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走到木楼前方,阿苓他们才发现木楼有些地方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有一处还有灯光传出,不过光亮太微弱了,几乎已经看不见?。
“这里还有人?”
郑榛走到了前面:“是一位阿嬷,不过近几年耳朵也不太灵敏了,老人家现在估计应该已经睡了,我们不要去打扰。”
阿苓和嘉木点了点头,不过他们看着郑文离去的身影,然后又看向郑榛。
郑榛见?此只好对着两个一身脏乱有些疲惫的少年说道:“我先带你们去你们的房间,在二楼,简单的洗漱后就休息吧,明天早上我还要带你们去祭拜郑家的先祖们。”
“郑家先祖?”嘉木少有的出了声,少年和阿苓一起跟在郑榛的身后,有些疑惑,“我记得郑家祖坟在西安。”因为他算是郑家内族子孙,每年的祭祖他还去过,所以很清楚。
阿苓也发出了疑惑声,这个她也是知道的,在郑家的这几次过年,她也是参加了几次祭祖活动的。
郑榛并不回头,带着两人上了楼梯,一遍打?开楼道中的灯光,说道,“明天你们就知道了,房间里洗浴设施俱全,有问题直接拉铃叫我,我在外面听得见?。”
两位少年顺从地点了点头。两个房间挨在一起,阿苓选择了比较靠近古柏的那一间,推开门窗时仿佛可以触摸到那些摇晃的枝丫,不过很?快她就把窗户关上了,要不然蚊虫拼了命地往里面飞。
郑榛把放在柜台下的蚊香和驱蚊液拿了出来,点燃后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了这里,阿苓看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中,又看了一眼嘉木,两人说了一句晚安后就各自回了房间关上了门,她在这件屋子转了几圈,打?开发现衣柜中已经备了一些衣物,是她身上的尺码,桌子上放着一些干草,应该是驱蚊的。
盥洗室中并没有放置浴缸,只有淋浴,比阿苓想象的好了许多,至少不用自己去打水,她原先以为这里这么偏僻,可能连电都没有,不过幸好。
看了片刻,阿苓就感觉到了疲倦,毕竟赶了两天一夜的路,而且基本上没有休息过,山头她都不知道自己爬了几座,打?了一个哈欠,阿苓快速地洗漱后就爬上了床,在要睡过去前,又想起了什么,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掏出手机,发现这里信号不太好,她试着给嘉木发了一条微信消息,半天都没有发过去。
她又等了一会儿,看着那个圈圈转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撑住,眼皮很快耷拉了下?来,睡了过去。
第二天两人是被外面叽叽叽喳喳个不停的鸟雀吵醒了,阿苓顶着炸起来的头发半睁着眼打着哈欠走到了窗户旁,就看见?古柏树上停歇了一些鸟雀,站成了一派,听见窗户推开的咔嚓声,也不受惊,阿苓身体掏出了窗户,呵了一声,那些鸟雀才受惊了一般,飞向了远处。
小姑娘笑了一下?,正要转头去唤隔壁的嘉木,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道声音,“醒了?”
她低下?头,就发现树下?坐着一人,那人正是郑文,面前摆放着一张石桌,上面放了一些木头,还有她不清楚的工具,对方像是在做什么木工活。
阿苓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唤了一声先生。
郑文没说话,阿苓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嬷嬷正在扫地,应该就是昨日她姑姑昨晚说过的那位阿嬷,她还在怔愣间,就看见?郑榛从屋檐下?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小托盘,里面似乎装着一些谷物,撒在不远处的石台上,不一会儿就落了一些鸟雀,还有一些阿苓并不认识的鸟儿落在了石台上,垂下?鸟头啄食。
郑榛做完这些,看见?还趴在窗棂上的小姑娘,不由高声道,“醒了就下来用早食,把嘉木也喊上。”
阿苓点点头,这才把窗户合上,先过去敲了敲嘉木的门才跑回自己房间洗漱换了衣服,等她出门时,嘉木已经好了就站在走廊上看着不远处的那棵巨大的古柏树。
少年说:“阿苓,这棵树可能有好几千岁了吧。”他之前在山外看见?过一棵古柏树,说是有两千年岁了,可他觉得还没有这棵树长得高大。
阿苓挠了挠头,也不太确定,“应该吧。”他们郑家的家史从大约两千年多前开始记载,满打满算可能也不过三千年岁月,这棵树总不能比他们郑家的历史还长吧。
她说:“先下?去吧,早食应该准备好了。”
嘉木看了一眼那棵树木,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下?去就看见?了在树下?削木的郑文,对方身着一身素衣,站在树荫下俯身正在挖一块木头的中部,神色平和。
郑榛说:“我带你们去用早食。”
阿苓和嘉木的目光虽然都落在郑文的身上,听到阿榛的话齐齐点头。
郑榛这才对着远处的老人高声道:“阿嬷,你先别扫了,等下?风吹过又要落一层树叶,过来先把早食用了。”
那位老人抬头看了一眼这边,挥了挥手,仍然执着地打扫地面。
阿苓这才发现那位老人满头银发,却还是精神矍铄,看着比同龄的老人年轻有活力不少,只是,她目光落在对方的脚上,有些惊讶。
对方竟然是一双小脚,小的都有些不太正常,像是旧时代中畸形的裹脚,嘉木应该也发现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郑榛带着两个人去了堂屋,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应该是饭桌,不过估计也没怎么用过,上面摆放着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花朵和草木做成的插花摆件。
她从厨房端过来一个托盘,有煎鸡蛋还有一小盆碗肉糜粥。
很?简单的餐食。
阿苓和嘉木看了一眼,如果是往常他们肯定会没有食欲,拒绝这种食物,可是也许是因为过去的两天都在山林中度过,只能啃着饼干和水,倒觉得这素净的早食也变得美味了起来。
阿苓吃了几口,郑榛就坐在一侧,从口袋中掏出了两部电话放在桌上对两人说道,“这是卫星电话,如果发生了紧急的事可以联系郑家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外界联系,更不要和别人讲述山中的任何事,包括你们的父母。”
阿苓怔了一下?,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才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把那部电话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郑榛说:“不过,你们等下?用完早食可以跟家中打?一个电话报平安,这是唯一的一次例外。”
“姑姑,知道了。”两人齐齐答道。
看见?两人埋头用餐,郑榛等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阿苓却看了一眼嘉木后,出了声,“姑姑,那位阿嬷是何人啊?”
在郑榛的目光下?,小姑娘有些犹豫地继续说道:“我看见?了那位阿嬷的脚,不似常人。”
郑榛并不在意,她初来这里时也感觉到好奇,笑了笑她解释道:“那位阿嬷是位好人,曾经有恩于先生,先生感恩,便让对方一直住在这里。”
“可是——”阿苓还是有些惊讶,“那算起来,那位阿嬷岂不是都有一百多岁了?”
郑榛这才笑了,摸了摸阿苓的额头,意味深长地对少年少女说道,“阿苓,嘉木,以后你们就会发现,在这里时间才是最不值得惊讶的事情。”
阿苓和嘉木看着郑榛,眼中有疑惑和不解。
郑榛看了两人一眼:“行了,快点吃吧,吃完后我还要带你们先去一个地方。”
阿苓问:“什么地方?”
郑榛看向两人说:“你们吃好了?”
两人赶紧摇头,埋头也喝了好大一口,看见?碗底干净感觉到自己有了六分饱才停了下?来。
他们出去时,郑文已经不在了树下?,只看得见?那里桌上还放置着两块木板,形状有些熟悉,嘉木率先认出来了,有些惊讶,“先生还会斫琴?”
“很?惊讶?”
郑榛看了少年一眼,说了这句话不等嘉木回答就带着两人走向坐在大树底下?的阿嬷,俯身高声道,“阿嬷,给您介绍一下?,这是阿苓和嘉木,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阿苓和嘉木上前一步,客气地唤了一声阿嬷。
老人抬眼看了郑榛旁边的少年少女一眼,眼皮又耷拉了下?去,编织手中的毛线,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郑榛继续说:“早食在厨房的锅温热着,阿嬷您等下?记得去吃。”
老人这才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明白了。
郑榛这才带两人离开,不过不是从之前上山的路,而是回到了木楼。
她对着身后的两人解释道:“你们别看阿嬷态度冷淡,可是一位面冷心热的人,以后你们有事也可去找她,阿嬷会帮忙的。”
阿苓点了点头,可心中却并不在意。少年心性,还带着自己的骄傲。
郑榛看在眼里,也不多说。
他们穿过木楼才发现后面有一条贴着山石的小道,看起来非常陡峭,小道几乎是架设在悬崖峭壁上,外面只有一根简单的枯木当作防护,约等于没有。
“我们要穿过这条小道。”郑榛说道,她抓住了左边的栏杆,不待身后的两人反应就走了上去,几步后才转身对仍站在陡峭崖口处的两位少年说,“这是从山上通往我们所要到达目的地的唯一一条路。”
阿苓和嘉木相互看了一眼,眼见着郑榛越走越远,真?没有等候两人的意思,两位少年咬咬牙,互相手抓着手一前一后走上了木架桥,这座桥架设在整个悬崖峭壁上,看得出来木板已经有多年历史了,不过每一块打?进山石的木板都很粗大,看起来很结实,这让他们担惊受怕的心?稍微缓和了一点。
不过两人都是第一次走这样的路,稍微有一点恐高的恐怕都不敢没有任何防护设施就走上这样的路,一不小心一块木板松动,人就会掉下?去,估计连具全尸都找不到,所以走的很?小心翼翼,半天才挪动一小步,抓着栏杆的手心?里都冒出了汗。
因为太过害怕,阿苓和嘉木的心?神都崩到了极致,两个人牵着手,一点点都不敢放松。
过了一会儿后,郑榛回头发现身后的两人落了好几步远,让她想起了她当年第一次踏上这段路时也是这样害怕地半天的都不敢踏前一步,在这段小路就磨蹭了半个时辰,待两位少年逐渐靠近时,郑榛看了一眼下面的云雾和远处的青色山峦慢慢开了口。
“可听说过蜀中九雷?”
前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聚精会神不敢松懈下?来的阿苓和嘉木都不由抖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们这才反应过来郑榛是在问他们。
阿苓手抓紧了打?入山石中的栏杆,也不敢看下?面,很?快给出了回答,摇了摇头,“没有听过。”
她毫无音乐细胞,幼时家中长辈给她请过一位乐器张家的人,可是她实在是毫无天赋,没有几天那位先生就辞职了,于是她学习古琴这件事长辈们就再未提起。
一旁的嘉木却是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下面看不见?底的峡谷,然后向里面移动了一下?,几乎贴在山石峭壁上谨慎地开了口:“我祖父书房中有一架、春雷琴,好像就是出自蜀中雷家。”
说了话,好像那股害怕就散去了一些,少年看着不远处的女人接着说道:
“我听祖父说过,蜀中九雷是指唐代蜀中出了一个雷姓世家,其中有三代出了九名有名的斫琴师,所以后世之人惯称他们为蜀中九雷,而且雷家人所制古琴声温润却劲,宽大明雅,后世闻名的春雷就是他们所制,宋代一位皇帝就十分喜爱,收藏了一架在宣和内府的万琴堂中。”
“那你可知道雷家人中最为出名的是哪一位?”郑榛听到嘉木的这句话点了点头,面上带着笑意,表示对方的话并没有错,她走了几步后接着询问道,一边带领两位越走越远。
嘉木思绪被带着走,那股恐惧都消散了许多,他回忆了一下?,才有些不肯定地道,“似乎是叫雷威。”
郑榛笑:“不错,正是雷威,在雷家的那九名斫琴师中,雷威斫琴手艺可称得上是出神入化,那时候唐皇甚至都听说了他的名声,让他们雷家进宫斫琴。”
“世间有传闻雷威成就如此之高,是因为受到了高人指点,才会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斫琴术。”
嘉木想到自己祖父书房中的那架春雷琴,不仅猜测,“莫非郑家与蜀中雷家还有些渊源?那位高人出身郑家的某一脉?”
如今郑家人遍布五湖四海,海外也有着不少郑家人,在千年前有一脉曾与蜀中雷家有交集也并不是不可以理?解。
郑榛笑而不语,并没有回答少年的这个问题,而是转身向前快走起来,不一会儿就又跟两个人拉开了距离。
阿苓和嘉木见此,看了一眼脚底下?,感觉腿又软了一些,他们抓着栏杆闭了闭眼,两人不再看着脚下?,直接追了上去,也许是一鼓作气?,那股站在高处时的恐惧也被压了下?来,他们很快就走过了这座悬空的木架桥。
他们走到尽头时,郑榛早已经等候了一会儿,看见?像被什么人追杀一样的两人,说,“很?害怕?”
嘉木诚实地点了点头,阿苓不想回答,抿了抿嘴唇。
郑榛却说:“以后这条路你们要常走,习惯就好了。”
阿苓啊了一声,嘉木回头看了一眼那悬崖峭壁下?面被云雾挡住的树丛,根本看不见?最底下?的情形,两个人都不知道刚才他们怎么过来的,同时打了一个机灵,赶紧追上了已经远去的郑榛。
看得出来这里经常有人过来,已经走了一天小路,比起之前的悬空桥,这次的路虽然崎岖了一些,不过没有之前那般惊险,三人穿过一些狭窄的石道,阿苓就看见?一个稍微空旷一些的石洞,一旁的石墙上还有几盏油灯,郑榛从怀中掏出打火用具,依次点燃了灯火。
他们这才发现这个石洞很?深邃,就像一个地道一样,有石阶向下?蔓延,探入看不见?底的黑暗中。
郑榛走在前方,手中拿着一个火具,一路点燃了两旁的灯盏,墙壁被摇曳的火光映成了昏黄色,三个人的影子也被火光投射在墙壁上摇晃着,笼罩在几人的头顶像一头怪兽一样。
走在后面的阿苓和嘉木两人在又一阵风吹过之后,忍不住回了头,只看得见?晃悠的灯火,他们已经离入口处又一段距离了,随着越走越远,气?温也快速地下降,在这炎热的夏季,两个人渐渐感受到了寒意,不由得摸了摸胳膊上因为骤降温度而起来的鸡皮疙瘩。
“姑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阿苓和嘉木走快了几步,跟上了前面执火的阿榛。
郑榛的面容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也半隐半显,在阿苓问话时她已经点燃了最后一盏油灯时,站在了原地说道,“郑家先祖的安息之地。”
她俯身在一侧墙壁上摸索了一下?,两人只听到细微的山石摩擦声,在另一侧的墙壁上一块山石挪动了一个很狭窄的位置,仅仅只能让一人通过。
她走在了最前面,阿苓和嘉木互相看了一眼,很?快跟了上去,结果刚过一条小通道就看见?了一大片石棺。
郑榛把手中的火具扔进了一侧墙壁上的凹槽中,整个空间被照得如同白日一般。
“这里每一具石棺中躺着的都是郑家的每一任家主,外面的郑家祖坟中其实是空的,糊弄外人罢了。”郑榛对着呆愣站在石阶上的两人说道,“先磕三个头吧。”
两位少年目光从眼前的一大片石棺中掠过,虽然并不懂郑家先辈尸身为何出现在这里,还是沉默地跪在了地上,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才站了起来。
郑榛这才带着他们走下?台阶,一边向里侧走去一边说:“虽然郑家至今已有八十九代族长,可这里实际上只有七十八具石棺,其中有六具为空棺,里面是衣冠。”
阿苓忍不住问:“那其他的十一位先辈在何处?”
“其中六位被一把大火烧毁了,还有几位是因为某些原因身死他乡埋葬在了其他地方,于是这里并没有安置。”
郑榛慢慢带着阿苓他们走过一具具石棺,也不顾少年们人是否会有些害怕,她对着两人说,“这里往常都是我来打扫看护,现在你们来了,以后这份工作就交到你们手上了。”
阿苓目光落在了那些石棺的棺壁上,发现棺壁上都镌刻有一些篆体字,记有生者?身前事。
而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有些石棺异常地大,而且这些棺一般都在最外面。
郑榛解释说:“那是双人棺。有些先辈的夫人出身小郑家,且夫妻两人关系很?好,死后可以一同入葬于此。”
“小郑家?”阿苓问。那岂不是就是他们家,她回忆了一下?,她好像真没怎么听说过曾祖父的事情,家中父亲也是慎言,从未提起过,难道——
“曾祖父与曾祖母也葬在这里?”
郑榛说:“以后你有的是时间待在这里,你们可以自己去寻找答案。”
她接着向里面走去。
阿苓只能摸了摸自己的头,虽然一头雾水可还是老实地跟在后面,一边向里面走,一边打量周围的石棺,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一些蹊跷,她发现中间缺失的石棺大约在一千多年前,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她曾经在郑家老宅中读过一卷郑史,也就是郑家的家史,上面记载郑家在千年前发生过一件大事,那时候刚好改朝换代,不过具体什么大事郑史并没有细说,只记载了一句:地光四年,夺门之变,帝崩未央。
好像也是从那之后,郑家的大多数人在入世后入仕前都会改名换姓,凡记载在郑史上的那些名人们皆是两姓两名。
不一会儿,一旁的嘉木却突然拍了拍阿苓的肩膀,小声地说了一句话,“阿苓,我好像看见?我曾祖父了。”
就在刚才走过去的那台棺木,上面还刻有他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名讳。
两个人在后面叽叽喳喳,不一会儿就引起了郑榛的注意,她不由呵斥了两人一句,“在这里要安静,不要惊扰了先人。”
两个小朋友连忙噤声,不敢再说话,像个鹌鹑一样跟着郑榛来到了一道石门前,又是弯弯绕绕过一些石棺,两位少年就看见?了一具十分巨大的石棺被安置在一个棺床上。
这具黑石石棺比他们之前见?过的都更为庞大和细致,这具石棺就像一个巨大的盒子,上面雕刻着各种花纹,有连绵的回文,还有一些动物和人物,看起来格外的不同,让人觉得有些压迫感。
郑榛率先走到石台上的黑石棺木前,跪下来磕了三个头,阿苓和嘉木对方如此郑重就知道这具棺木中的人身份应该非同寻常,果然,阿苓在磕完头起来时,良好的视力让她看见?石棺棺壁上面的字迹,像是被用锋利的道具雕刻下来的一样,有些随意地草率,上面用篆体写了郑苓两字。
郑苓。
这具石棺中的人叫郑苓吗?和她的姓名竟然一样。阿苓在心中又唤了一声郑苓,有一瞬间,她失神了片刻,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心?中觉得若有所失,空荡荡地。
像是有什么东西,她失去了。
“阿苓,阿苓。”
身旁的嘉木见到一旁的人跪在地上,目光落在面前的石棺上傻愣愣地,唤了半天也不回神,像是失了魂一样,他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毕竟这地方邪性,虽然安葬地都是自家先辈,可保不准哪一任先辈还没有投胎,是个顽劣性子,在这地下待久了,想要上身玩一玩逗弄一下?后辈。
身为郑家子孙,嘉木也知道郑家某些地方的不同寻常,也遇到过一些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说这里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少年一点都不会怀疑。
阿苓被少年的急切呼唤叫回了神,她看着嘉木有些担忧的眼眸,笑了一下?,又重新看向那具石棺,竟然觉得有些亲切起来。
她说:“嘉木,这具石棺中的人好像和我同名。”
少年看了一眼,发现了石棺一处角落上雕刻的两个字后,也有些惊讶。
他们看向旁边的郑榛,有些好奇地询问,“姑姑,这具石棺中的人是谁啊?”
他们在郑史中并没有看见?过有关于郑苓的记载,而且看这副石棺的形制,应该是周末春秋战国时期,距离现如今大约两千七八百多年,那时候郑史还没有开始呢。
“郑家的先辈。”郑榛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看着阿苓说,“确切地来说,是属于我们这一脉的先辈。”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
阿苓点头。
郑榛笑了笑:“我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就是为了怀念这位先辈。”
嘉木却是说道:“那为何阿苓却被取名为阿苓,这岂不是犯了先人的忌讳吗?”
阿苓也看着郑榛。
好像自从在郑家的老宅中见到了那个女人,被带到这座山上后,阿苓就感觉到了自己好像被拉进了一个更为神秘的世界,这个世界就是过往数千年郑家所要守护的秘密,而她已经站在了这个秘密的迷雾中,正在一层层拨开云雾,不过因为进来的太急,周围迷雾环绕,让她一时找不到方向。
郑榛却是看着阿苓的一张稚嫩的脸庞缓缓地摇了摇头,最后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对方面上的神情一时也无法让两位少年分辨出来,对方到底是因为不知晓而摇头,而是知道却不说而摇头。
郑榛又看了一眼石棺,接着带着两个人走下?了石台,一边说,“相信你们看出了,这里其实是一座古墓室。”身为郑家人,这点眼力还是要有的,从小的熏陶在里面。
阿苓说:“应该还是一座唐墓。”
她刚才注意到墓室顶上的设计,虽然摆放在最中间的那副黑石棺为周末样式,可在周末春秋战国时期,大多数墓葬都采用土坑填埋的方式,凿石开石建墓还是在唐时更为盛行。
嘉木对于阿苓的这番判断表达了赞同,他也这样认为。
郑榛不置可否,接着说道,“除了郑家的家主在死后会被安葬在此,还有一些珍奇之物也被存放在这里,这里就相当于一个保险柜,你们之前在郑家看过的那些郑史和古籍,有些其实只是复刻本,更为重要记录着一些隐秘之事的书简都存放在这里的石室中被妥当保存起来,以后你们也要定时过来打扫和检查这些物件的保存情况。”
郑榛在说这句话时的面色郑重,让阿苓和嘉木也认真对待起来,他们看着郑榛的目光应了下?来。
郑榛接着就带着他们进入了一间石室,这座石室比起之前的那座墓室发现毫不逊色,甚至更大,周围的墙壁被凿出了空间,堆放着垒起来的书简,中间还摆放着比人高了许多的木架子,大约有五六米那么好,上面是高高的穹顶,整个石室的墙壁上还镶嵌着一些散发微弱光芒的石头,从四周和顶上散发出莹莹光辉,让整个石室也不至于太黑暗。
阿苓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些散发微光的石头是垂棘之壁,也就是世人口中传说的夜明珠,一颗就价值不菲,价值连城。
“这里的书简,你们可以随意地阅览,只是有一点,不能带下?山,如果想要带下山,必须和我说一声。”
这里的大多数书简都记载着一些密事,从郑家作为一个记录者?记载下?来的历史,掺杂了很?多自己的看法和隐秘,粗俗地说,就是郑家家主的日记,因为是日记,里面写的就毫无遮拦,什么都说了出来,这些记载如果不小心泄露出去,恐怕会引来大祸。
她也是把这里的大多数书简都读了一遍后才知道了当年带着她到这间石室时那人对她叮嘱时的慎重,现在,这个责任落在了她的肩上。
接下来的时间,阿苓和嘉木每日都会来这座墓室给先辈们磕一个头,然后简单地打扫整理一下?,顺便从众多的书简中挑出自己感兴趣地带到高台木楼去阅览。
也是在这段时间内,他们才真?正了解了这座藏在深山中的古墓并非是阿苓之前判断出来的唐墓,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在西周墓的基础上经过了改造和扩展,所以才有了唐墓的形制,因此经过多年的改造这座古墓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为庞大,至今阿苓和嘉木也只如果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
因为他们听郑榛叮嘱过墓中有一些地方还设有机关,不能随意往来,墙壁中还有机关牵引的水银河流,如果不小心触动机关,石门会立即封闭,水银倒灌,把整座古墓封死,在里面的人将会窒息或者?中毒而死。
尽管当时郑榛说这句话时很是轻描淡写,可是阿苓和嘉木毫不怀疑郑家先辈的手段,一点都不敢去一些不被允许进入的地方。
不过虽然到了山中,可他们二人毕竟也不过十岁,在外面应该还是读书上学的年纪,没理由到了山上功课就被落下了,于是除了每日早晨要去古墓一趟,他们上还要网课。
没错,就是上网课,因为现在科技的发达,阿苓和嘉木每天都被安排满满的,这些网课视频和一些课件资料都是之前阿榛在山下?已经准备好的,而且除了学好文化课,他们还要上体育课,而郑家的体育课显然不同于外面的跑步踢球,阿苓和嘉木的体育课是练剑或者?攀爬,山中有天然的锻炼场所,不过几个月,两位少年皮肤都黑了一些,看起来也更为结实了,再也没有刚来到这里的大少爷模样。
在秦岭山上第一场雪落下来时,郑榛带着两人从后院回来,正谈到郑文剑法很?好,两位少年还一脸不相信,先生身姿那般单薄,看着就是一柔弱女子,他们表达了怀疑后一回头就看见?郑文站在古柏树下?,穿着单薄,看着远处的一片白色云浪,自从下?了冬雪,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远处的山也巅覆了一层白雪,神情淡漠。
此处风也格外的大,郑文的长发都吹的凌乱,夹杂着覆在晚上的白纱,让不远处的三人觉得下?一刻面前的人就要被风吹走一样。
他们都看出了郑文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郑文神色一向很?淡,自从阿苓他们上山以来,郑文也只和阿苓说过几句话,大多数时候都在古柏树下?斫琴,神情认真,也只有在这时,阿苓他们才觉得先生是活着的。
可今日郑文穿着一身单薄的外衣站在迎风口处这一奇怪的行为,才让他们三人察觉到了郑文情绪的波动。
郑榛踟蹰了一会儿,让阿苓他们先回屋子,自己上前了几步,走到郑文身旁说道,“先生,这天冷,回屋加件衣物吧。”
郑文没动,她看着远处的云雾,整个人的眉眼上已经落了一层冰霜,像一个冰人一样,不似活人。
阿苓和嘉木也有些担心?,他们并没有听从郑榛的话回到屋子,而是站在原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郑文摆在三人担忧的目光下?,转身对着郑榛说了一句话,呢喃了一句,“阿榛,我有些不安。”与其是说给郑榛听,还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到了她这个年纪,也没有必要从让人那里奢求安慰。
这时候的郑文难得显现出一些脆弱,郑榛能肯定这种脆弱是瞬间的,可她还是不由得心?一颤,她的手抖了一下?,面容有些发白。
这是郑榛在郑文身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看见?郑文的面上出现这副神情,茫然的有些不安,让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几千年以来一直顶着郑家一片天空的人,还是一个人,不是郑家口中的神。
郑文说:“我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中,天上下?起了大雪,远方一片白茫茫,在无数被大雪覆盖的高山下,一片黑暗中,一位青年人身上有血不断地滴落在地上,脸上苍白地没有人气,那双黑如幽潭的眼眸地望向远方,没有聚焦,虚虚地说出了一句话。
也许是因为力竭,那句话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她在明灭不定的光线中,只能看见?被重重身影遮蔽的那位青年的口型。
阿文,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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