,刚才她好?像做了一场梦,可那场梦太过虚无缥缈了,等?她睁眼的刹那,脑海中的所有画面都散去了,她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只?好?像在她睁眼的那一刹那间,她脑海中想的是屈奭,似乎是什么事情?与对?方有关?。
她没有理会郑林的疑惑和担忧,只?是感受着自己急促的心跳,于是又问?了一遍,“左先生现在在何处?”
郑林这才转过身看?了看?车队,他刚才似乎看?见了齐奚,“好?像就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中。”
公子奭身体不好?,似乎比惠小郎君还差,于是就乘坐了一辆马车走?在最后面。这段时间刘夫人?可从齐奚那里拿到了不少珍贵的养身医方,都是上古传下来的,经过了齐家一代又一代的改进,现在这种医方估计是在其他的世?家大族也是找不到的,五六百年的战火烧掉了许多东西,能留下的不多,一代又一代改良传下来的更是稀世?少有。
郑文这才吩咐马车前面的车夫停下了马车,自己从车上走?了下来,站在一侧等?待,等?公子奭的马车走?过来时,她才走?了上去。
郑林一直骑着马在一旁看?着郑文的动?作,最后也只?是沉默地看?着郑文上了公子奭的那辆马车。
他再不喜欢公子奭,可是对?方依旧当了他这么久的先生,在这方面他就已经与对?方不是处在一个层面上,就连那些简单的憎恶也不能再表现出来。而且,他也知道先生与这位神秘的史家出身的左先生有一些他所不知的渊源,任何人?都不喜欢被欺瞒的感觉,郑林也不喜欢,这时候的少年心气依旧很高。
郑文山了马车,就看?见公子奭这辆马车的内部与其他的马车并不一样,应该是经过改装,齐奚在一旁侍奉,看?见上车后的郑文自动?弯腰站了起来,下了马车,车内恢复寂静,只?有一旁的香炉冉冉白烟升起,熟悉的香味扩散在整个马车中。
公子奭身上也带着这种香气,应该是常年熏香后遗留下来的。
她坐在了一侧,微微侧头,发现车外有两名陌生的面孔跟随,一位是一个背部备有弓箭的青年,还有一位是骑在一匹马上的少女,意气风发地与一侧的青年笑?着在说话,背上也备有弓/弩,把少女的身姿也显得单薄了许多。
郑文愣愣地出了神一下,觉得那位少女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样。
车内的公子奭却是打?断了郑文的失神,倒了一杯浆饮递给郑文,冰凉的指尖触及到郑文的指腹,霎那间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才青年面带浅笑?地收回了手,缩在袖口中的手却紧紧地攥紧了。
“找我有何事?”
郑文回过神,目光从窗外的两人?身上收了回来,却不知此时马车外的青年和少女也正在讨论?她。
这还是郑合第一次看?见公子如此亲和地对?待一名女子,而这名女子眼覆白纱,身着素衣,看?样子也非同常人?,两人?不由心思揣测起来。
郑文并不知道她的到来引起了车外两人?的注意,她只?是看?向公子奭,“你当年为何要把我、安置在秦岭中?”
她想起来了当时她在山中醒来是因为听?到了一道声音,很轻,就像风一样温柔,把她从黑暗中拉扯了回来。
其实最开始六百年前,安置郑文的的第一处位置并不在秦岭,而是在鲁地,毕竟鲁地才是公子奭真正的营地,那时他贵为鲁侯,之?后携王被俘,两王共治的时代远去,公子奭被平王封为鲁文公,他的墓就在鲁地,建了几十年,无数能工巧匠参与其中,郑文有一段时间都睡在这座陵寝之?中。
后来是,他遇到了一位方士,还算有些手段,说天下有三脉,皆是藏风蓄水、大富大贵的宝地,人?葬在此处,能绵延子孙后代,而有些地方,还具有纳气的作用,也就是有些山脉地处位置精妙,山脉精气汇于一处,能让人?尸身千年不腐,也就是有防腐的功效,这些地方也惯常会生长出一些汇天地灵气的灵物来。
其中秦岭源自昆仑,乃是那位方士口中的三脉中的中脉,在郑文和公子奭生活的年代,那时秦岭还不叫秦岭,曾被叫做过昆仑山,曾经屈姓王族其中一位周王游列诸国,也多次提及昆仑山山上有仙人?西王母,山中珍奇异物多不胜数。
当年郑文和公子奭迷失的那片山林也是秦岭中的一个绵延出去的小支脉。公子奭因为那位方士的一时戏言,反倒真生出了一起期盼的意味,动?用三千军士在秦岭中修了这座古墓,之?后为了封口,那些兵士也尽葬于此地。
那段时间,是他情?绪最为不稳定之?时,秦岭修建之?时,齐奚已经年迈,不能跟从在他身边,在公子奭身侧的是第二代齐奚,不过对?方没有第一代齐奚与公子奭之?间的情?谊在,在公子奭性情?不定发怒时一向不敢开口,生怕触了公子的眉头,其性格比之?父亲还懦弱无能,对?于公子奭的弑杀行为一向不敢多言。
因为陵墓庞大,动?用三千人?也难免太过声势浩大,最后的古墓就藏在深山老林中,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这座古墓整整修建了百年,其内部构造几乎占据了一座小山的内部,其中不止了诸多机关?,外面山林也布下了一些迷障,就是为了防止盗墓贼,可是在一年多前,还是被一群盗墓贼把那座墓给挖掘了。
可想而知,当时公子奭有多震怒。山中古墓一旦被挖掘,其中山气泄露,相当于他几百年的功夫都化作云烟,怎能让他不心生杀意。
不过,这些话,公子奭并未说出来,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自己百年前遇到了一位方士。
郑文听?到这句话反倒淡淡地笑?了笑?。
她看?向窗外的群山,目光悠远,突然说到,“我想去看?一看?阿苓。”
这是她突然兴起的念头,只?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烦闷的心反而静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觉得有所牵挂。这下她才知道了为何自从看?见群山之?后心思不定,也许是因为离秦岭近了。
公子奭看?了郑文好?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话,“阿文,我守了你百年。”
不是一百年,而是六百年,数万个蜉蝣朝生暮死日,千百个蟪蛄不知春秋节。
他等?了她这么久,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求着什么,或许只?是想要再见她睁开眼,见上一面,单纯地想要她醒过来,可是如今见上一面,却又奢求更多,可最后要求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公子奭自己也许都不知道,有时候为一件事前进了太久,很容易失去方向。
青年说这句话时眉目间像是含了数百年的不甘和执念,阴郁如积云,晃晃荡荡不入祥云,经年不散。
可在郑文的眨眼间,公子奭脸上的那股神色便消失无踪了,又是一副眉目浅淡的模样,似乎刚才一瞬间都是她的错觉一样。
公子奭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处,显得有些疲惫,他靠在一侧,轻声说道,“刘夫人?不会放我们离开。”
如果是一人?倒还好?说,他们一齐离开,恐怕刘夫人?真的会动?用兵力把他们给拦住,这个时代人?才可不只?是上门求来这一种方法,稍微粗俗一点的糙人?莽汉直接把人?给掳了看?管起来,这些草莽出生的人?可不至于缺一点养人?的饭食。
如果他把这话说出来,郑文准会目光异样地看?向公子奭,在以前,对?方就是如此做的,那些术士中的大部分可不是被这人?以强权禁锢在身侧,供他驱使。
可是,这一切只?是公子奭心中想法,不过郑文一听?便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只?是微微垂眸后,说道,“我自有办法让刘夫人?放我离开。”
郑文说完,看?向公子奭。
青年放下轻柔眉心的手,只?皱了一下眉头,就松了开来,轻声说,“既然如此,你去和刘夫人?说吧,我让齐奚打?掩护就行,我与你一同进山。”
郑文轻声说道:“谢谢。”
当日她神智初初恢复,一路上跌跌撞撞下了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山林中走?了多久,一路下来也未记得路线,而秦岭山峦重重,她一人?恐怕很难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公子奭却是看?着郑文笑?了笑?。
心中却知道,这一切也不过是他当初下的一步棋,他当日告诉郑文阿苓葬在秦岭,为的不就是今日。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字数好像过四十万了。第一次写长篇,没有太多的经验,尽量在下个月末完结吧。
谢谢你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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